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莱在最后一天尽情消磨时光,外卖吃了大半,一看时间,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打算再去街上逛一逛。
去看看人类最后的余晖。
此时正值工作日,街上来往行人不多。
宝莱走到一家便利店,挑了点零食付完钱后没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聊着天。
老板热情,也很健谈,两人聊了好一会,甚至到了邀请宝莱明天一块去吃亲戚喜酒的地步。
宝莱问:“那明天世界末日了怎么办?”
老板脸上还带着笑,摆摆手:“这种话也就你们小孩子信信,这些年不是天天有人说世界末日吗?你看咱们不还好好的……”
话未说完,老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宝莱顺着方向看去,是一个小孩直愣愣地站在马路中央。
小孩哭起来,茫然地站在原地转圈,像是找不到家人又不敢乱跑。
“哎呦这小孩谁家的?站马路中央多危险啊?”
老板赶忙想从柜台里出来,却因肥胖步履蹒跚。
就在这时,一辆车忽然从左边窜出来,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撞上小孩——
“小心!”
老板发出几乎要破音的呼喊,只来得及捂住眼睛,害怕看到血腥的一幕。
片刻后,老板心惊胆战地放下手,看到完好的小孩正被人拽到路边,看到没来得及刹住的车缓缓停下,看到人群以小孩为中心汇聚,终于松了口气。
再看身旁的宝莱,面色如常地站在原地,连身子都没有歪一下。
似是注意到老板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继续说:“听说官方都发通知建议大家不要聚集,现在办喜酒不是顶风作案吗。”
“你这人……”
老板才发现宝莱竟如此冷静地目睹了全程。
冷静是优点,但不合时宜的冷静就成了异类了。
老板想起了网络上热度四起的教徒游行示威的事件,其中有一个就是教徒伪装成普通人询问有关末日的看法,或想要洗脑或暴起伤人。
在老板眼里,追问末日话题的宝莱已经成了崇拜邪教的狂热粉丝,而自己居然还想把她一块带去婚宴!
他指着宝莱“你你你”了半天,后知后觉感到吓人。最后垮下脸暗骂一句,将人轰走。
宝莱是自己走出便利店的,手里还没忘提着零食。
她或许猜到了老板忽然翻脸的原因,但她不在意,谁会跟一个说不定明天就死掉的人计较?
宝莱散步到人群边上。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西装松垮,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口罩,眉眼憔悴,像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感觉到有人靠近,男人疑惑地抬头。
“大英雄啊,反应这么快。”
宝莱咧嘴笑,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普通人的赞叹,反而有点阴阳怪气。她从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根棒棒糖:“吃吗?”
男人顿了一下,接过:“谢谢。”
宝莱又笑了一下,男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脸。
与其并不出挑的长相相比,任何见到宝莱的人都会先注意到那双极为灵动的黑眸,黑而亮,叫人忍不住走近,然后才能看到眼中那残忍的光。
眼看着人群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救人者身上,宝莱摆摆手告别:“大英雄,好好活着。”
男人目送宝莱离去,想到最后的那句不知褒贬的丧气话,表情古怪。
还没想好棒棒糖的归处,赶来的人群就淹没了他,最后棒棒糖还是被放进口袋里。
等宝莱回到寝室,天已经黑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格外大,这又成了某些邪教口中信誓旦旦的恶兆。实际上末日和月亮没啥关系。
电话忽然响起,双手沾满酱汁的宝莱一边努力嚼着嘴里的披萨,一边费劲瞥了眼来电名字。
沈言睦。
她从记忆里翻找这个人名,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她早死的好友。
末日降临后通讯中断,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的消息。
后来偶然间,宝莱遇到了沈言睦的同事,这才知道沈言睦早就因通关失败死在副本了。
连尸体都没留下。
自从宝莱重生以来,也没想过要联系沈言睦,默认这人已经死了。
想到这,她长长叹了口气,带着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聊天的想法接通了电话。
“你怎么这么晚才接?”沈言睦没好气地问了一句,背景吵闹,像是有一大群人跑动交谈。
他很快步入正题:“今天晚上你在寝室好好呆着不要乱跑,记得关注广播,知道没?”
宝莱故作疑惑:“怎么了?我和室友约好了要去玩的。”
“这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别出门就对了!叫你室友也别出去,不差这一天。”
宝莱片刻沉默,下一秒语气嚣张:“我偏要出去你能怎么样?”
她嬉皮笑脸,“啪”的挂断了电话,完全不管那头的人会有多抓狂。
看来【引路人】还是如愿吸引了官方的注意,宝莱依稀想起沈言睦提过他是给官方工作的。
像沈言睦这种背靠官方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说不定这回会救下更多的人。
当然,人越多就越容易起纠纷。
内讧、陷害、背叛,这些在人类历史上从未绝迹的阴暗面,在未知的死亡面前也将被粉饰。
宝莱看了太多这样的剧本,已经过了扼腕叹息的阶段了。如果有人非要在她面前表演,宝莱只会呱呱鼓掌叫好。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室友们还没回来,宝莱扔完垃圾就锁了门,独自占据这个寝室。
她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朦胧,窗外的月光不轻不重地落入寝室,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这还是一个普通的夜。
时间临近12点时,宝莱忽然醒了。
不止她,所有陷入睡眠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醒来。
一种莫名的感召力让人类齐齐抬头,无遮挡地望向天空——
无论现在身处哪个国家,无论当前是什么天气,天空或湛蓝或阴沉或漆黑,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串静默许久的数字忽然跳动了。
十分自然,十分平静。没有什么陨石撞击,也没有什么病毒爆发,真正的末日来临时是悄无声息的。
【46:23:59:59】
【46:23:59:58】
【46:23:59:57】
……
此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时间高高悬挂在空中,针对神秘数字的解读在此刻都有了答案——或许大家早就猜到了——这是限时47天的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
一声尖叫刺破夜的寂静。
灯火接二连三地亮起,人影晃动,整个世界变得热闹。
宝莱站在窗边,身形在玻璃窗的折射下变得扭曲,她又想起死前狼狈奔走的记忆,忍不住欢呼大笑起来。
“欢迎来到新世界!”
-
蚊虫般的嗡嗡议论声在脑袋周围吵个不停,脚步声在身旁徘徊来去,使意识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宝莱?”
“宝莱!”
那些声音愈发清晰,似乎就在耳边传来,细细的呼吸打在耳廓,带来些许不正常的凉意。
宝莱缓缓睁开眼,初醒时的迷茫困顿在她眼中飞快消散。
她睡着了?
不对。
宝莱转头,直直看向呼吸的方向——
不知何时她的床帘消失不见了,寝室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月亮透下惨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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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这点光,宝莱可以看到其他几个床位上相似的黑影。
“你怎么不说话?你睡着了?”那个声音提高了语调,有些熟悉。
她进入副本了。
“我们说好要一起讲故事的,你怎么可以偷偷睡觉呢?”那声音还在说着,越说,越哀怨,音调却越尖利。
“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
像是触碰到禁忌之处,那声音忽然一停,如同暴雨来前的寂静,莫名让人心慌。
宝莱张张嘴,以为自己回答了,实际没有。
“你背叛了我们——”
她的沉默在对方眼中是板上钉钉的背叛,那个声音低笑,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和令人发笑的遗憾,如狂风暴雨般向宝莱打来:
“你要付出代价!”
“你要付出代价!”
一声声的呼喊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尖锐,每句话出现了更多的重影,宝莱只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仿佛有只手正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她还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看到门外走廊的灯一盏盏亮起,高大臃肿的黑影正向自己而来。
“我没有睡觉。”
她的声音终于能被自己听到,依旧冷静、飞快。
宝莱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你的声音太大了,吵得我头疼。”
此话说出口,周围气氛一松,宝莱深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地、违背人类生理本能地掐着脖颈。
她呼吸急促,怀疑自己若再迟些回答,会成为末日降临后死于自杀的第一人。
就在宝莱调整呼吸的时候,那声音恢复了正常,仔细听去,还有点像今早说她坏话的室友之一。
简称她为小红吧。
“没睡就好,没睡就好!”小红语调一转,变得欢天喜地,看不出半点先前的癫狂样。
她的声音把门外的走廊灯都惊亮了,模模糊糊地从变形的玻璃窗上透过来。
另一个室友“嘘”了一声。
这个室友宝莱决定叫她小王。
小红咳咳嗓子,自言自语道:“对了对了,可不能让检查员发现。”
但很快,这一点拘谨也被兴奋所掩盖,她压低声音兴致勃勃道:“熄灯了,夜谈会开始,我们该讲故事了!”
夜谈会。
宝莱没听过这个副本。
她上辈子是和朋友们在步行街迎接世界末日的。像无数爱凑热闹的人那样,在零点整放声欢呼,然后一齐进入九死一生的诡异副本。
最后出来了几个?两只手就能数清。
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宝莱很给面子地回应:“这听上去就很有意思!”
小红像个反派一样“桀桀桀”地笑起来:“你也要参加的,宝莱。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人都要讲一个故事,要求是亲身经历,内容要与死亡有关。”
“死亡?”
宝莱张口就是反驳:“这对我不公平,你们都死过一次了,可以讲自己死时候的故事,可我还没死过呢!”
不等对方回答,她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大晚上的,就不要讲这种故事吓人了。换个主题,讲笑话吧!”
小红忽然就不笑了,没了她的笑声,寝室陷入古怪的寂静中。
其他两个室友都不说话,宝莱也不尴尬,她笑眯眯地等着小红回答,好像还没发觉气氛凝重。
寝室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从轻到重,从模糊到清晰,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如同海上波纹,起起伏伏。
一条细长的黑影从天花板落下,垂挂在宝莱面前。
小红的声音从黑影顶端流出,小口张张合合,露出小而密的尖牙,伴随着腥臭。
“你在说什么,谁死了?”
一副说话不好听下一秒就要咬上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