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莱眼前的过道被海水覆盖，离门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着巨大沟壑。
但她意志很坚定，这种幻觉见得多了。宝莱拎起书包，无视看到的一切阻碍，飞快向前，依照记忆打开房门。
织梦蛸紧随其后，小红的声音从背后追上来：“■！你在干什么！”
虽然听不懂，但宝莱多少也能猜到些，没听到小王的回答，她反而回头嬉笑：“我都说了我们是好朋友。”
此话一出让小红更加愤怒。
可偏偏在宝莱回答完第三个问题后，夜谈会就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算是小红和宝莱的私人恩怨。
宝莱一头扎进逃生通道，眼前是混沌无光、一路盘旋至地底的陵墓洞穴。
脚下台阶凹凸不平，手边积攒的碎石细沙腾空而起扑到她脸上，头顶衔着夜明珠的蝙蝠摇摇晃晃。
宝莱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肩膀上的小王紧紧缠住她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死死勒住。
身后小红一直在追，黑线一路蜿蜒而下。
这么对比就知道，当时给宝莱的传话蛸确实是故意放慢的。
“我们真的是好朋友吗？”
宝莱听到小王这样问，微笑回答：“当然。”
人类会在危机时刻说出心声——这个结论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但小王不知道，它妥帖地松了松宝莱脖颈处的细线。
织梦蛸的又一古怪能力体现出来了，明明副本应该结束了，但这只有三层的逃生通道却永远跑不到尽头。
这种空间移位的能力让宝莱不禁想起副本探索中的寝室……说起来，小红她们都很怕检查员呢。
宝莱这才想起书包里的“蛸质”，她边跑边打开书包看，小王也伸出头，昏暗的楼道灯照亮书包内部，她听到耳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节织梦蛸死了。
死掉的织梦蛸笔直如树枝，它直挺挺地立在离肉块最远的角落，让人很怀疑被剪下来的蛸还有一定活动能力，却在天敌的威胁下无处可逃。
没想到仅仅是检查员的一小部分也有如此威力，小王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你哪来的啊？”
宝莱没回答，她把肉块掏出来，飞快拨开包裹着的塑料袋，抬手就向后扔去。
黑线瞬间裹住了肉块，但在下一秒，又僵直掉落，有点像小时候玩的挑木棍散开的模样。
虚妄破碎，宝莱听到了电梯到站的声音。
眼前的楼梯终于有了尽头，逃生通道的出口就在前方。
当她即将要跑出逃生通道时，忽的停下了脚步：“小王，我改主意了。”
“什么？”
宝莱一字一句道：“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小王愣了一下，这样的反转是它始料不及的。
宝莱摊开手靠近肩膀，示意小王转移位置：“我担心你呀，你看那主持人那么凶，我担心你被它伤害。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她眼眸明亮，一瞬不瞬地盯着小王。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肉块的影响，小王动作慢吞吞的，它好不容易爬到宝莱手掌心，沉默了好久，最后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
宝莱继续道：“那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出去……”
小王摇头：“我出不去的。”
“为什么出不去？小王，我很担心你，”宝莱不肯放弃，循循善诱道：“外面会有很多很多故事，不好吃就换一个，你是自由的。”
小王明显意动了，猩红的蛇舌不受控制般触碰宝莱的手心，带来微妙的刺痛感。
宝莱一动不动，她等待着小王的回答。
“不行……”小王还是没有改口，看来是真的有规则限制它们：“如果你需要我，我会去找你的，宝莱。”
副本内是互通的世界，小王这么说，说明它有能力单飞——
是群居但可以独立生活？
得到答案的宝莱很满意，她顿了顿，故作遗憾地将小王放回台阶上：“我们会再见的对吗，好朋友？”
在血盆小口的注视下，宝莱一脚踏出了逃生通道。
转过前面一个拐角，白天的光亮照进来，让人心安。
“宝莱？”
熟悉的声音在面前出现，宝莱抬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孟幼苹。
孟幼苹身旁就是电梯口，抱着一块“小心滑倒”的警告牌，头发不乱、衣着整齐地站在宝莱面前，看着比她还体面。
“学姐？”宝莱语气微妙：“你还活着？”
孟幼苹眼中闪过什么，但因为再见到熟人，一时忘了曾经面对宝莱的恐惧，眼眶发红地冲过来想和她拥抱。
宝莱抬手制止：“你先说你是怎么来的。”
孟幼苹被宝莱冷淡的语气刺痛，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在怀疑自己，她老实回答：“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又不敢去逃生通道，我远远看了一眼，好像有许多虫子在门口守着。”
孟幼苹是坐电梯下来的，运气那么好，恢复意识时天已经亮了。她心惊胆战地走出门什么都没看到，只发现一个空空的行李箱。
又远远听见逃生通道有动静，她难得大胆了一把，从电梯下楼逃生。
这个行李箱就是先前宝莱丢出去的那个。
宝莱从孟幼苹口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小王”并不是真正的小王——就连身体也不是。
织梦蛸吃人的故事、套人的皮、能力与幻觉、空间这类有关系；检查员作为停尸房的巡逻工作人员，它要做的是确保停尸房的正常运行和尸体的妥善管理。
扔出去的行李箱里装着“小王”的皮，大概是被检查员捡回去重新收殓了吧。
织梦蛸不仅披皮捣乱，还喜欢搞一些像“夜谈会”这样的夜间活动，动静那么大，怪不得检查员不喜欢它们。
现在看到孟幼苹活着出来，宝莱嘴角微勾，眼里却看不出笑意：“运气真好。”
在织梦蛸的控制下电梯本来是无法启动的，但宝莱一边完成了副本解开了限制，一边挑衅吸引了小红的注意，机缘巧合下孟幼苹利用电梯成功逃生。
这不是宝莱第一次和鸠在同一个副本。
上辈子她为了寻找线索一次次进入副本，期间也遇到过几次这种有特殊体质的幸存者。后来发生了意外，组织在进入副本的人选筛查变得严格，像鸠这种，就再也遇不上了。
现在再看到鸠，还是觉得烦人。
孟幼苹怕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事，紧跟在宝莱身后，认真许诺：“宝莱，你放心，我妈是官方的人，等我们活着出去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宝莱停下脚步：“官方？”
“对、对啊？你救了我，我们一起去投奔官方，我妈还是个领导呢！”
看她一脸紧张，宝莱明白了，孟幼苹说出这件事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再抛下她。
宝莱微微皱眉：“你可从没说过这个。”
她要知道孟幼苹和官方有关系，不、她要早知道孟幼苹是鸠，一开始就直接把她推出去喂虫子了。
孟幼苹还想解释什么，但看宝莱一副不想再听的模样，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块走出了寝室楼的大门。
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人世间的喧嚣再度回到耳畔。
蝉鸣、鸟叫，这些在平时很少被注意到的自然成了此时最清晰的声音。
走在路上，整个学校寂静无人，即使在白天，也平添几分悚然。
孟幼苹紧紧跟在宝莱身后，脸色发白：“怎么都没人……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她看不到宝莱的表情，只听到身前人意味不明道：“说不定死在副本里才是好事。”
孟幼苹被宝莱的话吓到，脸又皱了起来。
中途，宝莱停下来检查了一下书包，问孟幼苹脑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孟幼苹一脸懵懂。
走了一会终于走到学校大门，孟幼苹远远就看到校门外有晃动的人头。
再走近，宝莱看到门外其实站着许多人，其中有几个明显不是学生，男女都有，身着统一制服。
这些人身后是一些衣着凌乱、面露恐惧的年轻学生正抱团取暖。看来这些也同样是被拉入副本后存活下来的幸存者。
她们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眼神凌厉地扫过两人：“幸存者？”
孟幼苹连连点头。
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站在两人面前犹如拦路大山。他语气沉稳有力，搭配其肩膀上徽章，让人信服：“我是官方救援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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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雷明，现受救援中心指派，来这里接应幸存者去安置区。”
“在此之前，需要向你们先了解一下副本情况。”
雷明朝人堆里招招手，很快出来一个身形略瘦的队员，站定在其身后，手上拿着纸笔，好像是个记录员。
另一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围住的幸存者之间爆发出争吵，人头攒动。
雷明皱眉，对着记录员嘱咐几句后便过去维持秩序。
就留下记录员安抚两人：“别害怕，现在已经安全了。你们经历的副本背景是怎么样的？”
好一会都没人说话。
孟幼苹缩着脖子看了宝莱一眼，见她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就知道她不想回答，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就是女生寝室，好像叫什么夜谈会。”
记录员刷刷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又问：“夜谈会的规则是什么？你在里面看到的诡异形态是什么样的？”
孟幼苹想起体型臃肿的检查员，想起化作泥巴状的小王，想起焦炭干尸，她努力回忆，又把小王转述给她的第二个游戏规则说了大概。
记录员刚开始还在奋笔疾书地写，可听着听着逐渐慢下来，他听出说话女生语气里的不确定，忍不住打断道：“你好像不太确定？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看了眼那个断头男人就晕倒了，再醒来，电梯就能用了……”
孟幼苹磕磕巴巴地解释，小眼神止不住地瞥着宝莱。她很清楚自己就是被宝莱带飞，背景、线索什么的都不知道。
记录员终于看向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女生，正要开口询问便被宝莱打断。
“这是强制性的？”
宝莱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在记录员手中的本子上停留了会，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女生看上去很镇静，没有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庆幸，没有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热切和激动，反而像考官一样审视着自己。
“当然不是。”
记录员回答时一身正气，他坦荡地注视着宝莱的眼，希望能从中获得本应出现的认同：“但你提供的信息可以帮我们更好确定这片区域的危险程度，也能给未来不慎进入相关副本的人留下一条生路。”
“生路？”
记录员点头：“我们会根据提供的信息总结副本攻略，张贴在入口，并在副本影响的区域围上警戒线。”
“学校范围太大，我们时间紧迫，只能停留在校门外，不做探索。留下的信息也会提醒后来的幸存者前往临时安置区。”
宝莱明白了，这也是上辈子官方的做法。
除了提示安全区的位置外，如果不慎进入副本区域，幸存者还能根据门口张贴的攻略找到逃离副本的办法。
比起互助会这种需要上交一定数量的道具来换取获得副本攻略的组织，官方显得更加大公无私。
通过记录员介绍，再加上他对孟幼苹熟练地询问副本信息，宝莱先前关于有重生者加入官方的猜想得到了肯定。
“很好的想法，人类未来可期。”
宝莱得到了答案后就失去了兴趣，敷衍性地说完这句后走神到别处。
另一边的人群中央，那个自称雷明的男人正一手一个按住了争吵不休的幸存者，武力镇压。
官方救援队居然还能直接动手的吗？
女生像是被那边的热闹吸引住了，眉眼间带出几分未经掩饰的散漫。
见她不配合，记录员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末日降临后，社会秩序岌岌可危，每个有良知有追求的人都应该献出自己的一份力才对。正是有像宝莱这样的人，才会引发民众的怀疑和不安。
记录员用笔头敲敲本子，想要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为了全人类，你能详细说说你经历的副本情况吗？”
宝莱收回目光，在看到记录员手里的纸笔时，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
比起无偿贡献，她还是更熟悉互助会那种等价交换的模式。
宝莱眼睛弯弯，表现得十分配合：“当然啦，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们可以先做个交易。”
记录员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女生，最后嗤笑：“你能有什么交易？”
宝莱抬手指向不远处正调节矛盾的雷明：“我只和能拍板的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