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灵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每一步都轻盈坚定,待她用尽全身力气回到河岸,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失血过多的许东升,静静地躺下冰冷的河水中,任凭水波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这一幕,心如刀绞。
至始至终,她才明白,什么“拖累”,不过是因为再也无法护她周全,才编织的谎言,让她远离危险。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她知道,现在绝不是软弱的时候。
沈悦灵疾步奔向河岸,触碰到许东升的身体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明明颤抖着双手,仍止不住呼唤,“许大哥,许大哥,你醒醒?”
倚在她怀里的人呼吸都显得微不可闻,不忘本能催促,“走。”这个字,如同滚烫的铁烙,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
沈悦灵紧紧抱着许东升,明明面前是无尽黑暗,信念却坚如磐石,只因他曾不顾一切护她出城,现在,该由她偿还这份恩情。
关键时刻,本该想出应对之策,沈悦灵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素手止不住捶打脑袋,“我怎就如此蠢笨!”正临绝望之际,突然忆起夫子往昔的教诲,“课上夫子说过,遇险怎么办?”
避实击虚,声东击西。
八个大字,让沈悦灵为之一振,迅速埋好断箭,于林中捡拾来木条捆绑成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许东升挪了上去。
沈悦灵背负藤条艰难拖行木板,不忘独自返回清扫留下的痕迹。
乌龙寨贼寇出身山野,对山势地形了如指掌,夫子曾言,“身陷敌手,已知无法逃脱,不妨反其道而行,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伺机而动。”
周成岸派出搜索的人马,一定顺着河岸摸查,既然无法力敌,又比不过脚程,不妨朝着曲州城的方向返回,藏身于林。
只是此间地势开阔,顺目望去,无以藏身。
沈悦灵不知行了多久,竟稀里糊涂看见了官道,一群负伤,面容憔悴的流民正匆忙赶路,四十余人的队伍,刚从曲州城那片水深火热之地逃出。
终究上苍眷顾她,这漫长的逃亡之旅,有了一丝转机。
沈悦灵默默地跟上队伍,既然无法藏身于林,不妨藏身人群。
驱赶马车的老大娘,一眼便瞧见了匿于人群边缘的沈悦灵,热心肠道:“可怜的孩子,拖着这么重的一个人,难为你了。”
沈悦灵眼中闪着泪花,“哥哥为了救我,被贼寇伤了,护着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不能丢下哥哥。”说到此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
周围的流民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更有甚者,低声啜泣。
感同身受的老大娘,抹了把眼泪,挥舞着手中马鞭,止不住地怒斥,“天杀的贼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会遭报应的!”
这一刻,所有流民都沉默了,恐惧与憎恶交织在心头,家园被毁,亲人离散,更有甚至,尸骨都来不及收敛,对贼寇,岂能不恨!
突然,慈眉善目的老大娘朝着沈悦灵招了招手,“来,到车上来。再来两个人搭把手,把小姑娘的哥哥抬上马车。”随着她的吆喝,几名体格健壮的大汉纷纷响应。
艰难困苦时,有幸得到庇佑,沈悦灵只觉得一股暖流蔓延全身,深深地感激,“多谢大娘。”
将许东升安顿在马车里,坐在马车前的老大娘轻拍沈悦灵的素手,带着几分怜惜,感慨着,“瞧你这十指纤纤,想必也没过过苦日子,马车简陋,且将就着吧。”
沈悦灵闻言,心中已是五味杂陈,一夕之间,漂泊无依,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从未远行过的她,该如何抵达琉璃镇?
她深知,沉溺于悲伤已无济于事,唯有故作坚强,“能活下来就是值得庆幸的事,至于其他,已不敢多想。只是,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夫家姓王,你就唤我王大娘好了。”
话音刚落,王大娘仔细打量起沈悦灵,忽然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模子,生得太艳,这一路不太平。”说罢,从马车一角的包袱里翻出一件略显陈旧的衣裳,“这是我家老头子的旧衣,你且披上,再将头发束起,扮作男子,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悦灵接过衣裳,迅速披在身上,刚扯下发带,王大娘已经从车轱辘上抓了一把泥,尽数抹在她的脸上,“这就对了,顺眼多了。”
说完这话,帘子悄然被她放下,温柔的话语如同和煦的春风拂过心间,“你就安心待着马车里照顾你哥哥吧。”
沈悦灵整个后背倚靠着车身,紧绷的思绪彻底松弛下来,仿若这一刻,疲惫已随着悠长的吐息,缓缓释放。
她的目光无意识落在许东升的脸上,窗外,月明星稀,透过稀疏的窗棂纸,泄下缕缕清晖,洒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往昔里凌厉的轮廓,平添些许柔和,防备锋芒尽数收敛。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夜空中悄然绽放的妖冶之花,令人不自主地沉醉其中。
沈悦灵的指尖,带着不易觉察的轻柔,穿梭在他额角的发丝,思绪飘飘荡荡,不禁思考着,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油嘴滑舌,谎话连篇,每一句话像编织的网,不经意间就叫她抓耳挠腮。明明以欺负她为乐,身陷险境又是他救于危难,这种矛盾的纠葛,却将他们深深地捆绑在一起,真是奇怪的缘分。
可叹前路迷茫,也不知能否顺利摆脱追兵?
身着粗布麻衣,身手矫健的贼寇们穿梭在夜色中,每一处灌木丛都不放过,随着时间推移,当最后一丝夜色被晨光驱散,队伍集结完毕清点人数,无不摇了摇头,“沿着最初挖到断箭之地,河岸方圆二十里都搜索过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坐在战马上高大威猛的周槐,啐了口吐沫子,忍不住发起牢骚,“呸!害老子喂了整宿蚊子,可让老子好找。”
听见周槐的吐槽,坐在地上的贼寇跟班止不住地附和,“可不是嘛,留在城里挑姑娘,不比这狗屁任务舒坦的多。”
“是呀!是呀!等咱们回去,哪还有漂亮姑娘,渣都不剩。”
周槐双手抱胸,很是不耐,“落到老子手里,非卸了他的腿!”眼瞅着队伍里一众弟兄絮絮叨叨个没完,他突然抽刀斩断就近腿腕粗的树干,发指呲裂,“行了,别他妈废话,曲州城现下还未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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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囊中,人手及其紧缺,大哥仍然吩咐老子亲自督办此事,可见对于沈家千金十分看重。”
贼寇跟班们面面相觑,有些忐忑不安追问,“三当家,若是找不到人,如何向首领交代?”
“呵,就大哥那打蛇七寸的性子,让你们自闭一个月比什么惩罚都好使。”
“什么!”贼寇们无不叫苦连天,“一个月没有女人玩,那还不憋屈死。”
周槐手里握着十斤重的大刀,提刀收鞘,一气呵成,“老子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往曲州城的方向看看,你们扩大搜索范围,记着,不要遗漏一丝线索。”
“是!”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苍穹里连丝浮云也没,连夜赶路的流民脚步沉重,脸上尽显疲惫,众人一番商议后,寻了片树荫下席地而坐,就着干粮,稍作休整。
哪想到,这份宁静,被突如其来的粗犷声打破,“哟!这不是曲州城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闻声,倚着车身的沈悦灵瞬间绷紧身体,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悬在嗓子眼。
黑龙寨的贼寇,还是搜查到了这里。
远方尘土飞扬,眼瞅着策马而来的贼寇们如同乌云逼近,哆哆嗦嗦的流民们心中满是恐惧不安,明明身体抑制不住颤抖,仍然彼此靠近,不顾一切地聚拢在一起,筑起人墙,守护队伍里的老弱病残。
贼寇跟班们戏谑地笑了,“瞧瞧,还是些不怕死的。”
“别废话,还有正事要办。”另名跟班急急追问,“你们这一路上,可有看见一男一女?男的中箭负伤,女的生得貌美如花。”
哪想到未等流民有所反应,周槐一脚踹在他的屁股,调侃道:“没看见一个个打着绷带?还有躺在车板上半死不活的,你眼瞎啊!问得尽是些屁话。”
贼寇跟班被踹的一个趔趄,显些栽倒在地,待稳住身形后,一脸赔笑,“是,是,三当家教训的是。”
流民们无不眼神闪躲,乌龙寨三当家的威名,他们还是有所耳闻,据说他力大无穷,那柄传说中的十斤大刀所向披靡,出鞘必见血,就怕周槐一个不称心,抽出大刀将他们脑袋劈了,当球踢。
周槐的目光,在流民身上匆匆掠过,视线所及,尽是些老弱病残和五大三粗的汉子,寻寻觅觅,最后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实在无趣至极。
就在这时,一名畏畏缩缩的老者捧着一个破旧的钱袋,步履蹒跚地走到贼寇跟班面前,恐惧的眼神里尽是祈求,“这是我们仅剩的银子了,劳烦大爷们行行好,给条活路。”
跟班随手掂量了下钱袋,毫不留情一脚踹开老者,轻蔑地笑了,“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
面色冷凛的周槐大手一挥,“行了,没功夫打野味,办正事要紧。”
将钱袋揣进怀里的跟班,摸了摸鼻子,翻身上马,“算你们运气好。”
随着周槐一声吆喝,马儿迈开前蹄,绝尘而去。
眼瞅着贼寇的身影越渐模糊,流民们早已瘫软倒地,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不敢再做停留,只想驱赶马儿速速离去。
哪想到,不过片刻功夫,贼寇们竟然杀了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