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竹不怒反笑:“你看我现在开心吗?”
影昭瞟了他一眼,默默摇头,心中还在可惜,若是没被主子发现就好了,他还能和主子同桌吃几回东西,而且,他很少见主子发这么大的火,要是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主子,别生气,”他膝行绕过桌凳,跪到兰玉竹脚边,试探地伸出一只手,“属下帮您捏腿。”
兰玉竹心中有气,却不能对影昭撒出来,干脆撇过了头不看他,妄图让他自己想明白错在了何处。
影昭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心底知道兰玉竹不会不要他,才能够死赖在这儿不走,就是不去想他家主子为何突然生气,除非兰玉竹明确让他动脑子,否则他就只是一件会杀人的工具。
一人一仆相对无言好一会儿,兰玉竹烦闷地轻叩着桌面,房门又被敲响,他稍稍皱眉:“谁?”
莫罗吓了一跳,他家王爷怎么一会儿不见,生了这么大的气?不过该汇报的还是要说,他硬着头皮喊:“是小的,莫罗。”
“进来吧。”
影昭习惯性地要藏起来,兰玉竹却先手摁住了他,低声训呵:“起来站着,不许动。”
到底是起来站着,还是不许动?影昭摸不着头脑,又半蹲在了他身边,显得可怜兮兮的。
莫罗开门一看到王爷身边蹲了个奇怪的陌生男子,顿时绷紧了精神:“你是谁?放了王爷。”
说着,他便要扭头喊家丁,兰玉竹及时制止了他:“莫罗,不要一惊一乍的,这是本王的影卫首领。”同时一把薅起了影昭,要他好生站直了,后者眨了下眼睛,乖乖地站到了他身后。
“影卫首领?!”莫罗又吃一惊,“他?”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虽然有点高吧,和他家王爷都差不多高了。
外人不知道兰玉竹养了一群影卫,可他却知道,还见过影殿的几位堂主。可从未见过神秘的影卫首领,影昭表现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叱咤风云的影卫之王,他不得不怀疑。
“王爷,你别被他骗了!”
他一紧张,却忘了一件事,影卫是兰玉竹亲手培养起来的,怎么可能连最重要的首领都不认识?兰玉竹轻飘飘地看了莫罗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上一世,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认识影昭,最后也不知道元帝有没有遂他的意,把影昭和他葬在一起,这一次,他从开始就谋划着了,要给影昭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也不至于好像他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莫罗被他一看,霎时冷静了下来,忽略心中冒出的王爷骂他是“蠢蛋”的想法,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小的失礼,见过首领大人。”
王爷最信任的就是这位首领,听闻影殿都不归王爷管,而是全权交给了这小孩,莫管家始终明白一个道理,早识时务,早为俊杰。
首领大人无动于衷,躬身躬得他的老腰都要断了,王爷也不发话,莫罗脑内急速回想着这几日自己有没有做错事。
直到兰玉竹给表面严肃实则在发呆的影昭使了个眼色,后者才后知后觉般地说:“哦,没事。”
兰玉竹无奈地笑笑,房中三个人,两人心中都填满了疑惑,影昭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兰玉竹让他出现于人前的真正目的。
莫罗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好的秋天落得一个汗流浃背,汗没来得及擦完,蓦然间,他听见王爷问:“找本王何事?”
事情有点繁杂,他一时不知从哪说起,最后挑了个轻重缓急道:“禀王爷,宫中来了几波人,先皇崩逝,他们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安排?太子的登基仪式如何举行?还有,今日王爷派人找的那名女子是否带回王府?”
他还没说的是,梁王府的牌匾都快被摘了,太后懿旨,要求兰玉竹直入中宫,辅弼太子殿下。
女子?影昭悄悄地奇怪地看了兰玉竹一眼,主子何时遇见了个女子?他怎么不知道?难道他先前所说的思念老夫人了,意思是想随便找个女子成婚?好骗老夫人下山吗?
不能这么糟践自身啊,主子。他心中焦急,却碍于莫罗在,暂时还不能发作,哪里知道他火热的眼神都要把兰玉竹后背瞪出个洞了。
兰玉竹支着额头沉思,无法忽略背后的人,索性长叹一声:“影昭,闭眼。”
“是。”影昭当然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长公主是冲着他来的,偏生又是个极其倔强的女子,他此番拒绝她接近,不过是缓兵之计,无论如何,这一次,为了长公主的幸福,他不能一再妥协了。
“带回来吧,明日收拾好了带来见我。”
莫罗眼睛一亮,难道王爷终于有了那种心思?
“是。”他满脸兴奋地退下了,倒搞得兰玉竹莫名其妙。
等到房里又只剩他二人的时候,影昭欲言又止,自知凭他的身份是不能质疑主子的决定的。
“昭儿……影昭?”
他条件反射般跪下了:“属下在。”
“可以睁眼了,睁开。”兰玉竹伸手扶他,忍不住叹气:“怎么又跪下了?你刚刚在想什么?”
影昭依言睁眼,背脊绷得笔直,任由双手被攥住,抿了抿唇,还是大胆提问:“主子,属下斗胆,您是想成婚了吗?”
兰玉竹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影昭回道:“属下第一次见主子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
“是吗?”兰玉竹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他不打算让影昭误会,“我没有成婚的打算,已是残废之身,怎好耽误别人青春。”
“主子,别这么想,”影昭摇摇头,“属下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您.”
兰玉竹忍俊不禁,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影昭是个嘴甜的,平白错过了好多。“那你说,我是不是不可成婚了?”
影昭本意当然不是如此,却被他问得一愣一愣:“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说说,谁配得上我?”
影昭不经意对上兰玉竹深邃的眼神,险些掉进那一汪深潭,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嗫嚅道:“属下不知。”
影卫首领有点胆小,兰玉竹笑笑,不再逗他,放他简单收拾了下桌子,后者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吐出一口气浊气,耳根热轰轰的,主子的眼睛真好看啊。
夜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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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玉竹有些昏昏欲睡,手肘支着轮椅扶手时不时点点下巴,影昭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走过来叫醒他:“主子,属下扶您去榻上睡吧。”
他撩开一点眼皮,微微颔首,影昭将他推到了床边,略显笨拙地剥下他的衣裳,剩下的,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呆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岂料他还没打算清楚,兰玉竹倒是娴熟地张开了双臂。
他残疾后的十年间,夜间从不要人服侍,上榻也是全凭自己,但后来拧不过影昭,这人固执地要接手他的全部生活,连上/床都是亲力亲为,由是这会儿浑浑噩噩间,习惯使然,兰玉竹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骇人举动。
影昭僵在原地,蓦地心一横,在兰玉竹放下手之前,绕过他的腋下,将人一把抱上了床就想跑,生怕兰玉竹清醒了收拾他一顿。
他的主子自立要强惯了,肯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干。
然而兰玉竹只是不舒服地动了动腿,眉头拢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就准备睡觉了。
影昭将走未走,看见了他的腿,仍留在被子外面,受了凉也毫无察觉,他腿上的毒素已经扩散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他半跪着,按上兰玉竹的腿,后者被钝痛惊醒,看见是他后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很疼吧,主子。”
兰玉竹甩了甩脑袋,坐了起来,反过来安慰他说:“不疼。”也确实不疼了,他疼了十多年,只要不刻意感受,甚至可以忽略自己还有腿这个事。
影昭不相信,心中一下子盛满了恐惧,他没法想象,他那意气风发的主子,如若失去了双腿,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那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他暗下誓言,一定要寻遍天下,替主子治好腿,不然就让他万箭穿心而死。
“真不疼,”兰玉竹摸摸他的头,神色自若地说,“都没知觉了。”
影昭为这一句话忽然抬头,牙关紧咬,涨红了眼:“对不起,主子,属下……”
自知失言,兰玉竹忙补救道:“昭儿,你可知春秋师旷、孙膑、司马迁等人?”
影昭摇头,他潜心武学,对学问之事并不上心。
兰玉竹轻轻地笑:“师旷眼盲,却练就了瞑盲中十指连弹分毫不差的演奏本领,孙膑失去双腿,换来的却是军事才能当世睥睨,司马迁受宫刑,留下的是一部浩瀚史诗。昭儿啊——人并不是完美的,身体有残缺,谁又能说在别的地方就找补不回来了呢?谁人又敢看轻这些大家呢?人生在世,‘造命者天,立命者我’。我命中有此一劫,逃不掉,不如好好利用。”
他说的话,影昭不是很能明白:“利用?”
夜深人静,他问影昭:“有否?”
影昭得令,逡巡一番,回来摇了摇头,不怪兰玉竹过分谨慎,他在梁洲是王,在鹰伏都城却是笼中困兽,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不在少数。
“昭儿,你可知城外伏击我们的是何人?”他闭了闭眼,提了一口气起来。
影昭仍是摇头,说来也奇怪,凭他影殿的侦查实力,两天了,竟还查不出凶手。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