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后院里的气味实在难闻,徐椿和徐岁杪都躲远了。
“天赐呢?天赐、天赐啊!”
接连高喊了几声,都不见徐天赐应答的刘晓英惊恐万状,她顿时忘了其他,撑起身子就要去找人,“你们谁看见天赐了吗?”
徐秋生闻声低下头,手脚发软地靠在墙上,呕吐地停不下来。
她模样狼狈,视线却窥觑向堵实的两道门,惊骇惶然还未散尽的脸上,不由浮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避进厨房里的徐岁杪心神恍惚地应了句,“他一早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仿佛有无数尖针穿刺过耳膜,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脑袋,徐岁杪死死地咬紧牙关,神情异常冷漠,她忍耐着,不厌其烦地给自己洗脑:她肯定能控制自己的超级听力,就像那些听力异常敏锐的动物一样,她也能适应。一遍又一遍,意欲过滤掉那些被异常听力捕捉到的无处不在,仿佛潮涌而至的洪水般,要将她淹没、溺死的,恐怖又惨烈的,地狱般的绝望悲鸣。
“你就看着他出门了?你也不管?你弟弟要是出事了,我跟你没完!”刘晓英声嘶力竭地尖叫,一边哭着给徐天赐打电话。
刘晓英的指责迁怒毫无道理。徐岁杪没理她,只一心两用,强忍着也想要呕吐的恶心感,紧盯着刘晓英的手臂,“大姐,我妈被抓伤了。”
徐椿也看了过去,“没被咬到,就应该没关系吧?”
她们交谈的声音都很低。
都是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小年轻,即便是生活习惯十足老古板的徐岁杪,也多少了解一些有关丧尸的设定,就更别说是恐怖惊悚游戏爱好者的徐椿了,所以她们很难不想到丧尸危机,和会传染的丧尸病毒。
假设现实能套用丧尸游戏里的常识,徐椿反倒觉得不需要太过担心,因为刘晓英身上既没有要快速变异的迹象,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染上丧尸病毒的症状,“刘姨看着没事,你别多想。”万一,她是说万一、如果,如果是现实真不幸撞上了丧尸病毒有潜伏期的设定,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保持沉默会有安全风险,但提议刘晓英自行隔离也不太现实,满心都是儿子的刘晓英不可能配合。若是使用武力强制隔离她的话……徐椿余光瞟过徐岁杪。无凭无据的,直接就把文化作品里的虚构生物代入现实,好像也不合适,而且,不管感染异变的速度是快是慢,都少不了一个过程,就以刘晓英的体格,她们退一步,选择时刻注意她的情况,保持戒备也合宜。
徐岁杪和徐椿就站在一处,俩人都脸白得跟张纸似的,满目空茫,周身强撑着一种似本能反击般凶狠搏命的冷静。
一阵沉默。
徐岁杪相信了徐椿的判断。
徐椿无声吐气,她跟刘晓英没什么感情,但也希望她没事。微顿,徐椿又看向另一边,她神色变幻不定,情绪却慢慢地沉淀了下来,“老太婆的尸体怎么办?”
徐夏生就跪坐在近处,她背过身,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似的,整个人濒临崩溃,又隐有几分戾气。
“肯定是不能就这么放着。”徐岁杪耳边涌动着噪杂的混乱,脑袋渐渐刺疼了起来,她烦燥、冷漠又混沌地提议道:“就地埋院子里?或者,先放去冷柜里?”
徐椿丝毫不意外徐岁杪此时的态度。
任谁小时候三番五次的被自家亲奶奶拽带出去故意丢大街、丢车站的盼着被拐走了才好,都很难把老太太的横死当作伤心事。
那老太太能有什么错呢?人老了,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一不小心意外把孩子忘了,还能是成心的吗?
要不是徐岁杪打小就记性好,又聪明,运气也好,知道主动找路人哭着求助报警,真不定早被拐到哪个山旮旯里苦熬日子去了。
老太太也知道徐岁杪有个好记性,觉得她肯定把仇都暗记在了心里,自然对她是非打即骂,非要把她驯服。再到后来,徐岁杪长了几岁,那段时间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是跟她这个当大姐的有关?老太太没再对她动辄打骂,转变成眼里完全看不见徐岁杪这么个人了。
冷暴力。
偏徐岁杪的脾气生来就又硬又轴,这些年,她和老太太就一直保持着零交流的现状,彼此眼里都没对方,主打一个相互无视。
所以要谈感情,那是真没有。
徐椿自己也一样,跟老太太是真有仇。
包括徐耀龙。
为了她遭受的一切,她妹妹们遭受的一切。
还有——
原本她除了徐夏生,还应该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但落在老太太的手里夭折了。
那时候她亲妈王琳还在坐月子,老太太帮忙带孩子。
正值大冬天,那么小的孩子,冻病了,发高烧,怎么就冻病了呢?老太太说她人上了年纪,照顾孩子太累,晚上睡沉了,不知道。
那后来怎么不送医院呢?老太太振振有词,说她以为给孩子擦身降温就行了,以前的孩子都是这么糙养的,谁知道就这小丫头片子命薄?怪不上她。
她亲妈好悬没疯了。
所有人都知道孩子没的蹊跷。老太太往死里骂儿媳妇,只说她自己无辜的很,坚持是意外。
谁信?
老太太的儿子徐耀龙就信,他只顾着偏袒老太太,怨怪她亲妈生不出儿子,事情闹到最后,定论成了要是有错处,也是她亲妈不争气的错。就这么着,徐耀龙和她亲妈离婚了,那孩子的死因之谜,也就不了了之,轻飘飘的过去了。
没了亲妈护着,徐椿和徐夏生在徐家的日子难过极了,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徐耀龙是个集酗酒出轨家暴于一身的人渣,老太太也喜欢打孩子,直到徐椿长大了,长出了抄起菜刀反击的勇气,疯了三两回,才教家里不管是谁,动手打人的事情都渐渐少了。
记事也早的徐椿一直很记仇,就单说那孩子的事,如今想起来一回,她就要恼恨一回。以前她觉得她亲妈肯定是被威胁了,否则怎么就没有报警呢?
及至徐椿长大了,跟她亲妈聊起这件事,才发现有些真相跟她记忆里想的不一样。
虽然她亲妈也马后炮的解释了很多理由,但跟她所想过的,比如发生在“家庭”里的犯罪,从来都有家庭关系作开脱,而弱势的一方惯常被忽视、不被看见,又难找证据等等很现实的困难完全无关,她亲妈给的所有理由,都不过是一句家丑不可外扬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好几年前,她跟她亲妈还有联系之前的事了。
现在老太太死了,徐椿实在没什么可伤心的,她不笑出声就是孝心未泯了。
况且,她大学毕业后,在外面耽搁大半年,还是选择了回来,就是奔着不叫老太太和徐耀龙过安生日子来的,结果她工作上的事情才理顺,还没发力呢,老太太就没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都说人死了,万事皆休,徐椿却觉得太便宜了,到底难以释怀,“该说不说,人死了,是无可奈何了才对。”
徐椿喃喃自语了一句,只手往口袋里摸了个空,才想起香烟和打火机都搁到房间里去了,她咂了下舌,“那就抬冷柜里去吧。”
“外面乱成那样,天气又热了起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徐椿走了出去,“岁喵,怕不怕?不怕就过来搭把手,再拖下去,尸体好像会变硬吧?”
徐岁杪闻言,先是在厨房里找了副手套戴好,才跟上了徐椿。
后院里的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忙,没谁正眼理会老太太的尸体。
还未冷掉的老太太。
徐岁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亲人尸体,徐岁杪感觉,没什么感觉,她抬眸,瞧见了徐椿眼中冷峻的漠然。
徐椿和徐岁杪俩人沉默着,将老太太的尸体搬进了仓库,用塑料薄膜裹好,而后也没有条件多去讲究,只能尽量空出一个旧小的冰柜,把老太太的尸体塞了进去。
毕竟,外面的情况还不知道会乱多久,冰柜里储存的食物是肯定不能浪费的,也更重要。
简单处理了老太太的尸体,徐岁杪随即就扔了手套。徐椿细心留意了一下仓库里的食物存量,不禁松了口气,幸好徐家是做面食馆的,只要不停水断电,再节约一些,到时候如果需要配合政策长期居家隔离,也能便宜行事。
半晌,徐椿又低声问,“那些东西,是丧尸对吧?你说如果要杀丧尸,我们能行吗?”
徐岁杪不由得回想起了刚才、打住,又一阵反胃,徐岁杪掐住自己的虎口,“不知道。外面的,也不一定就是丧尸吧?那些东西……吃人,电影里演的丧尸只咬人,不吃人吧?”
“吃人?”徐椿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她再次被吵醒后,也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地狱般的场景,求生欲被强烈的恐惧唤醒,徐椿没来得及细看,就飞奔下楼了。
因此她是真不知道那些东西还有进食的需求。
又是一阵沉默。
刘晓英终于打通了徐天赐的电话。
“天赐!天赐啊!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安全吗?外面、对,是变怪物了……是丧尸?你别管……你躲起来了?好!安全了就好!你在哪儿……什么?你现在在哪儿?你要急死我……徐天赐!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去图书馆吗?你怎么跑动物园去了?你又撒谎……你是想气死我……你就作死……你、还没进园?没进就好!外面肯定是更安全……别!你躲好!谁都别管!你自己躲好……你那些同学里是不是还有女的?!你们……我就知道!徐天赐你马上要中考了你知不知道……被推倒受伤了?她活该……你别管了,顾好你自己……对,等救援到了,妈就来找你,听到没有?!别管其他人了……”
徐岁杪听见电话那头的徐天赐也在哭,但她无心在意,肆虐的嘈杂刺耳,缓缓迟来的后怕教她的思绪略显失控,寒冰般的恐惧缓缓从脚踝往上攀爬,似乎就连血液都被冻住了。
旋即浓烈的、难以自抑的生理性泪水就蓄满了眼底,浸湿了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徐岁杪使劲眨了眨眼睛,硬逼回了泪意。
她紧掐着虎口的双手在不断颤抖,心生余悸,但和恐惧一起爆发出来的,还有肾上腺素飙升时,她深深感受到的清晰、真实、愉悦的刺激感。
一种另类而自由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