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李华看着不停给他夹菜的郑源,桌子上摆着的都是经过郑源细心观察筛选出来的菜品,每一个都是李华爱吃的,一眼望去,倒没有一个看起来是郑源爱吃的。他已经这么盯着他有段时间了。郑源说:“你看我干什么?”
李华摇头,低着头扒饭。他有了智能机,很快查清了艾滋病的由来。他有一瞬间的惊慌和震怒,但反应过来后又按耐住头皮发麻的恐惧,查的更加清楚、仔细,还看到了别人发的帖子和评论,其中言语不堪入目,以及领略到许多新的、从未想过的词汇,比如同性恋、男同、□□、□□等等。
每一个能点开的蓝字他都点开仔细地看了一遍,遇到疑问的地方就用笔记下来,很快他的纸上就写满了困惑:
-男生和男生接吻会得艾滋病吗?
-男生为什么会喜欢男生?
-同性恋是什么?
-先天同性恋和后天同性恋的区别是什么?
-同性恋是种病吗?
-性取向是可以改变的吗?
-怎么看自己有没有艾滋病?
-怎么改变别人的性取向?
-□□、□□是什么?
-男同性恋□□图。
郑源看着他灵魂出窍的模样,伸手挥了挥,怎么了这是到底,他天天和李华待在一起,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还能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呢?他有些着急,忍不住拉他,被他条件反射地甩开:“别碰我。”
郑源一顿,收回手,有些小心:“怎么了?”
李华看着他茫然又担心的样子,反应过来自己太紧张也太应激,长出一口气,“没事,我吃饱了,去写作业了。”
“能亲一下吗?”郑源跟着他站起身,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李华一进卧室写作业他们就只能第二天再见面了,他又被赶到客房睡去了。
李华站着没动,郑源便开心地凑上去,刚亲上他的嘴角,就听到李华说:“我说不亲你就会听吗?也不会吧。”
郑源顿了一下,慢慢拉开距离,他知道李华不开心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了到底?”
“没有怎么。”李华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和你接吻。”
只是他的意愿向来不重要啊,他也反抗不了啊,父母像山一样压着他,就算郑源真有艾滋病,他会放过自己吗?他难道还有其他路可以选择吗?他不知道赵敏为什么这么跟他说,他感谢她让自己知道了跟郑源混在一起的坏处,只不过是在本就困难的日子里雪上加霜罢了,如果他能够摆脱困境他或许还会有些波澜,但他摆脱不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空想。
郑源看着他无所谓,破罐破摔地神色有些难看:“不亲就不亲,你以为我多想亲你,摆这副脸给谁看?!”
他转身回了客房,砰地关上门。
他真天真,到底是哪里给他的错觉,以为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有所亲近,不过是他的想象和希望罢了,他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蠢货,竟然能忘记李华本就是被自己强迫来的,他讨厌自己讨厌的不能再讨厌了,可他一对自己温和一点,他就像条狗似的低三下四地祈求他再多给些笑脸,太卑微也太操蛋,玩儿他呢?他怎么就不能长长骨气,像他小叔一样强势就强势到底?
活该落得现在的下场。
郑源越想越气,一脚踹在墙上,气李华,也气自己,气李华始终不愿和他亲近,也气自己面对他就是窝囊。他大步走出去,敲响李华的门,李华本不想开,但是听这敲门的气势,又怕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只是还没动,就听摔门的声音,郑源走了,出去了,李华等了会儿才开门,发现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郑源出去清醒脑子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抓到李华,把他从卧室拖出来,不许他再藏了,要他哭,要他难受,要他比自己更痛苦,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不能再这么做了,李华受不住他的攻击,那天在医院靠着墙哭时他就已经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动他一根汗毛,他就是把自己气死,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他也不会再打他了。
他想要的是喜欢,不是李华的命,想要的是他的温暖,不是他冰冷的靠着自己滑下去。
那种无法挽回的失重感,是郑源唯一不愿再提及也不想再感受的过去。
他终归是懦弱的无法和郑玉安比肩。
过了好一会儿,他好了,自我痊愈了,又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回家了。人不能这么贪婪,他警告自己,最初的愿望就是李华不喜欢任何人就好,到现在每天能跟自己上下学,跟他一起回家吃饭,还能和他做同桌已经很好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他好像很久没见他爸妈了,郑源想,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啊?那再把他爸妈接过来好了,省得李华连饭都不吃了。
他回家时李华恰好在客厅,两个人四目现对,郑源率先打破沉默:“你作业写完了?”
“没。”李华说,接了水喝。
“嗯……我想把你爸妈接来,你……”
“你能不能别提他们?”李华崩溃,又是爸妈,他除了天天会拿这个威胁他还会干什么?他握着茶杯的手有些抖,面对郑源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爸妈还在世你也不会让别人这么威胁你吧?我已经忍受的够多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你,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就因为你家有钱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不把人当人吗?”
“我有时候真感觉我欠你的。”
这是他跟郑源说的最后一句话。
郑源看着被他放下的那半杯水,好像自己也被抛弃了。
但是他好像一直被人抛弃啊,也很正常。
他有一瞬间的无措,站在原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过了会儿才又坐回餐桌边吃饭。
但是他好像吃过饭了。
他沉默地望着一桌子菜,猛地全部打翻在地上,瓷盘碎掉的声音让人心惊胆颤,他搓了搓脸,掏出手机打电话,阿姨很快上门将其收拾干净,郑源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又离开了,剩李华自己在家。
李华不是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他闭闭眼,就知道郑源会暴怒,等死一样等待他破门而入把自己打的半死不活,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红。
他到底为什么会被郑源纠缠,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让他喜欢?郑源的种种迹象表明,他早晚会和自己发生更亲近的举动,像图片上的那样,到时候该怎么办啊,报警有用吗?他不想得艾滋,不想死,他还想上大学,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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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生病了还需要钱,可是他还想挣钱改善父母的生活。
他考虑的太多,顾忌的太多,都像山一样压迫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舅舅会怎么办,舅妈会怎么想,那令人生气的表哥又会怎么样。他不能给家里人带来麻烦和负担。
太早的希望,太多关于责任的话语让这个出生在穷苦家庭的小孩儿很悲哀。他自小知道自己家穷,父母不易,要孝顺,要懂事,要自食其力,要以爱与责任尽快为父母分担,所以他不能辜负,不能辜负时间、亲情与爱,他被瓜分的四分五裂,每一块儿都有自己要履行的责任与义务,却没有一块儿属于他自己。
他不敢玩、不敢喊累、不敢想休息,他不能玩、不能说累、不能想休息,他像块儿陀螺,不停地将自己忙起来,仿佛这样就没有负罪感和愧疚:你看,我一直在学,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搏,一直在、一直、不停。
如果人只能有一种死法,他只能是死在学习的路上,上学的路上,为了整个家庭迈向更好生活的路上。
他不能为自己而死。
李华的眼泪面无表情地流下,他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又为什么哭,他躺在床上,闭上眼,杜绝所想到的一切,父母、舅舅、学习、郑源。
如果他不是李华,他还是谁?
如果有天他不需要学习,他还会被人喜欢吗?
他还有用吗?
眼泪越流越多,他一时不清楚自己的依靠到底在哪里,本该觉得父母是坚实的后盾,可如今却觉得身后空空如也,他侧身抱紧枕头,就那么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一片昏暗,他微微一动,便被人抱紧了,他瞬间清醒过来要挣扎,就听他说:“别动。”
是熟悉的声音,他微微一僵后下意识放松,却又警惕起来:“你……”
“你又生病了。”郑源的手摸向他的额头,“你怎么又生病了呢?”
明明他没再气他,而是选择滚的远远的啊。
怎么一回来他就蜷缩在一起,可怜极了。
李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扎的有针,嗓子也干的不行,“渴。”
“我去给你倒水。”郑源从床上爬起来,李华就着他的手喝了水,躺下了。
郑源站在原地有些犹豫,李华清醒了,他就没勇气再上床了,他犹豫了片刻,说:“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
李华抿了下唇,说:“谢谢。”
“应该的。”郑源说。
……应该的吗?……李华看着他,指尖微动:“我……我今天不是故意的,你……”
“没事。”郑源迅速接话,像是不想听了,“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推开门走了,李华的神情黯淡下来。
他应该是伤到他了。他怎么能提他的父母呢,对一个孤儿,提他的父母。他懊悔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又过了会儿,他躺不下去了,想坐起来,却摸到了个手掌大小的硬物。他一顿,迅速打开灯不可置信地看。
他的老手机,那个被郑源摔的四分五裂的老手机,竟然修好了。
他的呼吸乱了两下,这才又摸到智能机,打开一看,是郑源在他睡着时发的消息。
-你不欠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