特快车只剩硬座了,陈艾卅上车的时候遇到很多身上背着麻布袋上车的人,他一路挤过来,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把行李箱往上放好,对面座位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孩儿帮女孩儿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后,男孩儿坐回了座位,女孩儿小声说的一句“你好厉害”被陈艾卅听见了,男孩儿好像看到有人在看他们,对着陈艾卅笑了笑,陈艾卅也点了点头回笑了一下。
途中陈艾卅想解手,拜托对面的两位帮忙看一下行李,男孩儿点了点头,他起身和旁边靠走廊的那位乘客说了句抱歉,那个人好像刚睡醒,头抬起来还有点懵,陈艾卅又说了声不好意思,那人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让了地方。
特快车的洗手间并不干净,味道还很重,陈艾卅是一个呕吐神经很发达的人,无论是刺激的味道、还是不干净的东西,他都会条件反射呕一下,所以一直以来家里的厨余垃圾和卫生间基本都是童宽在处理,还有洗完澡后的地漏,虽然两个人都是短发,还是会有细碎的头发掉在里面,每次基本都是陈艾卅先洗澡,童宽洗后会光着身子蹲在地上拿纸巾去清理,有一次陈艾卅问他,不会觉得黏糊糊的很恶心吗,童宽说这算啥呀,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要干的活儿更多呢,也有大孩子会欺负小孩子,最累最脏的活儿都是小孩儿干,陈艾卅都没忍心继续问下去,他知道童宽就是那个小孩。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儿已经靠在男孩儿肩上睡着了,陈艾卅看到了小情侣挂着同一个有线耳机,他们听的应该是同一首歌。
车窗外应该已经到了城市边际,灯越来越少,地上应该是田,还有零星房子的剪影,他深呼吸了一口,刚刚在出租车上的梦,让他在此刻不敢闭眼,即使收到了童宽还可能活着的消息,但只要还不确定,陈艾卅的心就放不下来,他忍不住去想,在这样长、这样黑的夜里,他要怎么活下来,会不会受伤,有没有野兽,想着想着,之前梦里童宽的伤好像又浮现到了自己眼前,遮不住的红痕,他都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直接把跌打酒给童宽抹了,直到今天陈艾卅才反应过来,童宽是被揪到厕所去的,如果还能被他一路从6楼推搡到1楼的话……应该这一路,都未曾有人伸出过援手。陈艾卅的后牙槽忍不住咬紧了,他恨不得再把那个男的找出来,往死里打一顿。
跌打酒后再与童宽说上话,已经过去约莫一周了,还是在教育超市里。
陈艾卅一个研三的人,每天跟无所事事似的,总会下意识地往教育超市那拐,透过玻璃门看一眼收银是不是童宽,有的时候即使是他,陈艾卅也不一定会走进去,玻璃上映着门口的那棵大梧桐树,黄黄绿绿的大叶片,风吹过就会在玻璃上展出一幅动态的画,童宽就穿着个小黄马在里头摆弄物品收银,有的时候看到他会和买东西的同学说上两句,没人的时候就偷偷在桌子底下翻手机。
直到那天陈艾卅又一次“不经意”路过教育超市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竟然是童宽给自己发的消息。
“卅哥,最近超市里薄荷糖两件七折。”
陈艾卅抬头往童宽站的方向看了看,玻璃上还是泛着树影的斑驳,明暗的后面,是童宽的笑脸,好像在对陈艾卅说“卅哥,又抓到你了”。实际上,陈艾卅进了超市后,童宽什么都没说,只是表现出来的惊讶不太惊讶。
“卅哥,好巧啊,你就在附近吗?”
陈艾卅先是心里笑了一下,他早该想到的,每次路过教育超市自己从外往里看的是光影后的童宽,而童宽如果是在室内的话,应该看外面更清楚,这小子这会儿还在装巧遇,陈艾卅倒也不提,就看他演。
“挺巧的,”陈艾卅顺手拿起了收银柜外侧货柜上的的薄荷糖,“是这款打折吗?”
“嗯嗯,要买吗?”
“行,打折么,不买亏了。”
“滴”的一声过后,童宽手里拿着两条薄荷糖,作势要递给他,可陈艾卅的反应太慢了,慢到童宽都把手里的两条薄荷糖放到了桌上,又把两只手背到了后面,他才反应过来童宽这么做的原因。
童宽在担心,陈艾卅怕他是同性恋。
同性恋传染吗?这小子在担心什么呢。
拿了过了两条薄荷糖后,陈艾卅问了句,“伤好了吗?”
“好多了卅哥,”童宽点了点头,“跌打酒谢谢。”
其实是想说,给我看看的,他或许只是想验证一下,跌打酒是不是真的有效,但陈艾卅没说出口。他也点了点头,接着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他不想走,但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那个……”童宽倒是开了口,“卅哥,上次你说的那个种树活动,我能报名吗?”
啊,还有这个,还有这个没说,陈艾卅好像也抓到了一个可以不用立刻走的由头。
“可以的,”他停了一秒,又说道,“特困生可以报销一半的。”陈艾卅本来想说可以全报,但好像太假了,童宽一定会知道。
童宽的眼睛亮了起来,又露出了那颗虎牙,“真的吗卅哥?太好了!你们外联部待遇真好啊。”
他一笑,陈艾卅心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好像刚刚在门口被人抓住的尴尬就这么被抹掉了。“也没见你参加什么学生会和社团的啊?本科是本校的吗?”
“是本校的,”童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平时没时间,勤工俭学是一定要做的,不然特困生和助学贷款都不太好申请。”
“我以为你做这个真的是挣生活费呢。”
“生活费的话省着点花是够,”童宽抿着嘴笑了笑,“就是我也有想自己做的事情。”
“噢……”陈艾卅不喜欢随便打听,就没继续问下去,“上次的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童宽笑了笑,“卡着上线呢,肯定能解决。”
陈艾卅眉毛抬了抬,心里想着这小子有点东西,思路清楚下手还挺准。
“钱收到了?”
“一分不少。”
“可以啊。”
“我请你吃饭吧,庆祝一下”童宽突然说,“可以吗,卅哥?”
不知道为什么,与其说这会儿没法拒绝童宽,不如说陈艾卅不想拒绝他,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两条薄荷糖,他没有接过来,他不想再让童宽误会自己怕他。
“好啊,你什么时候结束?”
童宽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姑娘应该半小时后来,你要先回宿舍吗?我一会叫你?”
“不用,没事,有地方坐吗?”陈艾卅的三个室友里,有两个早早就回家准备考公了,还有个准备出国,都说等着答辩的时候再来,他回去也是一个人。
这下童宽就拧紧了眉毛,“仓……仓库可以吗?”想了想他又换了个说法,“要不你就,坐收银台旁边?”
陈艾卅笑了出来,“放学后被老师留下来的同学啊?”
童宽也笑了,“说什么呢卅哥,那也得你是我老师啊。”
到底童宽也没让他去坐仓库里,没空调不说,整个空间还十分闭塞,童宽从仓库里拿了那把折叠椅过来,放到了收银台的另一边,童宽把桌子上的一些杂物往旁边挪了一些,空出来一块地方,陈艾卅发现,童宽知道自己背着电脑呢。
“嗯,我正好把简历修改下。”
“找工作麻烦吗,卅哥?”
“不麻烦,找好工作麻烦。”
童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下午这个点来超市的人不多,不在收银台的时候,童宽就会去理货,陈艾卅在电脑后面一个字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动,就看着他在货架间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拖出一个纸板箱,往货架上放一些东西,又把纸板箱拖回仓库,来来回回了这么好几次,陈艾卅已经看到童宽额间出了些汗。
童宽的神色突然痛苦了起来,捂着脑袋弯了弯腰,眉头紧锁着好像很疼,陈艾卅起身走了过去,童宽却立刻想搬箱子回仓库,见状陈艾卅一下把住了童宽的胳膊,他在童宽的眼睛里看到了恳求。
别问,卅哥。
童宽仿佛在说这句话。
陈艾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一股无名火,把着童宽胳膊的那只手没放,反而捏得更紧了,想把童宽的手从他的脑袋上拿下来,他遭到了阻力,童宽不想给他看。
“童宽,放手。”这是陈艾卅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童宽明显地咽了下唾沫,细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盯着陈艾卅的眼睛几乎已经带上了哀求,他不想放。
“让我看看。”这句话陈艾卅说得很轻。
憋着的一股气泄了,童宽的手也松了,陈艾卅握在手里觉得软绵绵的。
一个在左侧的,近乎有一厘米的口子,结着厚厚的血痂,颜色还有些鲜艳,明显就是这两天的事。
陈艾卅的手忍不住捏紧了,直到童宽喊了声“疼”,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捏痛了他。
但陈艾卅没说对不起。他只有愤怒。
“他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陈艾卅甚至都没确认是不是那个人弄的,就想立刻把人找出来。
“算了,卅哥……”童宽说,“不折腾了。”
“钱给你了就可以算了?伤呢?伤怎么办?”
“我让他赔了医药费的。”童宽小声说。
陈艾卅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能生这么大的气,童宽这句话直接把他点着了,“赔了医药费,伤你这事就算了?反正伤会好?你也不亏?你到底怎么想的?”
童宽又嘶地疼了一下,陈艾卅才把手放开,应该是汗水碰到了伤口才会惹他疼的吧。
陈艾卅也不想等他回答了,“去过医务室没有?”
“这小伤,不用去。”童宽对他讨好地笑了笑。
“口子挺深的,等你这完事了,我们去医务室。”
“不吃饭了啊?”
“去完了再吃。”
陈艾卅的口气一定不太好,说完了后童宽就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后来这天剩下的货架都是陈艾卅帮着童宽整理的,真重啊,这些箱子,他细胳膊细腿儿的,能受得了吗?陈艾卅到底还是热得把短袖的袖口卷了上去,露出了肌肉线条流畅的整个手臂,他记得那天童宽问自己是怎么保持锻炼的,陈艾卅就模糊地回答了一句喜欢爬山,平时在校游泳多一些,童宽说得空他也得锻炼锻炼,最后一句说的是不至于被揍的时候连还一下手都做不到,陈艾卅心里的气突然就消了,换上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疼。
火车好像又驶近了一座小城,车窗外的灯光又多了起来,陈艾卅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拿了瓶水,拧瓶盖的时候,握着瓶身的那只手突然使大劲了,瓶口的水溢了些出来,他又想到了在校医务室处理童宽脑袋上那个伤口的时候,校医用消过毒的小镊子把他的血痂整个都掀了起来,童宽疼得抓紧了桌沿,指甲都泛白了,可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生理盐水冲洗和酒精消毒的时候,童宽的脸都皱了起来,整个下巴都在抖,陈艾卅在一边也捏紧了拳头。
后来每每他们拥抱或者接吻,陈艾卅都会吻过童宽的这道疤,好像在用自己的唇安抚那时候童宽的痛,可那道疤上再也没长出过头发,成了一条泛着白的印记,永远留在了童宽的脑袋上。
童宽啊,现在这道疤不疼了吧。
可我只要想起这些,心里还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