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茉莉
    火车不紧不慢的规律性的铁轨声很催眠,陈艾卅周围的人都逐渐睡着了,他邻座的人直接整个身体蜷在里椅子里,对面的女孩儿已经弯腰卧躺在了男孩的腿上,男孩搂着女孩的背,他们还插着同一个耳机,前后都传来了各式各样的呼噜声,有的响得离谱,有的跟要断气了似的,陈艾卅都觉得吵闹,他睡不着,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心里的喧嚣。

    两个人刚同居的那会儿,陈艾卅迷上了盆栽,总喜欢摆弄一些回来养,先是弄了一拨花,童宽说盆栽花可比鲜花难养多了,陈艾卅不信邪,可两周后自己买的月季整个都枯掉了,童宽就笑他不听大人言,陈艾卅就连人带腿地把他抱起来带进了卧室,在他耳边拈着他的腰问究竟谁是大人,童宽受不住痒,一边笑一边向陈艾卅求饶,“卅哥,卅哥别,痒得受不了了”。陈艾卅好像还记得那天窗外吹进来的一阵风,带起了窗帘,他和童宽偏偏就要挤在一张床的半边,童宽在他耳边轻轻说:“卅哥,我想亲你”,于是他们就拥在一起接吻。

    每次和童宽接吻,陈艾卅都觉得他是个少年,热情中带着些羞涩,总是要陈艾卅先捉住他,他才会回应得更深一些。

    已经有多久没和童宽接吻了,陈艾卅没有算过。

    自己在童宽创业的这三年里,给了童宽多少支持,陈艾卅也没算过。

    他记得童宽问过他,“卅哥,你要不要一起来。”

    陈艾卅拒绝了,他清楚地记得和童宽说,他还是想进大公司,架构完善些。童宽听了后,非但没有不高兴,甚至还在感慨,“卅哥你真的好厉害,想要什么特别明确,我特欣赏你这点。”陈艾卅记得当时自己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现在回想来,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是童宽才对,他从来没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创业再难、再累,他都咬着牙一步步地在走。

    我呢,我是不是才是他的拖累?

    是我拖累你了吗,童宽。

    陈艾卅打开了手机,上面的会话框大多都来自于工作,自己是在流程里的一环,微信群就特别多,后面他不得不置顶才能看到童宽和他的对话,手机已经换过了,他和童宽的聊天记录都没了,但他还记得最后那几个月的对话框里的关键词就那几个,“要加班”“晚点回来”“卅哥晚安”“你先睡”“马上就回来了”,心疼是真的,有怨气也是真的。可只要一想到童宽在最难的时候买的那份保险,就什么气都泄了,这小子,处了七年了,陈艾卅还是觉得看不透他。

    他打开了童宽的微信头像,把朋友圈权限都打开了,点击进去之后,本以为一溜都会是他以前创业时候自己APP的宣传内容,没想到相关的一条都没,最新一条是快一年前了,是一个柠檬草盆栽,看背景应该是在他办公室里,叶子上是湿湿润润的,盆里的土壤也很湿润,小树枝上还挂着水珠,明显是刚刚浇过水的样。配的文字是“live instead dead”,以生换亡。

    家里的那棵柠檬草是有些不太好了,陈艾卅总提要不要换一盆,但终究忘记去买新的。

    陈艾卅眼眶一下就热了,差点没掉下泪来,童宽没有忘。

    是他没有看到他的朋友圈,是他把童宽的好忘了。

    和童宽住在一起后,陈艾卅发现他作息十分规律,即使没有课,也会早早地起来,大多数是坐在桌前摆弄他的电脑,陈艾卅只记得童宽的电脑上有很多窗口,大多数都是他也看不懂的一行一行的英文字,有的时候陈艾卅会怀疑开了这么多窗口怎么电脑还不死机,但他确实没看到过童宽的电脑卡过。

    童宽的生活习惯很好,每次洗澡后都会把浴室打扫干净,有的时候连水池和马桶都要擦一遍,陈艾卅跟他说过不用这么太讲究,让他在这安心住,别想太多,童宽就告诉陈艾卅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没有事的,之前在寝室里他也会这么做,听到这里陈艾卅皱了皱眉,之后上洗手间无论是洗手还是解手,就都会好好仔细看看水池和马桶上有没有什么残留,就是浴室的地漏,他的呕吐神经实在是不允许他接近,本来是想奔着商量的口气问童宽分工的,可童宽却和陈艾卅说,这里一应都不需要他考虑,自己会全部做掉的,陈艾卅依旧不肯,童宽就跟他开玩笑说,“卅哥,那你每周给带我三顿饭吧,行不行?”,童宽问自己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不经意的俏皮,陈艾卅觉得跟摸了毛绒绒的玩偶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一开始,因为不确定童宽是否去勤工俭学了或者在忙,陈艾卅每周严格恪守每周带三顿饭的约定,从校外回来的话就给童宽带外边的餐食,在校内的话就几个食堂翻着花样地带,后来也顾不上什么三不三顿的了,只要当天晚上回学校,就必定会给童宽带吃的,童宽和陈艾卅开玩笑说自己是他喂养的小猪崽儿,陈艾卅就笑着说如果童宽真能吃胖一点就好了,童宽边吃边点头,从来都没有剩下过。

    “都没问过你喜欢吃什么,一直都是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都那么好吃啊,卅哥,”童宽眯起眼睛笑的样子很乖巧,“不随便买得好吃成啥样啊。”

    “那等着咱俩一起出去吃?”

    “哪有债主还要请欠钱的吃饭的,我请你吃吧,卅哥。”

    对于陈艾卅施以援手的三万块钱,童宽始终耿耿于怀,陈艾卅摸不透,究竟是不是自己提过的每个月还他点儿还是什么,童宽在第二个月才又还了他一万,还是赶在月头,留言内容是二又三分之二次感谢。

    他们俩平时在宿舍碰到的机会也不太多,主要是陈艾卅不太在宿舍里呆着,白天除了去面试、参加招聘会外,就背着个电脑在图书馆里查文献鼓捣毕业论文,有的时候还会帮导师做一些课题,再有就是外联部的一些收尾事务。

    经过外联部的投票,已经拟定将下一任部长的职位交到了一名叫梁臣的小伙手上,小伙今年大四,也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人活泼外向,也乐于和人交谈,陈艾卅觉得把外联部交给他还挺放心的,也正式向部里宣告了,在这次栽树活动之后,陈艾卅将彻底告别外联部,当场就听到了几个小学妹的哀叹,哭喊着自己就是奔着超帅的部长来的,怎么就这么突然要告别了。

    这天部里开完会,陈艾卅正好和梁臣交代一些外联部的运营细节,梁臣说要去买点东西,两人话没说完,陈艾卅就和梁臣一块儿往教育超市的方向走,本来聊得还挺忘我的,身边走过路过的谁都没在意,一阵秋风吹过,陈艾卅突然就停了话头,连脚步都一起停了,梁臣不解,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陈艾卅的目光往教育超市看过去。

    教育超市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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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头还是很扎眼,门口的那一棵大梧桐树上的叶片已经泛了些黄,还有一些带着刺儿的栗色的果子,坠在叶茎上,树干上不规则的斑驳深深浅浅,深的地方是青灰、浅的地方是乳白,接近树根的地方树干开始变粗,像是烙在土里的爪子一样,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土里扎着,又一阵风吹过,树在动,玻璃上的树影也跟着在动,童宽穿着青灰色的T恤和乳白色的五分裤,就在玻璃的另外一侧收拾高脚桌上的残留,头发有些细碎,树影遮住了他的眼睛,陈艾卅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可以长得那么“安静”过,安静到像没有弓拉的却有着松木香味的小提琴弦一样,好像这个人就站在时光里,任由时间流过,但他毫无察觉。

    “学长,学长?”

    梁臣的话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陈艾卅才回过神。“啊?”

    “刚刚说的这个活动,还有些细节要和对方确认,我直接联系他们吗?”

    “噢,可以的,”陈艾卅吸了口气,好像这会儿才接上刚刚发愣的那一次呼吸,“回头我拉个群,有什么需要我来沟通的地方你艾特我就好。”

    “好的,谢谢学长,”梁臣指了指教育超市,“我去买点东西,要给你带瓶水吗?”

    陈艾卅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那麻烦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好。”

    梁臣进去买东西,陈艾卅就站在梧桐树边上,刚刚自己的发愣一点缘由都摸不清楚,都不知道是看见童宽后发的呆还是被这棵梧桐树成精了引着自己去看他,不过这会儿陈艾卅特意背对着教育超市,他不确定回过身如果和童宽打上照面的话会不会失态,或者他有些害怕看见童宽后又进入那种“空茫”的状态。

    “学长,里面小哥说薄荷糖七折,我买了两条,这条你收下吧,”梁臣出来后给自己递了一条薄荷糖,“你平时用嗓子也多。”

    陈艾卅到底也是没忍住心里的窥探,假装不经意地撇过头去往超市里看,童宽正对着自己抿着嘴笑,他立刻又转了回来,目光的失焦是假的,他不清楚自己在逃避什么。

    拿过了薄荷糖后,陈艾卅拆了往嘴里扔了一颗,他又拿出了那个薄荷糖仔细看了看,上次打折的是没有花香的,这次的却有馥郁的茉莉香气,他问梁臣要过了另外一条薄荷糖,另外一条就是普通的。

    “怎么给我的这条?”陈艾卅问梁臣,他也不知道在确定什么。

    梁臣有点懵,但还是回答了,“里面小哥说这个味道对咽炎友好,没那么刺激,学长你不是有慢性咽炎么?”

    “哦……是,”陈艾卅回答得有些心惊,但还是道了谢,“谢谢。”

    自己有慢性咽炎这个事,从来没和童宽提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个问题还没回答,下一个问题又冒了上来,薄荷糖真的两件七折吗?

    和梁臣已经走远了,陈艾卅又回过头看了教育超市一眼。

    童宽看见自己了,却没出来打招呼。

    这小子,是不是看见自己没进去,就以为自己不想和他说话?

    我只是,有点弄不清。

    是该远离你,还是亲近你罢了。

    陈艾卅有些害怕,他本能地忽略掉了一个事实。

    童宽知道,陈艾卅也看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