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树换完衣服,给七饼喂过粮,准备下楼出门。
今天公园风筝节,云溪每年四月这个时候都会举办。
他往年不爱参加这样的活动,太闹腾,加上人多,尚能在张超他们面前维持表面,一旦到他独处的时间,格外拒绝攀谈,将所有人隔绝在外,这是他的另一面。
但今年却破了例。
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在他拿钥匙的前一秒。
周泽树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瞳孔微动了动,还是接起电话。
“妈。”
那头沉默了半分多钟,不知有没有在听,周泽树知道她一定是在。
也同样知道,她一定有事。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那边是她平静的声线。
平静却又称不上平静,是刻意压住的。
周泽树心抖了一下。
“嗯,小月呢?”
“阿姨送她去上钢琴课了,结束她要找同学玩,晚上才回来。”
“那他?你们最近怎么样,他跟那女人有没有断关系?”
邓云不说话。
周泽树继续问:“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不是……”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崩溃大叫。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我求你别说了……”
邓云蹲下,像个疯子一样哭着紧咬住手。
周泽树紧攥着拳,眼里没有一丝热气,他必须要说。
偏要讲给她听,给她讲清醒了。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这是你喜欢的吗?你喜欢现在对不对,就这样你还要……”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就离婚!”周泽树被逼疯了,吼出一句,他又谈得起多冷静。
他站在客厅里,阳光被隔绝,所有黑暗好像都积压在这一块,像洪水猛兽一样要把他拼命往下拽。
他深深闭上眼,克制住不断翻涌的情绪,手紧紧抓住柜子角,听到那边的啜泣,松了。
“对不起。”
他声音软了,带着哀求:“你跟他离婚好不好?”
“你跟他离婚,没什么的,剩下的交给我处理,你如果没地方去来找我,你来找我……”
“我不要你管。”邓云哭闹着质问,“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是我的谁啊?”
她忘了,要是忘了就好了。
他不敢答,也没资格了。
“我只想帮你。”
—
邓云运气并不好。
当年心灰意冷抛下一切走了,二婚嫁给了一位姓时的商人,生了一个现今已经十岁大的女儿,名叫时愿,小名小月。
时愿,时愿。
一出生就带着爱意长大的孩子。
一家三口,本应该其乐融融。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丈夫长期以出差为由长期不着家,邓云慢慢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悄悄安装了定位器,追到了一个女秘书家里,当场撞见丈夫裸着上半身来开门。
发生了什么,不必说了。
事情就这么揭开,摆在明面。
闹崩。
邓云接受不了背叛,更接受不了为什么自己两段婚姻都过成这样,她把一切都归咎于命运,钻牛角尖,她这辈子太惨了,上天就是在玩弄她。
她接受不了。
婚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她开始思考,却得不到答案,反倒每次看到搜集的照片,把自己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邓云坚决不离婚,活在自己世界里,只要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偏不要他们得逞。
这到底是惩罚他们还是在惩罚她自己,周泽树不理解。
姓时的工作忙,外加越发看不惯邓云婚后一些做派更是不用装了。
但孩子是无辜的,小月只以为父亲因为工作,所以一年才少回家。
这几年周泽树和邓云其实一直有联系,两人关系甚至有破冰。
周泽树不懂,这段婚姻存续下来还有必要吗?表面上是端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实际里吵得不可开交,互戳心窝子。
或许她是为了小月,归根结底,他才是被抛下的一个。
他没资格插手。
周泽树眼睁睁地看着邓云活在痛苦中,他想做点什么。
可什么都做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手里的短信还停在昨天——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他只回复了好好听课,没有别的。
室内冰冷,四月了,为什么天还这么冷。
他站在原地,望向窗外,这个角度能看到楼下院子里的银杏树的顶尖沐浴在阳光里,闪着清澈的绿意。
他突然想去晒晒太阳。
—
—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周泽树淡笑道:“临时出了点事,就来晚了。”
徐漾才反应过来,她未免太心奋了点,轻咳努力压制住,才注意到他刚刚的话。
“出什么事了吗?”
“没,不是要放风筝?走吧。”
周泽树拽下她的双肩包,单背在自己身后,推她走向热闹的海滩。
“哎哎哎——”
“走了。”
……
多巴胺,一种神奇的分泌物质,又被称为快乐因子,传递着开心与愉快。
往往与情绪的起伏呈正相关,根归结底还是在情绪本身上。
徐漾觉得此时此刻如果一定要用一种植物形容的话,她一定是正在散发着无形孢子粉的蘑菇。
“小漾,有这么开心吗?”江时雨注意到她的不同。
“有吗?”徐漾傻乐。
张超跟着说:“刚刚我们一起玩可不是这样的,嗯……好像有点不对劲……”
徐漾:“你的风筝要被撞了!”
“啊我靠,谁谁谁,是谁家的鸭子撞我的鱼了!!!”
小娜被殃及:“丑鱼别往我这来啊,让开让开!”
“哈哈哈哈哈。”
这么晴朗的春日,可一定要尽兴。
别问原因。
享受就对了。
徐漾将相机交给周泽树,今天的视频没录完,突然临时起意交给他掌镜。
“怎么拍?”
“你就对着我,跟着我的视角来,随意一点,拍不好也没关系。”
徐漾敲了个响指,反身转回去,时不时侧身,跟他说着话,完全不受拍摄影响,自然而松弛。
与其算作拍摄,更不如说是玩。
或许这就是她视频的魅力所在。
“会不会剪起来很麻烦?”
“不会呀。”徐漾按下他的手垫脚要看最终成果,周泽树直接放低下来。
“不错嘛,周泽树,我觉得你拍摄很不错哦!”
她从包里取出两罐旺仔,一罐给他,一罐给自己。
徐漾新做了指甲,正当她和易拉罐较劲的时候,“啪”一声,一罐打开好的,细心递到她面前。
周泽树拿走了她手里没开封的一罐。
“谢谢。”她吨吨喝了两口,余光里另一罐也被轻易拉开了。
“哎!你这怎么弄的,我还没看明白呢。”
周泽树手指尖圈着环转了转,利落收回手心。
“单手怎么开的啊?”
“我重新再给你表演个?”
“行呀。”徐漾忙不迭点头,这单手技能太酷了,她也要学,正回忆他刚刚步骤是怎么样来着?
一个不注意,周泽树已经走前面去了。
“你也没教我。”徐漾忙追上去,这人腿长这么长到底想干嘛啊。
“哎呀你教一下嘛!就教一下下!一下下!我肯定学得会!教一下嘛!”
徐漾紧跟在他身后,周泽树忍不住笑了,有温度的笑,放慢下来。
“我不会。”
“你会。”
“不会。”
“我刚刚都看到了。”
“不会。”
“哼,不教就不教,那下次你也给我开喽。”
“行。”
两个幼稚鬼。
天际已经是粉红色,今天的活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游客也已经走一大半了,热闹散后却并不寂寥。
沙滩上有留下组织海边电影,排球,也有亲子出游开始搭帐篷。
大概来都来了。
张超时雨小娜大家一齐凑过去看电影,太过投入没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个人。
电影声音大,徐漾朝江时雨耳边说自己想附近走走。
踩在柔软的沙子,被远处粉彩粼粼的海面吸引,原本没找到的人,不经意转头遇见了。
周泽树半蹲在前方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小女孩看起来有些怯懦的样子,并不像很大胆的孩子。
周边也没有父母,大概率是一个人来的。
今天有活动,公园人多,却没有多少人买她的花,篮子里还剩有一大半。
粉雾海,白色少年,缤纷花束,风鼓起的衣角。
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他好像永远被隔绝在外,周围的欢声笑语,都与他不关。
可这样一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头绳用么?”
“嗯?”她匆忙神思回来。
周泽树示意手腕,她懵懵地褪下来给他。
皮筋在他手指上利落地转了两圈,一捧彩虹似的花束出现在她面前。
不同颜色的花混在一起并不奇怪,反而有种独属春天的美,像童话故事里打翻的糖果罐。
徐漾抱在怀里,开玩笑道:“看来我来得巧,提前捡漏了。”
“来不来都是你的。”
周泽树在一旁长椅上坐下。
徐漾跟过去,花抱在手里没放下,一副相当震惊的语气:“哇哦~果然这样,我原来是你处理不需要的东西存放柜!周泽树我算是看清你了。”
什么破比喻。
周泽树表示无语:“跟我演上了?”
“你说是不是嘛。”
两人看着烟粉色的海,都有点安静。
徐漾忽然开口说:“我高中的时候上《子路、曾皙、冉有、公孙华侍坐》的时候,孔子问他们都有什么志向呀?过了十几年,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你猜为什么?”
“因为曾皙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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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徐漾哈哈笑:“你高看我了,那周我刚好轮座位,在墙柱子边上,这个位置当时可是抢手货,那天带了一个苹果,你知道吧就那种又红又大,超级标准的那种,摆在那实在太诱人了,苹里苹气的,我当时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苹果,就忍不住偷偷拿在桌底下玩,学生嘛,除了上课什么都感兴趣。”
“结果盘着盘着,光溜溜的一下滚到过道去了,我天,我也不知道老师怎么下台了,我们当时语文老师特别凶,那天从午休开始,我在办公室啃了一下午苹果,从自以后直接对苹果免疫了。”
那个月她看到苹果就想吐,为此还得了一个外号“苹果侠”,不知怎的,传开了。
她当时是物理课代表,经常出入办公室,有时候老师就说:“哟,我们苹果侠来了。”
这个称呼足足被朋友笑到高中结束,现在有时候在群里还会被提起。
周泽树想到那个场景,不禁弯了弯唇。
“不过,曾皙的回答我还是很喜欢的,他是这样回孔子的。”
她细细回忆,有点卡壳。
糟糕,尴尬了。
周泽树撇撇嘴,替她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耶斯~所以对嘛。”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她拍拍他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我们只需要把它当做一场体验,如果不想继续,完全可以打开地图,换下一个项目。”
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没有什么能将我们难住,太过较真反而会失去原本的乐趣。因为某一项关卡,就忽略了后面的美好。
那不值得。
别钻牛角尖。
人生统共不过三万天,每个人最终归宿都是一抷黄土,既然这样,有什么好困扰的?坦然一点,平静一点,春华秋实,夏雨冬雪,这个世界还有好多值得细细感受。
毕竟地图是在你手里。
……
周泽树无声望着那片橙粉色海。
他人生头一次反思。
他劝邓云往前走,别活在过去,那他呢?
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迷糊了?
他开始审视自己,为什么要把生活过得这么丧,这么多年到底因此错过了多少风景。
他亲手铸造一个牢笼,把自己完全困住了。
人都是渴望光的。
他也不免落俗。
那么,今天钥匙把门打开了。
……
“周泽树。”
“嗯。”
你收到过花么?”
“怎么了?”
“你这人真是的,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嘛?”
“没有。”
“网上说得果然没错,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这辈子都不会收到第一朵花。”
她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从刚刚花束里拔出一支向日葵来。
“不过,很不幸你不在那百分之九十九中。”
“喏,这朵给你。”
“搞清楚点状况好不好?”他笑着,“我的东西。”
她理所当然:“你给我了那不就是我的,我再送你有问题么?”
行,你说得算。
徐漾不自觉望了眼周泽树,此刻他坐着,她站在他面前,这一次她不再需要抬头。
风轻轻吹着。
谁都没挪开。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
她心里一突,怕暴露什么。
下意识眼神想逃,周泽树却伸手取走她手里的向日葵,将她手腕一拉。
瞬间,她和他的距离变成了咫尺。
徐漾大惊失色,她一个趔趄险些扑进他怀里,左手寻求支撑点不受控制地胡乱按在他的胸膛上,要死了!慌乱中迅速收手站稳。
男人坚实的胸膛,触感由在手边。
徐漾暗骂自己果然是个老色鬼。
浑身如过电般。
怎么办。
心好快,好快,要跳出来了。
太近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清冽夹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
这个时候如果张手,可以直接算作拥抱吧。
徐漾蜷了蜷手指,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握紧了。
她还是较劲般垂下眼睛,没有移开视线,脑子里蓦地蹦出孙雨柔那句,你明明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啊。
周围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们的目光在彼此瞳孔里肆无忌惮地,侵略性地、占有地、试探性地交汇。
徐漾蜷起来的指尖蓦地崩得很紧。
因为周泽树握住她手腕的拇指来回轻轻滑过她腕内的肌肤,她的脉搏跳得太快了,好烫,好烫,明明他的手指也很烫的,分不清了。
只求她的脉搏,千万别出卖了她。
……
晚风轻轻吹着。
刚刚的话题依旧还在继续。
“那么小漾老师,还会有下一场项目吗?”
“当然。”徐漾已经克制平息下心跳,强迫自己和那双温清的眸子对视。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
那么。
祝你,祝我,
祝我们玩得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