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是叫高杉吧,别赢了一次就得意忘形。”
银时把手搭在刀柄上。
“在你奇迹般地赢了我一次的这段时间里,我赢了你几次?”
高杉背对着银时,看不到他的表情,昏黄色暖橘色的光轻柔地扑撒在高杉的背上。
“你要是真想战胜我,想把输的次数赢回去……”
银时顿了顿,喉间耸动一下,背过身去,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明天你记得过来……”
“嘿嘿嘿……”
躲在村塾墙角背后的律用浮夸的表情模仿着银时的口吻说:“明天你记得过来……”
“哈哈哈哈……”
律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死死捂住嘴巴,眼睛都激动得扭曲起来,仿佛看到什么天大好笑的场景,律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气音,从指缝中噗嗤噗嗤泄露。
同样躲在墙角偷看的桂不赞同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
“律,嘲笑一个人的真心不是武士所为,更何况那个人是终极傲娇鬼银时,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噗……咳咳……”
桂假装咳嗽,用拳头抵着唇角压下弯起的弧度。
松阳欣慰地感叹道:“看来银时也交到一个好朋友呢……”
“哈哈哈哈哈……”
听到松阳如同老妈看到叛逆儿子浪子回头般感动又欣慰的语气,律彻底忍不住捂着肚子狂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律想如果现在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这幅画面定格下来的话,他一定会经常拿出来嘲讽银时的。
“喂……偷听墙角的三个家伙……”
银时阴气森森的声音伴随着他黑如锅底的表情猝不及防让弯着腰偷笑的律忍不住抖了抖。
松阳一脸很自然的表情。
“这是老师关心学生的方式哦。”
“喂,松阳怎么你也跟着他们胡闹……”
银时顿时满脸黑线地吐槽。
*
自从机械腿事件在猛烈的爆炸中化为乌有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期间除了上山的樵夫在现场发现爆炸造成的巨大坑洞,惊慌失措地下山告诉村民后有一种奇怪的谣言四起,被当成像校园灵异事件那样的传闻以外,没有任何异样的事情发生。
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两个天人不知道是在爆炸中泯灭成灰烬还是幸存下来灰溜溜地回去,却没有任何关于天人,关于改造人的什么组织,什么传闻找上他们。
村子里一如既往的平静,西头的黄狗像往常一样吠着,散散落落的矮屋在太阳有疲倦下坠趋势的时候准时升起袅袅炊烟,村塾背后一面淡黄色的土墙脚下围绕肆意纵生的野草,经常被银时翻过去的动作踩得东倒西歪。
隔着一条细长的河流,水源断流的尽头是一片光秃秃的荒漠,再远一些的地方有几个凹凸不平的小山坡,那是天人或者人类难以辨驳的尸体堆砌出的尸山。干涸的红褐色的血深深渗入茫茫大地,把大地染成浓稠的夜色。有时候尸体多到堆不下,人就像一卷卷草席一样从山坡上滚下来,河水会带走尚未流尽的血液,就像一条红色的丝带。
银时有时候会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在村子的另一头是交织死亡与绝望的乱葬岗,村子的另一头是单调平静到有些乏味的日子。他们在那一头拖着断手断脚,拽着滚出来的肠子也想活着,在另一头挥舞镰刀锄头,挥汗如雨地谋生。
他突然想到他还在乱葬岗的时候,一个双腿被炸飞的男人,血哗啦啦地从断腿里流,他用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双手缓慢挪动,一步,一步,呼吸沉重而吃力,才爬了一段路就得停下来,从胸腔里挤出“嘶嘶嘶”的呼吸声。
第二天银时看到他死在了那条小河的旁边,僵硬的脖子用力拗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河对岸的村庄。
*
律知道银时有段时间经常半夜偷偷溜出去,有时候是远远发现一个小小的背影从矮墙后面倏地消失不见,有时候是起夜的时候银时的被子里瘪瘪的,一摸,被窝已经一片冰凉。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律没有告诉松阳,他心里腾升一股隐秘的激动,就好像终于抓到银时把柄那般令人忍不住得意忘形。
终于有一天,律把偷偷翻出去一半的银时抓了个现形。
银时磨磨蹭蹭地跳下来,死鱼眼里透露着浓浓的倦怠和无奈,他若无其事地掏着耳朵,先发制人:
“能睡的孩子才长得壮,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可不利于你矮小的身高发育哦。”
“哼哼哼……”律叉着腰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银时,我早就发现了,这已经是你不知道第几次偷偷溜出去了,要想不告诉松阳的话,就乖乖俯首称臣吧!”
“啊啊啊……”
银时死鱼眼,有些无奈地吐槽:“你真是个笨蛋啊……”
“距离上次那个爆炸才过去这么几天,你就能理所应当地忘记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心态好还是忘性大……”
“诶?”
犹如一盆凉水把心头的激动都浇灭了,律豆豆眼表情,眼神迷茫,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银时每天晚上跑出去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
律小声犹豫地问道。他没被松阳捡走的时候,曾经见过狼群在群敌环伺的森林里行动的样子,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狼群头领会派出一头年轻力壮的公狼在领地的周边放哨,以保护整个族群的安慰。
银时突然炸毛了,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还是强装镇定,硬邦邦地说道:
“银桑只是好奇会不会有什么神秘的改造人组织出现啦,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乖乖睡你的觉去。”
律一边嘟囔着“明明你也是小孩子”,一边拖着小枕头打着哈欠回去睡觉。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银时,银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树,斜斜地靠在树干上,一只腿弯曲,右手臂松弛地搭在膝盖上支撑着下巴。
今晚的月亮很圆,银白的光辉倾洒在银时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律的思绪一瞬间模糊,他恍恍惚惚地想到有那么几个晚上,他也像银时那样靠在树上,怀里依偎着一只生病的黑猫。
律猛然惊觉:或许在银时眼里,私塾就是他的黑猫。
*
高杉最近都没来踢馆了。
起先银时并不太在意,他又不是只有小少爷一个朋友,需要无时无刻盼着高杉的到来。有同学问他的时候,银时就会撇着嘴很不耐烦地回答“啊啊啊阿银又不是那个臭屁小少爷的仆人,我怎么会知道啦”这种话把人赶走。直到有一天下午桂独自出现在私塾门口,银时才恍然原来并不是高杉失去了一定要打赢他而一次次愈挫愈勇的念头。
“高杉他被他的父亲禁足了,因为那些传闻……”
桂向银时转达高杉的歉意后补充道:“高杉说让你等着他下次一定会打赢你。”
银时抠着鼻屎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高杉如何如何。
啊啊啊……小少爷真是不死心啊,那些传闻,是了,带着白发和红发少年的武士,向孩子们传播危险思想企图颠覆幕府的武士……松阳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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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伙才没那么大能耐啦……明明是个连做饭都笨手笨脚的笨蛋老师而已。
桂摆正神色,压低身影,认真地说:
“银时,那些高官已经知道你们的存在,差役们今晚就会行动,你们在天黑之前逃走吧……我和高杉那天把高官的儿子都打了一顿……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银时没什么表情地摆摆手。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不管有没有揍,反正我和松阳他们是无根浮萍,到什么地方都不愁容身之所。”
……
*
熟睡的律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模模糊糊的视野中看到一个高大的灰色的背影。
“?”
瞌睡虫一下就被吓走了,律打了个激灵,神智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老师这么晚出去干嘛呢……”
疑惑的情绪在心底漫生,他紧锁眉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悄悄地缀在松阳屁股后面。
夜色融融,村庄静悄悄的,声音好像被浓浓的夜幕吸了进去,听不到一点蝉鸣声。黝黑的云遮掩了月亮,天色一瞬间漆黑如墨,律走到半路发现居然跟丢了松阳的踪迹。
“奇怪……”
律眉头紧蹙,他居然闻不到松阳的气味。要知道狼的视觉嗅觉听觉都十分敏锐,它们可以闻道数英里以外的气味来锁定目标。但就在这么近距离下律居然能跟丢,排除自己的嗅觉出了毛病的话,只剩下松阳隐藏的秘密比自己想象中还深这个选项了。
律叹了口气,正准备打道回府睡觉。
“噗通……”
“谁?!”
一瞬间,律的身体倏地变得紧绷,感官无限放大,神经高度敏感,牙关下意识紧咬,警戒突然出现的目标。
首先是血,浓郁的铁锈味贴着鼻尖滚进鼻腔,“滴答滴答”鲜血滴落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巷子里。
律在那一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男人活不过今晚。
“喂,大叔,你看起来要死了。”
律蹲在灰白色头发的男人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身下蜿蜒的血迹。
“嗬嗬嗬……”
男人艰难地喘气,“你是松阳的……弟子……”
“大叔你认识老师吗?”
律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月光下显现无机质的光芒。
“你死掉后我可以拿走你的钱包吗?老师说不可以没有经过别人同意拿别人的东西,反正大叔你都快死了,死后也稍微为社会做出点贡献吧……”
律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分析地头头是道。
“嗬嗬……”男人艰难地仰着头,右手挣扎着似乎想摸一下律的脸颊,律蹙起眉头,只是偏了一下头,男人沾满鲜血的手在他的衣领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血渍。
“你想要的话……嗬……就拿去吧……”
律古板无波的眼神稍微闪了一下,他点点头,眼尖地掏出男人怀里的钱包,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句人话:
“谢谢大叔了,祝你有个好梦。”
血泊中的男人兀地笑了,嘴角扯出一个褶皱,脸色白的像雪,笑得也很难看。
殷红色的血把他灰白色的白毛浸透,他目送着律轻快的背影渐行渐远,视野渐渐模糊起来,急遽的失血让他体温慢慢升起寒意,胧的思绪飘忽不定,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张温暖的笑颜。
“老师……”
他低低地呼唤着。
月色一如既往的温柔,却照不亮那方狭小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