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家养一莺,名为莺歌。”

    “吵吵吵吵,闹闹闹闹。”

    “不堪其忧,君子难逑。”

    借鸟讽人的手法,谢瓒可是玩得明明白白的,亏沈莺歌还真的指望他会帮忙,结果他存心在她心上添堵,罢了,不能指望他,只能靠自己。

    沈莺歌将心思放在今日令国公府的诗宴上,跟她同去的人有二房的谢宝萍、谢宝苓,以及三房的谢桃笙,皆是谢府的女眷。

    四辆马车在谢府门前一字排开,谢宝萍冲着沈莺歌冷哼了一声,道:“新妇出门,皆要夫君陪同,今番见长嫂一个人,莫非与家主生了什么龃龉?落了个形单影只的境地,真是凄凉呢。”

    谢宝萍虽然挖苦,但语气藏不住汹涌的妒忌。

    她与沈莺歌今日撞裙裳了,同为莲青色,她的青色较浅,沈莺歌的较深,浅本来比深要好一些,浅色显得灵动活泼,深色显得黯沉老气。

    但深青色穿在沈莺歌身上,不仅显得她的肌肤欺霜赛雪,气质也是显著地拔高了一层,端庄、美艳、贵气、张扬。

    尤其是她俯眸看着对方时,这种嚣张的美,就让人情不自禁地俯首称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谢宝萍的浅青色本来显得轻盈婉约,但跟沈莺歌对比起来,就显得小家子气,甚至有一丝轻浮。

    沈莺歌莞尔道:“三姑娘牙上还沾着口脂,可是剔牙没剔干净?”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谢宝萍彻底闭嘴,脸色难看地拿着团扇掩着脸匆匆朝马车上走。

    谢宝萍年十六,王氏一直在为她相看好人家,谢宝萍今次去令国公府的诗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跟葛嫣一帮好姊妹吟诗作赋,实质上就是来为自己觅良婿的。

    她不容自己出现一丝瑕疵,必须从头发丝儿精致到足尖,牙齿蘸了东西可怎么行?!

    因是走得过于匆促,还撞倒了谢桃笙。

    谢桃笙今日穿着藏蓝色留仙裙,被谢宝萍撞倒在地,身上蘸满了泥点子,裙面也跟着脏掉了。

    偏偏谢宝萍倨傲地骂了句:“贱胚子是不是没长眼,碍着我的道了,活该!”

    谢宝苓本来想去搀扶谢桃笙,就被谢宝萍叱骂了句:“别扶!你是二房人还是三房人?”

    谢宝苓吓得缩回了手,下意识往沈莺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缩着脑袋跟着谢宝萍上了马车。

    二房的马车很快踩着一片辚辚声离开,侍婢天香赶忙将谢桃笙搀扶起来,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焦灼道:

    “姑娘的裙子都污掉了,现在赶回去换也是来不及的,该如何是好?”

    谢桃笙拍了拍裙面上的泥巴,笑着宽慰道:“穿成这样去也不打紧,反正去诗宴上,我的目的也只是去喝点茶、吃点山楂果子,这样就很满足啦。”

    谢桃笙是真的不难过,她从来是女眷之中的小透明,没人会关注她的。

    沈莺歌是个极其护短的,见不得有人受委屈,再加上她本就对谢桃笙有好感,当下遂道:“过来,上我的马车。”

    谢桃笙对长嫂一直心存敬意,以为长嫂只是想找她说说话。

    结果马车上,长嫂语出惊人:“脱衣服。”

    谢桃笙目瞪口呆:“……啊?”

    她呆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郎,眉眼严肃,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怔怔地问:”长嫂要我脱衣服做什么?”

    沈莺歌一晌让以冬给她递剪子与针线,一晌睇了她裙裳一眼:“重新剪裁一套新裙子给你。”

    谢桃笙惊愕道:“现在?”

    “就是现在。”

    从谢府出发,抵达令国公府要一个时辰左右的车程,再加上路况会拥堵,时间刚好够沈莺歌剪裁一条新裙子。

    上辈子母亲是瘦马,却是绣娘出身,夜里常做绣品换钱,沈莺歌小时候一直帮衬着母亲学做针线活,再加上入宫后得到先太后的赏识,寿康宫每年都会吩咐尚衣局送各式各样时兴的衣料到翊坤宫,沈莺歌见识诸多非常漂亮的宫廷服饰并及贵气纹样,如今裁起裙裳来自是得心应手。

    她先接过谢桃笙递来的裙裳,“咔擦”一剪下去,剪断了上裳和下裙。

    沈莺歌保留了褶皱繁多的藏蓝色下裙,用一条柔韧的系带紧紧缝住下裙的裙端,这样下裙就做好,再来就是上裳。

    蓝配白好看,但桃笙的上裳也是藏蓝色的,不能用,沈莺歌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饰,她的中衣就是雪色的。

    心念电闪间,她果断用自己的中衣裁作成上裳,来搭配那一条藏蓝裙。

    她的手脚功夫格外利落,看得车内众女瞠目结舌,半个时辰后,沈莺歌将雪色上裳和藏蓝色束腰裙叠好递给谢桃笙:“换上。”

    谢桃笙诚惶诚恐地接过衣裙,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钦佩,还有忡忡担忧,道:“长嫂,您的衣裳都为我做料子,那您岂不是没衣裳穿?”

    沈莺歌眯了眯眼,视线扫视一圈,落在马车外青朔的玄色骑装上。

    她会心一笑:“我有。”

    青朔被沈莺歌专注地盯了一会儿,多少不自在,他转眸而去,就撞见沈莺歌笑了一下,眸波潋滟,笑得有几丝不怀好意。

    青朔竟是感受到一丝格外不祥的预感,揽马缰的手紧了一紧。

    “最外一层衣服,”沈莺歌忽然命令,“脱。”

    青朔觳觫一滞:“夫人,这不妥——”

    “脱!”

    另一端,谢宝萍正揽镜自照,确证牙缝没有沾着口脂,第一反应是舒下了一口气,第二反应就是气恼地砸了圆镜:

    “居然上了沈氏的当!气死了!”

    丫鬟倚萃拣起了圆镜,安慰道:“姑娘别跟下里巴人一般见识,沈氏只会卖弄些小聪明罢了,等到了令国公府,被那二千金一艳压,她就嚣张不起来了。”

    令国公府葛氏是谢老夫人的娘家,昌黎葛氏乃是居于世家大族之前列,家族的底蕴虽不如谢家根基厚,但到底是名满燕京的书香世家。

    祖上三代都是翰林院大学士,葛氏姐妹自小就是被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的,姐姐葛绾早年入宫为妃,妹妹葛嫣还待字闺中。

    如今未袭爵的小公爷葛闻洲,正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又身兼侍御史,根正苗红,引无数燕京贵女竞折腰。

    谢宝萍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这位小公爷。

    谁也不能跟她争抢!

    至于沈氏,就让葛嫣好好跟她斗一斗!

    ……

    一个时辰打飞脚似的,消逝而去,谢府的马车陆陆续续停靠在府邸门口。

    这一会儿,令国公府已经来了不少高门勋贵,谈笑风生之声不绝于耳,

    诗宴讲究畅所欲言,席面上倒是分了男席与女席,女席上,一众贵女都围着葛嫣絮絮说话。

    葛嫣优雅的点茶,嫣然一笑:“对面的席上来了不少公子才俊,若有什么相看上,今日我做东,给姐姐们牵线搭桥。”

    众女脸色一赪,视线都偷偷落到了罩着一层纱帘的对席上。

    男席上有风度翩翩的小公爷葛闻洲,也有纵享“麒麟才子”之美誉的翰林院大学士蔺知章……不少女子看过去都情不自禁红了脸。

    令国公府本来也宴请了温璋温将军。温氏门阀虽不高,但温嶂身为将门虎子,三年前勤王有功,战功赫赫,加之这些年一直未娶妻,也成为不少贵女相看的对象。

    不过,温嶂并未回帖,大概率是冷拒了。

    众女的话茬落到葛嫣的婚事儿上。

    “葛妹妹名冠燕京,才华横溢,也不知想挑个什么良婿?”

    “以前就听妹妹时常说起谢左相,莫不是心仪他罢?”

    “可是,左相不已娶妻了么?”

    “啧,这个宰相夫人是从苏州乡下来的,虽说也是侯府嫡女,但听闻言行粗鄙、目中无人!”

    “论门阀,沈氏如何与令国公府比肩并论?论德行,焉能比得上葛妹妹?”

    全燕京都知晓,曲阳侯府的沈氏,攀上了谢府的高枝儿,这一门婚事,是实打实的高嫁,是野鸟飞进了凤凰窝。

    葛嫣笑着替沈氏说话:“姐姐们这样说话,可是折煞我了,前几日听谢老夫人说,谢少夫人蕙质兰心,耿直坦率,乃系性情中人,我挺想与她结识一番呢。”

    虽是这样说着,心下却不免鄙夷了一番。

    正说间,外头高声传了一声:“谢家夫人来了!”

    此言如惊堂木高高震落,在场所有的闺门女眷,并及对岸的男席,纷纷朝着那端看了过去。

    只见管事嬷嬷延引一行人入了戟门,上了诗宴的台阶。

    最先看到的是谢家二房的两位姑娘,三姑娘谢宝萍和五姑娘谢宝苓。

    谢宝萍穿着一袭莲青色月华裙,衬出窈窕玲珑的身量。耳坠翡翠明月珰,耳铛随着一行一止而微微晃着,光华熠熠。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大家闺秀的风华。

    跟在她左后侧的谢宝苓则是一席合襟石榴色襦裙,外头罩着粉色薄纱褙子,兴起路来颇为灵动,显得纯真可爱。

    众人一瞧,都夸谢家女儿娇养得好。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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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萍仰首挺胸,享受着众人的瞩目和注视,余光瞥向了男席,定格在葛闻洲身上,他确乎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然后继续跟蔺知章切磋诗艺。

    谢宝萍内心有些失落,但很快重振旗鼓,有个谢桃笙当她的垫背呢,后边还有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长嫂,这两人就足够解她的心头之恨!

    男席上也在论议,葛闻洲和蔺知章二人倒很另类,一个狂写书法,一个饮酒赋诗,骨子里透着一股子狂,不把人放眼底。

    葛嫣带着谢宝萍,走过来对葛闻洲道:“长兄,别写了,来认识一下谢家的姑娘。”

    “没兴——”

    “致”之一字尚未出口,葛闻洲抬眼,看到远处一道蓝白相间的纤影,腕间的紫毫蓦然一顿,墨汁收力不均,不慎坠在生宣上,毁了刚写好的草书。

    朱色戟门之外,接着走进来一个妙龄少女。

    扎着丱发双髻,墨发下是一张清丽跳脱的脸儿。

    她与谢宝萍她们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上去像是落了单的,但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行步不疾不徐,衬得仪容优雅。面上挂着浅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煞是生动。

    对襟雪色云裳,铺满褶痕的藏蓝曳足长裙,一条薄蓝缎带勾勒出细瘦秾纤的腰身,线条流畅简约,早春晴朗的风轻轻吹过,顷刻之间,裙面褶皱成了苍蓝色的海,浪涛汹涌,翻覆了所有人的眼帘。

    他们都看到裙面上绣着的大朵桃花,仿佛是一副海上生春桃的景致。

    这般剪裁和配色,在贵女圈子里委实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很稀罕,众人忍不住报以瞩目礼。

    随着她的走近,少女的具体面容彰显在大众的视野之中,只一眼,谢宝萍就愣怔住了——

    “谢桃笙?”

    她匪夷所思道:“这、这怎么可能?!”

    她分明记得自己撞倒了谢桃笙,弄脏了她身上的裙子,难不成她特地回府重新换了一身?

    可她可以笃定地是,谢桃笙根本没有这身衣物!

    她注意到葛闻洲的视线停留在了谢桃笙身上,不由恨得牙根痒痒。

    葛嫣的关注点,却落在了跟在谢桃笙身后的人。

    一席白色大袖纱罗衫,外罩玄色水云纹墨云护肩,腰悬鹤红色绶带,护肩宽大如黑氅,勾勒出身量姣好英气的轮廓。

    原本垂坠在腰侧的发丝被一条红丝绦高高地束在后脑勺,簪以羽冠,利落地中和了她那原本偏柔和的五官,轮廓变得嚣艳、张扬,甚至可以说是雄雌莫辩。

    就这样迎面走来的瞬间,大袖上用银线描织的白鹤,仿佛震翮高飞而出,飞入众人眼底,无形之间,竟有一种潇洒落拓且摄人心魄的威严,让人觉得此人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所有人都在恭迎大驾。

    整座宴厅为之一静。

    数秒后,男席与女席同时爆发出了热烈的声音,端的是人声鼎沸。

    首先是女席的动静大一些,她们不禁失了神,迎面走来的人跟她们年岁相仿,却气度超俗,有陌上君子的如琢如磨,也有战场武将的英气飒爽。

    “这个公子是谁?”

    “是啊,怎的此前从未见过!”

    “他是跟在谢家六姑娘后面,莫不是谢家的少爷?”

    “我记得谢家只有二少爷谢瀛和四少爷谢孝,何时多出了这么一位少爷?”

    女席论议声沸腾如滚水,近乎所有目光都倾注在来者身上,男席也不遑多让。

    男人们看一个人的角度跟女子们的角度迥乎不同,女子们看皮相,他们看气质,

    蔺知章不经意瞥见那个“谢家少爷”,竟是微微愣神,不知为何,他感觉此人的气度肖似谢瓒,又不完全相同,并且自己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识过,居然有些莫名的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不止有蔺知章一人有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葛闻洲和葛嫣都有这种诡异的感受。

    尤其是葛嫣。

    她正品着茶,不知为何,端着茶盏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地发抖。

    谢宝萍以为看错了人,当她情不自禁地走进去,面露骇然:

    “长嫂?!”

    此话掀起轩然大波。

    -

    与诸同时,谢府。

    青苍扛着一团包袱,向谢瓒请假,说要给青朔送衣服。

    青朔护驾沈莺歌去令国公府,这件事谢瓒是知情的,但——

    谢瓒挑眉,“他的衣服呢?”

    青苍道:“被夫人穿了去。”

    谢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