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荒唐
    楚瑶抬眼,与面前之人眼神交错。

    是他,卫黎元,

    身着乌黑绸锻长袍,头顶金色束发冠透露着皇室的尊贵,棱角分明的脸,眼眸深邃透着凉意,举止间透露着寒凉……

    楚瑶霎时,内心一颤,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前世记忆忽涌入脑海,话语回荡耳畔。

    千秋殿,

    床榻边,

    皆是他的身影,面容,话音。

    “你为何如此无情?”

    “你只是利用我吗?”

    “你这一生休想离开。”

    还是那张阴沉的面容,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折磨了她三年。

    前世她不该骗他,诱他对自己情根深种。本以为他就是低微的皇子,即使事情败露也掀不起风浪,却没想到,在他兵临城下,杀到太极殿。

    她才知道他的凶狠,不输地狱的修罗。

    楚瑶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着眼前人行礼问安道:“见过黎王殿下!”

    “无需多礼。”

    面前的卫黎元抬眼,淡淡应答,却神情复杂,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透的神色,眼神却总是瞄向楚瑶。

    “一同进去?”卫黎元上前一步一步,负手而立,眼底神情晦暗不明,试探性询问着。

    楚瑶行礼微微颔首,不安地捏着裙摆,本想拒绝,却没什么缘由,只能硬着头皮扯了扯嘴角,答应他的请求,

    “好……”

    即使是重生后面对卫黎元,她仍是不知如何去面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文渊殿。

    祭酒的讲学被突然进来的两人打断。

    “原来是长宁郡主和黎王殿下,你们已来迟,念及初犯不过多计较,快回到自己的位置去!”祭酒捋了捋白胡子,悠然说道。

    楚瑶进殿,向下眼望。

    堂下向自己使眼色,嘴角上扬的卫怀瑾,依旧是如此少年郎,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前世自己一心想嫁于他,不爱去欺骗,终是害得他半生疾苦。

    如今的他还是如此,对着自己傻乐着。

    他一片真心,全数付于她。

    巧识少年情深种,错付痴心一场空,她不值得。

    还有他……前世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卫怀瑾登上太子之位的阻碍,也是她借卫黎元的手才将他除去——卫明澈,如今却人畜无害坐在角落,他可谓争权夺位,狼子野心,楚瑶手指扣在一起。

    一旁的卫黎元已归位,楚瑶却对于祭酒方才的话充耳未闻,仍愣着。

    “长宁郡主!”

    在祭酒的大声厉喝下,楚瑶回了神。

    “学生知错,祭酒包涵,学生……学生今日起晚了,有些恍惚。”楚瑶掩了掩眼角的泪,行礼愧疚道。

    “无妨,我并未怪罪你,既如此你快回到己位。莫要浪费时辰。”

    楚瑶酿酿回到自己的座位,仍不忘向卫黎元飘去眼神,那人似乎也感受到有一双炽热的眼睛在望着他,抬眸瞬间,两人眼神交错,那人又迅速别开眼。

    楚瑶回到座位,亦是失神。

    原来,见到他,依旧是心乱如麻。

    这时,桌案上突掉落一团纸,是身后传来的。

    楚瑶悄悄打开纸团,上面赫然写着:可有事?下学后,忘忧居一叙。

    不用想,是卫怀瑾的邀约。

    前世,卫怀瑾对于楚瑶而言,是玩伴,他总是护着自己的,是自己横行霸道最大的底气。

    她是长宁郡主,他是受尽宠爱的怀王。

    两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仍记得八岁那年,她因林将军之子林珏落了水,怀瑾得知,第二日竟拿着剑,大闹将军府,非要砍林珏,决不罢休。最后皇帝出面,此事才算了之。以致现在林珏瞧见楚瑶都不敢说话,绕道而行。

    包括当前世他得知自己心悦卫黎元,只是因想成为皇后才嫁给他之时,他亦是只有一句“瑶儿嫁我便好,心不在又如何,你在我身边便好,我所求不多,唯你一人而已。”

    那一句“所求不多,唯她一人而已。”现时楚瑶想来,亦是愧疚,无法面对。

    前世自己当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他苦苦哀求自己不要离开,即使心里的人不是他,他也心甘情愿。

    他爱而不得,她依旧爱而不得。

    命运真是戏弄了他们三人。

    “长宁郡主,你回答这,安知若命,何解?长宁郡主!”

    楚瑶回过神,垂下眼婕,掩过手中纸团,回过神:“祭酒,学生……认为此句乃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之意,有时终有,无时莫强求!”

    祭酒听闻,满意点了点头,捋着花白的胡须,面露微笑。

    “然,学生却认为此句略显懦弱无能,学生不是说此话有错,只是尘缨世网重重缚,为何不去一一打破束缚?命运使然,人若只是安之若命,又如何去掌控自我命运?安之若愚?学生不认为此乃君子所为,人应独立天地间,自有自己的命运,乃应以自我之命为前要,命中虽有横逆,学生却不愿甘心承受,非要改了这命中注定。”

    楚瑶长篇大论道,祭酒闻此后,猛然扭头,脸色铁青,微怒:

    “荒唐!你竟有如此谬论!”

    “学生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表露自己的看法而已。人生在世,何必如此拘束。”楚瑶面不改色,截然而笃定道。

    祭酒的一声喝厉,使整个空气凝固,无人敢大声喘息,楚瑶却毫不退让。

    “长宁郡主!你……你下学后,留下罚抄!”而后祭酒甩袖愤然而去。

    下了学,其他学子哄然而散,有的面露不解呢喃,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望着楚瑶。

    楚瑶坐于桌案前,扶额无声思索。

    今日的她将祭酒气的哑口无言,怕是要闹到太后那里去,她倒是不怕,只是……

    还未思虑周全,身后忽传来一少年的清澈嗓音,

    “瑶儿,你今日怎么了?竟把祭酒怼得哑口无言,你平日里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今日怎会如此反常?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我来瞧瞧……”

    说罢,卫怀瑾的手便要去触摸楚瑶的额头。

    楚瑶还未来得及躲闪,只见卫怀瑾的手被截在半空。

    是卫黎元拦了下来。

    “皇兄,你做什么?”卫怀瑾看着自己的手被卫黎元牵制住,狐疑询问。

    楚瑶也是一怔,

    卫黎元又迅速放开。

    “无事,只是想提醒你,随我回宫。”卫黎元偏过头,目光闪烁。

    “我不回宫,皇兄,我还要同瑶儿去忘忧吃茶闲谈,你先自己回去,父皇那边我自有说辞。”卫怀瑾央求着,回过头望着楚瑶,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如炬。

    “不可,你难道想让父皇罚你?”卫黎元肃然厉声呵斥。

    楚瑶听到这,知道自己该插嘴劝劝卫怀瑾了,他总是因带着她胡闹被皇帝责罚。

    前世,

    她知道她的话,他奉为圣旨。

    “怀瑾,你快回去,我今日也累了!抄完罚写后,便回府了。”楚瑶故作柔弱,低语道。

    她才重生回到这个时候,一切还有些迷茫,实在没有精力应对,还有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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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掺和进去了。

    卫怀瑾也好,卫黎元也罢。

    “那瑶儿,我们改日再去忘忧局!”卫怀瑾伸出手抚了抚楚瑶的头,满脸失望,瞧着她是有些面色苍白,也不好再坚持。

    卫黎元的目光注视着卫怀瑾落在楚瑶头上的手,面色一沉,不由分说拽着卫怀瑾往外头跑。

    ***

    文渊阁内,众人已散去,唯剩楚瑶一人坐在案几前抄着罚写。

    她是心猿意马,揣磨眼下的处境和以后该如何行事。

    既不能过于胡闹,又不能过于安稳,更不能招惹他卫黎元。

    她今日这祸算是闯下了,祭酒他老人家必定当着太后的面念唠叨自己的“好”。

    她倒是不怕那劳什子祭酒,只是她的外祖母太后娘娘,可是不好惹的,她不能不怕……

    楚瑶虽是郡主之名,地位却堪比皇子公主。

    这一切说来话长,楚瑶的娘亲乃是当今皇帝的阿姐,太后的义女,自幼得先帝宠爱,堪堪周岁便被封为太和公主,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而后先皇病逝,当今皇帝登基,又获封太和长公主,身份是无比尊贵。

    长公主在皇室受尽荣宠,却有一件怪事,不急婚事,按理说公主亲事乃是举国重事,女大当嫁,可却无人敢议论。愣是直至年方二十成了老姑娘才嫁与楚瑶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楚泰之子楚允安,两人是郎才女貌,让人艳羡,般配得很,婚后更是鸾凤和鸣,举案齐眉。

    人人皆道楚子好命,尚如此绝世公主。成婚一年后,楚瑶降生,又被算出凰命女,于百日宴上被皇帝亲封长宁郡主,并赐婚未来太子,承诺无论日后太子为何人,太子妃只能是楚瑶一人。

    先有太子妃而未有太子,当真是闻所未闻,可见其恩宠极盛。

    楚瑶本可无忧无虑,乃耀眼明珠,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就连儿时不懂事竟爬上龙椅歇息,皇帝瞧见却是不怒反笑,从不责怪。

    却没想到,六岁之时飞来横祸,其母太和长公主因生产时,气血两亏,难产而亡,其父又因其母逝世而悲痛欲绝,心力憔悴退隐,请旨随其祖父楚泰镇守边关,将楚瑶一人丢在若大的京城,荒凉的楚府,无依无靠……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家有楚泰镇守,手握禹朝三分兵权,又身兼镇国将军要职,还有楚瑶凰命之女身份,注定日后成凤成凰,虽长公主逝世,可楚家在这京城之中,依旧是名门望族,不可置否。

    太后丧女,皇帝丧姊,楚瑶成了他们思念之情的唯一寄托。至今太和长公主的名号在皇家依旧是禁忌,宫廷之中无人敢提一句。

    谁又敢往皇帝和太后的伤疤上撒盐呢?

    楚府剩一女,世人道凰命,宫廷中渐长,地位堪公主。

    楚瑶自小受尽万千宠爱,包括成为太子妃也是一等殊荣。

    母仪天下之位谁又能不肖想呢?

    前世为了成为皇后,求着太后进了国子监,趁着这个时机,她尽力讨好祭酒为自己赢得一个兰质蕙心,才貌双全的名声。

    如若没错,便是国子监相伴数月,加之她有意勾引,卫黎元才对自己动了情,直至那场混乱的宫宴两人……

    她便开始放心彻底利用,成为自己的利刃。

    楚瑶于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前世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开始计划。

    今世既不想如此,那她留在这国子监也是无用,还整日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徘徊,想要改命,首要便是找个适当的理由逃离这国子监,再去逃离羁绊。

    趁着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她要抓住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