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很快就到了。
早上八点,余念念精神抖擞地站在茶馆门口,向老街深处张望着,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还清楚地记得,去年的这一天,她被贾福以“长得漂亮、团队的门面”为由,安排到公司举办年会的酒店门口,充当迎宾小姐。寒风里,她穿着单薄的旗袍,冲着西装革履走进来的公司高层点头致意,口里喊着“领导”——而那些领导,大多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不关心,好一些的还她个制式化的微笑,更多的连表情都没有便走进去。
少数认识她的同事,也只是叫一声“小余”,便匆匆走过,如项卓这样平时多少和她有竞争关系的,远远看到她便开始窃窃私语,带着暧昧不明的微笑慢吞吞地走过,享受她礼仪小姐般的微笑服务。
“余老板!”“早呀余老板!”
几声招呼声拉回她的思绪,平日里泡在茶馆下棋的几位大爷兴高采烈地从老街上走来,每个都精心打扮过了——魏大爷居然还在大衣里面打了个酒红色领带,配上他圆润的身形,显得格外喜庆。
余念念迎上去几步,笑着道:“你们到的正好,再晚就来不及啦!”
说着,她回过头冲小优扬了扬脑袋,小优便捧着一叠红色飘带走了出来,余念念拿起最上面一条,斜挎在了魏大爷身上,又仔细帮他正了正,让“老街棋王”四个大字完整露出来。
其他几个大爷直直望着魏大爷,眼里冒出羡慕的光芒。
余念念被他们的眼神逗笑,边帮他们带上其他的飘带,边安慰道:“王大爷别急,明年再战!肖大爷,您今年可是冲击棋王的三号种子选手,我看好您哦!刘大爷,今年这个‘棋艺暴增’称号,非您莫属!”
身后,小优边憋着笑,边应和:“就是就是!只要茶馆在,各位大爷的象棋光芒就不会被埋没滴~”
几位大爷被捧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在茶馆门口和大堂里充当起“吉祥物”的角色,边喝着茶,边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老街街坊。
“余老板,灯笼到喽!”
“余老板,好热闹啊!”
几乎一前一后,两声呼喊声在茶馆门口响起。
一边,村长和宝来叔进了茶馆的门,身后跟着几个健壮的中年男女,每个人都抬了一只大纸箱。
另一边,常主任领着居委会的众人也站在了茶馆门外,朝着已经欢声一片的大堂里张望。
“村长,宝来叔,常主任!”余念念一一打了招呼,指着茶馆落地窗边已经摆好的一长条桌椅道,“正好大家都来了,灯笼也到了,我们在这儿张罗起来吧!”
常主任一脸笑意地点点头,回头冲居委会的几人摆摆手。村长也和宝来叔交代道:“宝来,亮亮咱洪家村传统工艺!”
一堆一堆的灯笼从纸箱里被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有灯笼主体,也有木牌笔墨,等着一会儿老街上的商户和住户自己写上吉祥话。
余念念将村长和常主任迎进了茶馆,捧上几杯热茶,围着茶馆中间的桌子坐了,互相寒暄起来。
这时,跟着村长来的另外几个健壮男女抬着两只还没拆开的箱子,进了茶馆的厨房,接管了余念念的灶台。
常主任张望了几眼,好奇地冲余念念问道:“小余,这是你请来的厨师?”
不待余念念回答,村长抢先说道:“这是我洪家村百家宴厨艺最好的师傅!冲着我和余老板的交情,她的场子我肯定要撑的!”说着,他又冲厨房的方向大声喊道:“今天,就让老街街坊尝尝我们地道的洪家村美食!”
“好嘞!”“包我们身上!”厨房里传来几道夹着笑声的回应。
常主任来了兴致,冲村长道:“我最喜欢传统乡村的风景和民俗,没想到,余老板还有这样的资源,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洪家村见识见识。”
“好啊好啊!”聊到这个,村长满面红光,从怀里掏出手机,展示相册里的照片,“我们洪家村既有美景,又有传统工艺,百家宴也是饱受好评!以前,村民为了赚钱不愿意留在村里,现在,家里什么都好,他们都不愿意离开家了!”
余念念带着笑意默默从桌上退下。她本来就有意借这个机会介绍村长和常主任认识——她之前就有预感,这两位之间会擦出火花——但没想到,压根不需要她起头,两人就这么顺滑地接上了头,相谈甚欢。村长这人她是知道的,只要给他一束小小的灯光,他能自己创造一个大大的舞台,接下来就不用她出场了。
“小余!我们来啦!”
又是一声招呼声,听了一早上的余老板,这声“小余”倒显得像家人般的亲切。
李婶牵着小葫芦进了门,后面,白砚扶着白老也进来了。
小葫芦一进门便被灯笼吸引了,蹦跳着凑了过去,李婶自觉自愿地问小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小优先给她递了杯茶水,让她休息片刻。
白老和白砚与大堂内众人打了招呼,便往二楼走——按照之前定好的方案,他们今天不开颜喜书画斋,而是在茶馆二楼摆开笔墨纸砚,白老写一些对联或者福字,送给喜欢的街坊邻居,若有街坊想自己自己尝试写对联,白老就在旁指导一二。
“要是白爷爷累了,就歇着,让他们自己写着玩儿,反正是图个乐。”送他们在二楼坐定后,余念念对白砚说。
“余老板放心,我的字虽然比不上爷爷,但也可以应付。”白砚盯着余念念的眼睛,隔了几秒,缓缓移开视线,边收拾着桌上的纸笔边淡淡道:“余老板的调研速度实在是有点慢,我又忍不住自报家门了。”
余念念有些心虚地低头——从西流镇回来后,她一头扎进跨年活动的筹备当中,几乎没时间跟白砚见面,仅有的两次见面也是白砚主动来茶馆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也毫不客气地丢出脏活累活,被白砚照单全收。
但是——她偷偷抬起眼睛,瞟着白砚清清冷冷的表情——这语气里的茶味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开的是茶馆,但她可没本事应对一枚绿茶天仙。
这时,白砚抬起头,对上余念念偷看他的小眼神,见她吓得浑身一抖,转身一溜烟跑下了楼,忍不住嘴角上扬,微微摇摇头,又低头认真研墨。
——————
从半上午开始,越来越多的老街街坊聚集过来,一点点填满了这栋三层小楼。
比如老孙,他早上照例要开早餐铺,等忙完了匆匆赶来,已经临近中午。一进茶馆大门,他便被门口落地窗下一桌的大红灯笼吸引了目光,听说是免费领,还可以自己题字,他来了劲头,撸起袖子坐到桌边,憋了半天,憋出几个质朴的大字,一个“老孙”,一个“早点”,一边一个挂在灯笼下面。
将写好的灯笼寄存在门口,小优迎上来,给他端了杯热茶,他边喝茶边围观几个身挂彩带的“吉祥物”,哦不,几个象棋大爷在心痒难耐之下摆起的棋局,然后,便被从厨房传出来的流水席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不同于崇安本地菜的甜腻,洪家村百家宴当家师傅炒出来的菜色带着乡野气息,色泽鲜艳,香气扑鼻,光是闻着就让人想先盛几碗大米饭。
很快,一楼的桌上摆满了菜肴,所有到场的老街住户都捧了碗筷一桌一桌地吃过去,连常主任也毫无架子地边走边吃。
吃得心满意足,放了碗筷,便上了二楼。
二楼已经坐满了人,一些半大的孩子坐在桌前,跟着颜喜书画斋的白老后面,像模像样地学写对联,边写边互相攀比着,看谁的字更像白老的。
白砚递了支毛笔过来,让老孙也试试,老孙连忙摆摆手——刚刚在楼下写灯笼下的四个字都憋了半晌,这会儿就不在一群小家伙面前露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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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点点头,又回头拿出副写好的对联和福字递给他,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是颜喜书画斋的水平,他便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再往上走,从楼梯跨出去,到了三楼天台,仿佛从烟火十足的老街区穿越进了年轻人的聚集地。
一侧,屏幕上播着一部经典喜剧电影,屏幕前的几个年轻人笑成一团。另一侧,小葫芦和老街上的孩子们围观着几个茶馆熟客抓娃娃,隔几秒便爆出阵惋惜的喊叫声。
中间的餐车上,居委会的陈帆兴致盎然地张罗着一些酒水饮料,见老孙凑过去,递给他一杯盛着蓝色液体的透明玻璃杯。
“啥玩意?”老孙接过去,但不敢喝。
“你尝尝!”陈帆冲他挤眉弄眼,完全不同于平日在居委会时的愁苦样子。
老孙两眼一闭,一口喝了半杯,意外地发现味道不错。他张望了一番视野开阔的天台,看到平日里身处其中的老街此时尽收眼底。
陈帆问:“是不是很美?”
老孙笑了笑,冲他举起杯子,喝光了杯子里第一次尝试的蓝色马提尼。
——————
下午三点,余念念站在茶馆门口,不停往老街的方向张望,脸色有些焦急。
“别急,实在不行,我可以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白砚站到她身后,出声道。
余念念回头,看到白砚安抚的眼神,叹了口气:“我还是太自信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天,大家都很开心。”
“可是......”话没说完,余念念眼神一亮,用力捶了下白砚的肩膀,指着远处一点点走近的身影道:“来了!”
街面上,老潘拄着白老送的木拐杖,挎了个大大的军绿色帆布包,往茶馆走着。
余念念迎上去,兴奋道:“潘叔,您终于出场了!我还以为我二楼挂满照片的计划要泡汤了!”
老潘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急了。”
进了茶馆,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老潘身上,一时间,整个大堂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常主任挥挥手,笑道:“小潘,来啦。”
老潘有些局促地点点头,应了声:“哎!来了!”
“好,来了就好,孩子们等着你给他们拍照呢。”
一旁,小葫芦缩在李婶身后,从缝隙里打量老潘,不敢上前。
老潘笑着站在原地,从包里掏出个拍立得,远远地给李婶和小葫芦拍了张照,在空气里用力甩了甩相纸,看见上面显出图像,小心靠近,递给李婶。
李婶接了过去,开心地递给小葫芦:“快看!照得多好看!”
小葫芦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兴奋地冲着楼梯大喊:“乐宝!快下来拍照!”
轰隆一阵——
一群小萝卜头从楼梯上涌下来,围着老潘又蹦又跳:“我也要!我也要!”
余念念笑着对老潘道:“叔,看不出来,您还玩儿这个呢!”
老潘嘿嘿一笑:“既然是复出,当然得做点功课。”说着,他又扭头冲小孩们喊道:“现在先拍小照片,一会儿,乖乖拍大照片,好不好?”
“好!!”
......
——————
夜深,热闹了一天的茶馆终于安静下来。
余念念让小优先走了,又目送着最后几位街坊离开,蹲在茶馆门口,不知道当天第几次看向老街深处。
昏黄的路灯下,这条路平平无奇,但她却怎么也看不够。
看着看着,一道细长的身影出现了,余念念呼吸一滞,慢慢站起身。
白砚走到她面前,低声问:“累了?”
余念念摇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爷爷先送回去。上天台,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