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寒心
    何伟在家养病,俨然把自己当成大爷,变着花样地使唤英娘。

    “英娘,我想吃千酥阁的点心,你现在去买!”

    “英娘,我冷,再点个炭盆!”

    “英娘,给我洗脚!”

    “英娘,我要小解,扶我一把!”

    “英娘……”

    英娘念在他受伤,忍气吞声照顾他两天,连生意都没时间做。可他总英娘英娘的,像个小狗吠个不停,英娘终于受不了,掐着腰骂了他一通,这才消停。

    这日正卖着豆腐,一人走近窗口,英娘忙站起来迎客:“来块豆腐吧,我家豆腐可嫩了。”

    那人摇摇头,说道:“陈捕头托我告诉你,有你弟弟的消息了,一会来接你去找他,让你准备一下。”

    英娘大喜,赶紧拿了些钱塞给那人,他推辞不过笑嘻嘻地收下了。英娘收了东西,挂上挡板,跟何伟说一声找弟弟有事,就出门等着。果然没多久,陈玠驾着马车来了。英娘发现他没有穿捕快服,他穿着玄色的衣袍,身姿挺拔英气。

    “上车。”

    英娘奇怪:“不是去见我弟弟吗?怎么还要坐马车?”

    陈玠清了下嗓子,说道:“你弟弟在郊外,步行不甚方便,马车比较快。你先进车厢吧。”

    英娘和陈玠相处不多,对他也不怎么了解,此时他神神秘秘地让她上马车,也起了点疑心,不会是人贩子要把她卖了吧?于是说道:”不必了,我坐外面就行。“她心想,有什么情况还能及时跳下车。

    陈玠见她迟疑,解释道:“男女有别,别人看见你我同行,恐有损你的清誉,所以便雇了辆马车。”

    英娘明白了,心想他想得倒是周到,微笑说:“多谢。”便上了车,由陈玠驾着马车,两人出城了。

    一路上,她问她弟弟宋宽的情况,他只是含糊不答,说:“等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天空澄清,空气明净。英娘突然发现,最近被各种事缠身,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这些风景了。潺潺的溪水声如清脆的琵琶音,叮叮咚咚的,使她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再向前走不久,零星有几户人家,陈玠左转后一直到一棵枯树停了下来,用马鞭一指面前的院子,说道:“就是这儿了。”

    英娘下车,迫不及待地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男子,眉目疏朗,文雅秀气,见到英娘十分惊讶,问道:“你是?”

    “我是宋宽的姐姐,宋宽在这儿吗?”英娘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往里面探。

    他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刚要说话,后面响起一个声音:“玉言,门外是谁?”

    再接着,另一个面目俊美的男子出现,他看见英娘,一下子变了脸色。

    “姐?你怎么在这?”

    英娘上下打量他,见他好好的,之前的担心全落在肚子里。但想起他迟迟不回学堂,害她如此揪心,沉下脸来:“你在这做什么?”

    “我……”宋宽支支吾吾。

    “他是谁?”英娘又问。

    “他……他是我朋友。”

    “我还不知道他是你朋友!你难道会和仇人在一起吗?”英娘白了他一眼,仔细端详二人,目光停在一处。

    旁边男子作揖道:“晚生孟思为见过姐姐。我偶感风寒,家中仅我一人,子方不放心,来照顾我。”

    英娘半信半疑地看向宋宽,宋宽忙点头。英娘“哼”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告为别?学堂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你知不知道,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着急!”

    “是我想的不周到。”宋宽立即说。

    外人面前,英娘顾及着脸面不好发火,她忍着气说:“我看这位孟兄弟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便随我回去吧,临近县试,该好好用功才是。”

    “姐,”宋宽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我不想考了。”

    英娘的眼光突然锐利得像能戳死人的剑,紧紧盯着宋宽。

    宋宽看起来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不行,我去考也考不上,还不如趁早放弃,谋点其他的事情做。”

    英娘如电的目光射向孟思为:“是你劝他这么做的?”

    孟思为摇头:“我劝他无论如何还是去试一次,他不肯。”

    英娘面无表情地点头,对宋宽说:“你过来。”

    说完往马车方向走,宋宽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也跟了上来。

    陈玠一直背对着他们给马梳毛,他不想探听别人家姐弟的隐私,但距离不远,声音清晰的传来,他也什么都听到了,听到有脚步声,他转过身。

    英娘快走两步,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马鞭,回身猛地一下抽在宋宽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宋宽痛苦的喊出声来。接着她迅速抬手,鞭子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咻咻”的声音,“啪!”再一鞭,准确地落在宋宽肩上,两道血痕渗透了他的白衣。

    一向没吃过苦的宋宽哪经受得住这两下,看着冷若冰霜的姐姐又扬起鞭子,还要再打,他扭头往回跑,孟思为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拦在他身前。

    英娘举起鞭子,见宋宽跑了,刚要往前追几步,却从后面被人抓住胳膊,拽住鞭子,是陈玠。他要抽走鞭子,英娘不肯,但拗不过他力量大,还是被夺走了。

    孟思为沉声说:“宋姐姐,宋宽有错,你当姐姐的是应当教导,怎么直接动手打人呢?”

    英娘冷笑道:“你是以什么身份管起我的家事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可不管怎样,你现在也是个外人,哪有插手我家私事的道理?”

    说罢,还不等孟思为回答,喝道:“宋宽!我给你时间想一想,你要不明天回学堂,准备县试,要不然,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为了供你读书,爹和我起早贪黑,辛苦劳作,希望你能有个好出路,能光宗耀祖。你读书十载,到临头了,反而退缩,我宋家虽然只是普通人家,但也不要缩头乌龟窝囊废!”

    宋宽被骂得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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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思为也哑了口。英娘掉头就走,一声不吭进了车厢。陈玠看了他俩一眼,跳上车轼,驾车而去。

    不知行了多久,车停住了,陈玠在外面唤道:“宋娘子。”

    “嗯?”英娘吸一下鼻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下车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

    “我不饿。”

    “那我休息一下,一会再走。”

    英娘没说话,她刚进到车厢,泪水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滑落,一帘之隔还有他人,她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做不到,只能任由泪水浸润脸颊。

    她的丈夫被镖局撵走,又惹了一堆板子上身,现在还趴在家里养伤;弟弟不敢面对结果,逃避县试,还有断袖之癖,别说光宗耀祖,都要断子绝孙了。

    她的丈夫是她的仰仗,她的弟弟承载着她的期待,现在,仰仗和期待都崩塌了。她想过好日子,她想向前走,可她最亲的两个人,仿佛在她一左一右,使劲拖拽着,不让她前进,甚至要拉着她一起倒退,到无止境的深渊里去。她真的很累。

    英娘又想流泪了,泪珠又盈满了她的眼眶。这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流动着,是水流声。她忍不住撩起窗上的帷子,正是来时见到的那条小溪。

    她四处望,看到陈玠正盘腿坐在溪边树上吃干粮,陈玠仿佛感受到目光,也向这边看来,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英娘突然想起自己的泪还没擦,忙放下帷子,双手胡乱地擦脸。

    “出来放松一下吧!”陈玠喊道。

    英娘思索了一会,清澈的溪水让她的心也有些蠢蠢欲动,她再次确认过脸上没有泪水,走下马车,缓步向溪边走去。

    “接着!”陈玠抛来食物,英娘接住,坐在地上慢慢地吃。本来没觉得饿,但当咽下第一口食物,顿觉饥肠辘辘,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陈玠笑了一声,英娘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还说不饿呢,现在就吃的这么香。她抬头讪讪地解释道:“不知怎么又饿了。”

    陈玠忍住了笑,但笑意还是从眼睛里溢出来。他转移话题,抬头看溪水:“我记得你们青桥村,也有一条小溪,没这么宽。”

    “你说的是是清溪吧,我们做饭用的还都是溪里的水,也不知怎么,清溪里的水带着甜味。唉,好久没回去了。”英娘怀念地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我那时十岁,寻亲迷了路,要不是走到清溪喝了水,怕是在你碰到我之前就死了。”

    “十岁?原来你比我小一岁啊!”英娘顺口说。

    “那我该称呼你为‘英娘姐’了。”陈玠笑道,说完又皱起眉头回忆道,“我怎么记得,当时你说,你比我的年龄小呢?”

    英娘心里咯噔一下,含糊不清地说:“哪有,你记错了。”

    “也许是吧,毕竟七年了。”他说。

    英娘不敢再继续聊青桥村的事,她怕再说错什么细节,被陈玠发现起疑心。

    毕竟当年救了陈玠的,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