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无法手术
    张琰医生的门诊向来抢手,宋初和钟芷每天抱着手机刷新,终于被钟芷抢到了其他人退款不要的门诊号,就诊时间是十月底的一个星期三。

    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宋初任她好说歹说,也不愿意钟芷请假陪自己看医生,他总觉得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钟芷太多时间和精力。

    阿芷体贴,可他不能不懂事。

    宋初早上七点多天还没大亮就出了门,小时候类似这样的门诊母亲带他去太很多次,基本的流程他依旧熟悉,果然医生了解过大概情况之后先给他开了一大堆检查单,宋初做好了心理准备从昨晚睡前开始就再未进食,方便其中几项需要早起空腹的检查上午一口气就能做完。

    大概是会受到检查室内仪器的电磁干扰,医院过道里的手机信号不是很好,好几次钟芷发给宋初的信息都延迟了十几分钟才被他收到,宋初这边以为自己回复地足够及时,殊不知钟芷整个早晨都坐在工位电脑面前疯狂刷新微信消息,心神不宁,坐如针毡。

    快到中午十二点时钟芷终于决定放过自己,在公司内部系统里跟领导请了半天假就直奔医院。

    顺着宋初发来的实时定位找到他人的时候,对方正靠在护士安排的临时床位边,捧着一杯葡萄糖小口小口咽下。

    今天上午低血糖比宋初预计的时间来得还要早些,他本以为自己能坚持到所有检查结束立刻去吃午饭,却在最后检查心脏核磁共振的时候,躺在承载床上突然呼吸短促,视线昏暗。

    四十分钟的核磁平扫结束,宋初咬牙勉强从承载床上下来的时候,双脚才刚刚踩到地面两条腿就像融了筋骨的橡皮泥一般瘫软下去,两个护士合力才把他扶到了急诊室的临时床位,塞给他一杯葡萄糖和几袋零食,反复嘱咐他彻底缓过来以后再去领检查报告。

    钟芷一见到他额前冷汗涔涔、唇色灰白一片的时候就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里夹着餐巾纸将他脸侧、脖颈上的虚汗一点点擦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眸底的怜惜快要溢出眼眶看得宋初心尖一颤:“阿芷,我没事……”

    “嗯,我知道,先把葡萄糖喝完。”

    钟芷从他颤抖的双手里接过纸杯,宋初就乖顺地配合钟芷一点点将杯子里的葡萄糖喝到见底,过分甜腻的液体像是掺了粘稠剂一样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喝完最后一口之后宋初没忍住干呕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捂住口鼻,却被钟芷伸手轻柔地扳回正脸,再递上一瓶路上买来的矿泉水:“没事,喝点清水冲一冲。”

    钟芷看着宋初脸色稍有缓解倒也不着急走,帮他整理了一下病床上的枕头靠得更舒服些,展开被褥将整个人连带着冰凉的双手都包进去,安顿好他钟芷才在病床边的塑料板凳上坐下,询问着今天早晨的事情:“怎么样?今天早上医生和你说什么了吗?”

    被棉被包裹严实的宋初缓缓摇了摇头:“还没,说下午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让我再找他一次。”

    “嗯,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宋初眼神茫然地看着钟芷似是没听懂她的话,眨了眨眼几秒过后反应过来冲她眉眼笑成了弯弯月牙:“好。”

    -

    主治医师办公室外被病人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人人手里都握着号码单,只能等待走廊广播按顺序叫号,依然有许多人尤其是病人家属还是忍不住堵在办公室门外,透过门上一小块玻璃焦急地窥视着屋内的情况。

    轮到宋初次序的时候,前一位病人才刚刚从办公室里退出来,那人看上去比宋初的状态还要差些,只能坐在轮椅上靠家属推着才能移动,唇瓣上深深的紫绀看得人不由得内心发慌,钟芷挡在宋初身前将他的手攥在掌心捏了捏,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别怕。”

    “嗯。”

    把手里一整沓检查报告交给医生以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心电图还有其他林林总总七八张检查报告在桌面上被医生一一摊开,几张核磁共振的影像片被插在阅片灯下反复比对,灯管在医生的树脂镜片上反射出大片亮光,遮住他镜框背后锐利的双眼叫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神情。

    紧张的心情让空气变得稀薄,医生偶尔微咳两声清清嗓子都能让二人心跳加速,钟芷转头想要跟宋初说点什么,却发现他眼神落在几张的影像片上看得比医生还要专注。

    “我先说结论,”张琰的风格从来开门见山,尤其是对待宋初这样的成年人更是直言不讳:“你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做手术。”

    从桌上摊开的检查报告里挑出一张血常规放在宋初面前,用手指着上面几项数据:“这个红细胞计数、血红蛋白浓度还有血小板都低于正常水平,你还有一点轻微的营养不良,起码这几项数据都升到标准值才能讨论手术方案。”

    “另外……”

    张琰顿了顿,余光略微瞟过钟芷一眼,欲言又止地面向宋初问了句:“你们两是什么关系?”

    “嗯……朋友,”短短的几秒内宋初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回答,却在其中选择了最安全的那一种,只不过医生的深意显然不是为了八卦,宋初以防万一补上一句:“没事,您有什么都可以说,她都可以知道。”

    张琰点点头,从电脑上调出宋初以往的就医记录:“从病例上看,你还在□□神类的药物,如果要动手术就得停药一段时间,这一点上病人以及家属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谁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说贫血和营养不良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么中断抑郁症药物的治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风险所在,就连宋初自己都不知道停药之后他自己又会变成一副什么颓败模样,是回到几个月前一般的行尸走肉,还是在痛苦之下既伤害自己又折麽他人?

    他可以允许他伤害自己,却无法原谅他将钟芷也一起拖入深渊。如果前路必然险阻,他可以承受一腔孤勇带来的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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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果,但是并不愿让阿芷同他一起分担这份失败。

    纷乱的思绪将大脑完全占据,直到钟芷牵着他手将他带离医生办公室时,宋初整个人依旧神思恍惚。

    “阿初?”

    白皙的五指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失神的双眼终于聚焦,宋初伸出手将那只手握住:“怎么了?”

    “我刚刚说话你有在听吗?”钟芷凑在他眼前不满地皱起鼻梁:“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说什么?”

    “抱歉,阿芷……”

    “我说,我要带你去吃大餐!”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宋初紧蹙的眉头就再也没有松开,在楼梯间等候电梯时有小孩险些撞在他身上也没有反应,还是钟芷眼疾手快把他拉到一旁才躲过了几个熊孩子,她将他眼里的落寞和无助看得一清二楚,却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语言,好像无论她说些什么在此刻都如同隔靴搔痒,无济于事。

    如果语言变得匮乏,那么行动必将奏效。

    神神秘秘地带着宋初坐上出租车,目的地是宋初未曾来过的闽菜餐厅,钟芷叫过侍应生在菜单上轻车熟路地勾选了几个菜品,在菜品全部上桌之前钟芷逼着宋初发誓,今天的主食他必须吃光。

    待到一碗浓稠金黄的佛跳墙端上桌的时候,宋初才明白过来刚刚的毒誓是何用意,这么一碗珍馐他要是浪费那真算得上暴殄天物。

    负责这桌的侍应生站在两人身侧例行介绍着菜品细节,随着侍应生一个个念出所用食材的名字,鲍鱼、海参、鱼翅、花菇,宋初脑海里的价位计算器也不断加码,眼看着就要冲破三位数大关。

    眼看着侍应生终于转身离开,宋初才敢压低声音把他憋了好一阵的问题问出口:“这一碗很贵吧?”

    钟芷表情凝重地点点头,伸出一根食指:“嗯,很贵。就这一小碗,小一千。”

    宋初瞬间瞪大的双眼如同猫咪扩散的瞳孔:“怎么突然来吃这么贵的东西?”

    “因为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呀,从今天起我们要为化验单上的每一个数字开始努力!”

    今天……

    今天就开始吗?

    宋初大脑宕机几秒才重新运转,嘴角倏得勾起一抹浅笑。

    他笑自己还在为明天踌躇着举棋不定,而他身边的姑娘已经踏上了未来的征程;也笑自己似乎过于擅长将一切问题复杂化,当钟芷将答案摆在自己面前时才发现也可以简单直接。

    坐在他身旁的钟芷已经开始享受自己的那份美味,刚刚咽下一口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和宋初补充道:“过两天我们再去问问心理医生,看看有没有替代药可以过渡。”

    “好。”

    宋初低下头模仿着钟芷的样子夹起一块鲍鱼送入口中,充足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鲜甜的味道覆盖过全部味蕾又窜入鼻腔,他满意地眯了眯眼像只憨足的猫。

    “阿芷,我保证今天这份我能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