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峰上,寂寥无人。肥硕的山雀正叼着红绳,吃力地拍打着翅膀。
“啾——”
山雀惊慌失措地鸣叫,骨节分明的手从空中把它拽下,鹤青不耐烦地戳了戳它的脑袋:“这是我的。”
他小心地把红绳放入盒子里,正要合上,身后传来跫跫足音。
“这是什么?”
他头也不回:“您来做什么?”
江时筠双手抱臂,轻哼一声:“臭小子,你以为我想来?主持入门试炼需要亲自进去吗?听说你带的还是一个小姑娘,我竟不知仙尊如此怜香惜玉。”
“您别打趣我了,”鹤青一改往日的散漫,神情有些无奈,“曜灵剑在哪?”
三足金乌栩栩如生地雕饰在剑柄上,本该耀眼夺目,此刻却有些黯淡无光。她径直抛了过去,意味深长:“剑灵失去了主人,已经奄奄一息。这次你可要护好它,绝不能再弄丢了。”
*
悠远的钟声响彻天地,众人从床上爬起,快速前往学堂。
沈媞月咬下一口包子,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你怎么还不进去?”
宋逢君忙着把烧麦塞进嘴里,狼吞虎咽道:“唔……人不是还没来齐吗?再说老师迟到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你这样也能授课?”她难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真是担心那些新入门的弟子。”
“师妹还是担心下自己吧,”他咽下最后一口,拍拍手,“想好修什么了吗?姜师妹被陆长老挑走了,你不如也修医术,好有个照应。”
沈媞月皱起眉头:“我跟她不熟。”
她凝视着远方的天空,语气坚定:“我会当剑修。”
“我就知道!”宋逢君指指点点,“你们全都是为了修剑,天山宗干脆改名叫剑宗好了,我们无极峰已经要塞不下人了!”
宗门共有五座山峰,除宗主所在的主峰,剩余由弟子们居住。也不怪宋逢君抱怨,单单只是坐在这里,沈媞月已经听到不下十个弟子边走边谈论。
传闻十年前天清峰乃剑修们的居所,现如今剑修只能与符修挤在无极峰。天清峰上只剩下仙尊与江长老,弟子非令不得上山,格外冷清。
“姐姐不想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学堂内吵吵嚷嚷,沈媞月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打了一个哈欠:“每个宗门都有秘密,知道太多,小心被灭口。”
姜棠忍不住笑出声:“姐姐真会说笑。”
“十年前天山宗失去了一位天才,她的陨落,让天山宗实力大减。若不是仙尊横空出世,魔族早就攻陷了这里。”她突然拉近距离,声音低到只有彼此之间能听见。
沈媞月耳朵动了动,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她面上却不显:“若宗门只靠一人撑着,恐怕这天下第一宗的位置早就易主了。”
“是啊……”姜棠呢喃细语,“天山宗自然有许多能力出色者。可若是她的死另有蹊跷,让那些强者心寒呢?”
“你……”她欲言又止。
学堂却突然安静下来,宋逢君姗姗来迟。
这堂课还是老生常谈,在沈媞月打第五个哈欠时,总算进入正题。
“魔,大家有见过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经过各大宗门的多次围剿,人族里已经很难见到魔的踪迹,多数魔只能乖乖缩在魔域里。
“魔乃天生地长之物,他们天性狡诈、残忍,是比妖更丧失人性的物种。”
宋逢君讲课时格外严肃,完全看不出平日的跳脱:“你们以后历练时也会遇到魔,魔族惯会隐藏伪装。切记,对于那些被魔气入体的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即使他曾经是你的同门、亲人。
钟声敲响,沈媞月随着人流走向膳堂,却在要到时,脚步一转,消失无踪。
天清峰地处偏僻,对于修者来说,不过是几个瞬息的距离。但对于沈媞月这种连筑基都没有的凡人,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再一次谢过好心的师姐,沈媞月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团,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刚才散学后,宋逢君塞给她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你想知道天清峰在哪是吧?路线就在上面,我先走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已经没影了。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展开手上的图纸。
果然,从宋逢君的画符来看,就不该对他的画技抱有什么希望。地图堪比鬼画符,根本看不懂。
不论是姜棠所言,还是仙尊那……一模一样的容貌,天清峰都非去不可。不知走了多久,暮色渐沉,夜风燥人。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沈媞月闪身躲进树林中,她屏息凝视,前方是两名弟子,他们一路说笑地踏进山中。
他们身上的腰牌看着像外门弟子。天清峰不得擅自闯入,她暗觉不妙,悄悄跟了上去。
白雾逐渐在山间弥漫,雾气越来越浓郁,四周变得白茫茫一片,人影若隐若现。快要跟丢了……沈媞月有些心急,一咬牙直接跑了起来。
路中蓦地出现一个身影,她来不及停下,径直扑了上去。珠链轻摇,少女就像一只惊惶失措的小鹿,再一次撞入了猎人的怀中。
鹤青垂下头,神情不见喜怒:“谁允许你上来的?”
糟了。沈媞月暗道不妙,她急忙退开,面上镇定自若:“我在路上见到两名奇怪的弟子,不是有意擅闯,还请仙尊见谅。”
天清峰常年设有结界,寻常弟子破不开也进不来。鹤青却没有深究,他只是问:“那两名弟子在哪?”
“应该就在不远处,”先前的雾逐渐散去,月光洒在大地,少女踩着脚下的影子,柔声道,“还未来得及感谢您,万象镜内多亏有您在。”
男人闻言望去,月色朦胧,少女的脸藏在阴影处,竟像带着一抹害羞。他喉结滚动,吐出两字:“无妨。”
沈媞月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不再多言。
“小心。”鹤青见她突然踉跄几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她颤抖着指着地上,惊骇万分地瞪大双眸。
“嘀嗒——嘀嗒——”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野草上,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弟子,此刻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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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了头颅,四肢折成非人的角度,倒在一片血泊中。他们未合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死状极其惨烈。
沈媞月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观察。
“这手法像是魔族做的。”鹤青与她比肩而立。
“不,是剑伤,”她肯定地说,“一剑贯穿才是他们真正的死因,其余都是死后特意弄的。”
他这才发现,两名弟子的胸口前有个不起眼的小洞,上面还缠绕着一丝剑气。
“他们不能死在这里。”沈媞月猛地想起来,“天清峰本就难以进入,您有口难辩。”
“天山宗无人敢质疑我。”
“您是仙尊,他们自然尊敬您。可怀疑就像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长成参天大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能因为这事,坏了您的声誉。”她低眉浅笑,耐心地解释。
鹤青愣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那该如何?”
“也许这里有毁尸灭迹的地方?”少女狡黠地眨眨眼。
火焰蹿升,噼里啪啦地跳动,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媞月不禁感叹:“还是修仙方便。”
他专心地控制火焰的高度,欲言又止:“你的灵根……”
“不要可怜我,”火苗在她的眼底跳动,“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悔。”
*
晨光熹微,宁静祥和的清晨被一声尖叫打破。等沈媞月赶过去时,只能挤在人群外围。
幸好宋逢君眼尖地发现了她,朝她招手示意。
“发生了什么?”
宋逢君努努嘴,女子瑟瑟发抖地坐在中间:“喏,她同屋的两个人今早都没了呼吸,没有发现有魔气,倒是身上都有剑伤。”
沈媞月眼皮一跳:“谁来处理这件事?”
“我师父,赵长老。”他答道。
赵衡正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陆长老沏上一盏茶,稳稳地递给他:“少安毋躁。”
“我怎么安心?”赵衡一甩袖子,“仅仅一晚上,死了五个弟子,失踪两个,你让我怎么向宗主交代?!”
陆长老吹了一口浮沫:“我听闻他们都是被剑所伤,剑修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也该让她江时筠管管了。你还是同我仔细说,在村子里碰见的那位姑娘。”
陆砚书走出殿外,沿途的弟子纷纷向他打招呼,他亦回之微笑。比起赵衡暴躁冲动的性子,他从不以长老的身份自居,在天山宗人缘极好。加之丹药全都是免费救治门内弟子,回春堂一度成为天山宗最受欢迎的山峰。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陆砚书撩袍而坐,他满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郎:“听说你与沈媞月的关系很好。”
姜棠跪行几步,她楚楚可怜地仰起头:“师父有什么吩咐,尽管命令棠儿,棠儿定当唯命是从。”
“我不希望再看到沈媞月出现在天山宗上,为师可不喜欢上演故人重逢的戏码,”陆砚书抚弄着她的脸,爱怜地叹息,“你是师父的乖徒儿,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吧?”
“必要时,直接杀了。”他丢下轻飘飘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