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轻拢侍女递来的披肩,走在长廊上,朝着大门走去,小梅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刚踏入前院,一阵交谈声响起,宁溪停了下来,示意小梅不要出声。
“这公主府真够大啊,他奶奶的,这帮幽狗真会享受。”
“你小点声,宁溪公主还在府里呢。”
闻言,宁溪蹙眉,清眸冷了下来。
没有裴徵,那这些是什么人,大门的守卫为什么会放行。
“怕她作甚,不出半个月,整个芳絮都是咱们的天下了。”
“咱们只管听少将军的命令,其余的别轻举妄动,看少将军的意思,对这公主是不想下死手的。”
宁溪心底一沉,这些人似乎是近来芳絮出现的叛军,现如今他们已经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皇亲府中,宁溪不敢想整个芳絮已经被渗透到什么程度了。
少将军……
从他们交谈中得知,此人大概与她认识。
不论如何,府邸是待不了了,她现在急切地想知道父皇母后的消息。
她转过身冲着小梅低声道:“你去裴徵的书房把令牌偷出来,他一般放在右侧书架的第二层,现在公主府已经不安全了,继续待着这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必须进宫。”
“我去拿两套夜行服,一会儿在后门见。”
闻言,小梅点了点头,往书房跑去。
在小梅走后,宁溪也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她进门就一顿翻箱倒柜,两套压箱底的夜行衣被她翻了出来。
换好后,她想了想,从床底拿出一个长盒并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剑。
宁溪凝眸,在上次遇刺后,她意识到习武的重要性,在被禁足的几个月里,她一直跟着府中自小陪伴她的侍卫习剑,现在面对普通的武士,她已经能险胜了。
她猜测到,这趟进宫必是凶多吉少。
宁溪把剑背在身后,看向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沉寂。
*
昏沉的夜色下,整条长街一扫从前的热闹,寂静无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两个身披夜行衣的女子正小心快速地朝着皇城前进。
宁溪一边跑,一边朝着身侧的小梅悄声道:“一会儿我们就装成裴徵的手下混入宫里,再从密道进到后宫。”
小梅急忙点了点头。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当她们抵达宫门的时候,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宁溪蹙眉,内心涌入一股不安。她看了小梅一眼,对方立刻明白她的意图,二人直接转到右侧的小门,直接拐入密道。
密道内幽暗潮湿,小梅提着油灯小心翼翼地跟着宁溪后面。
“公主,这太不对劲了,宫门怎么可能一个守卫都没有呢。”
“宫里面出事了。”宁溪声音低沉道。
二人怀着不安,在密道内飞快跑着,拐了几个不同的弯,最后在一条细细的分叉口前停下。
宁溪转过头,握着小梅的手嘱咐道:“你不要跟我去勤政殿了,太危险了,你去凤仪宫找母后。”
“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呢公主!”小梅焦急地反驳。
宁溪把她抱入怀里,摸着她的长发安慰道:“我不会有事,你看,我不是还有剑吗,等我打探完父皇的消息就来密道里和你汇合,别怕,我会很快的。”
小梅还是不放心,可是看着宁溪坚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对方的。
她的眼眶忍不住泛红,点了点头。
宁溪随即朝着左边的岔路走去,刚踏出一步,衣角就被自己的小侍女扯住。
“公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小梅含着泪,可怜兮兮地说道。
宁溪朝着她点了点头,扯出一丝安慰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出口跑去。
小梅握紧拳头,鼓足勇气,朝着另一个出口跑去。
……
少女不知道的是,命运反复无常,一个紧紧的拥抱竟是最后一次亲昵。
*
勤政殿,烛火通明。
宁溪从书房的出口翻了出来后,她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把出口封上。
她紧紧地裹上夜行衣的兜帽,摸了摸身后的长剑心里才镇定下来。
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殿移去,然而越靠近前殿,她的心底越不安。
但古怪了,到现在为止,她竟然没看到任何一个人,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整个皇城就像一个死城一样。
直到迈入前殿,宁溪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宫殿的大门紧紧地闭着,而殿内除了她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父皇呢?徐公公呢?
她匆四处查看,直到她看到案上的茶水,她犹豫地上前拿手指碰了碰杯壁。
凉的。
视线再移到案桌,灰尘满布。
这意味着整座大殿已经很多人没有人了。
宁溪扶着桌案,身形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连这里都没有人了。
那后宫呢?
想到这里,宁溪无法冷静下来,朝着密道飞快跑去。
然而她刚要踏进书房,就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语气带着不确定:“皇姐?”
宁溪瞬间转过头。
她震惊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这个声音是……
她向前移步,颤抖地打开了被帘子遮盖住的檀香木柜——
两个瘦小的孩子正缩在一起怯怯地看着她。
“小九,小十……”宁溪不可置信地声音颤抖着说道,随即她急切地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没事……”
在宁溪的臂弯里,两个孩子止不住的抽泣,她们紧紧相拥。
然后宁溪急切地问道:“告诉皇姐,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父皇呢,母后呢?”
小十只是嚎啕大哭,什么都说不出来,而年纪更大一些的小九声音颤颤地对着宁溪说道,
“皇姐,现在整个皇宫都被叛军控制住了,是父皇拼死把我和十弟藏在这里,才没有被那群人发现。”
“父皇和母后现在被那个叛军的首领不知道关在了哪里,而其他娘娘以及弟妹们全都在后宫……”
说到这里,小九忍不住哭了出来。
“被折磨致死。”
“那些贼子们现在就在后宫中。”
话音刚落,宁溪颤抖不止,彻底无力跪下。
怎么会……
不是说叛军还没有进入皇城吗……
宁溪于是想到小梅,她此刻已经在后宫了。
宁溪急忙抱着小九和小十,把两个孩子带进密道,她声音嘶哑地嘱咐道:“小九你带着小十从密道逃出去,去城内的寻祥客栈,客栈的主人与我相识,你们躲在那是安全的。”
小九急忙抓住宁溪的手臂:“皇姐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
“我要去找我的侍女,她现在还在后宫里,我要救她出来。”
“等我找到她,就去客栈找你们,记住,一定要小心。”随后,宁溪把夜行衣脱下,盖在两人身上。
宁溪嘱咐完二人,就飞快跑向后宫。
幽静的密道里,少女的喘息声不断想起。
宁溪不敢深想,她只能拼了命的往出口跑。
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抵达出口后,宁溪飞快地翻了上去,华服蹭上了泥土也没发现,只是想着凤仪宫的方向。
而刚踏上地面,宁溪的身体猛地一僵——
在她的前方,一个少女站在宫内长街的尽头,抬头看向了她。
冷风飞过,衣袂飘飘。
然后,鲜血从少女的胸前渲染开来,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于是,宁溪看到对面的少女向她无声开口,她怔怔地盯着对方口型。
少女说:“公主快逃。”
然后,少女无力地倒下了地上,身侧的士兵见此肆意大笑。
宁溪听到“轰隆”一声,大雨哗哗的砸在她身上,然后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梅……”她无声地张着口,机械般地朝着女孩跌倒的方向挪着步。
雨水砸进她眼眶,宁溪一时分辨不出来流下来的的是雨还是泪。
她失了魂一般的跑了过去,然后跪在地上,轻轻抱住怀里的女孩。
士兵发现了她,认出来她的身份,几个人拿着刀渐渐把她包围住。
他们似乎是对着她说了什么,但她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宁溪只听到一个女孩隔着朦胧的雾,在她耳边笑着说道,
“我想永远陪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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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宁溪好冷,她怀里的女孩变得越来越僵硬,雨顺着女孩恬静的面容划向脖颈。
宁溪感到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发狂,她把女孩轻柔地放在地上。
这时,一把刀横在她面前,她面无表情地顺着刀看向那几个士兵。
她终于听到了对方在说什么。
他们几个是在商量把她拷回去领军功。
宁溪嘴角不觉地勾起一抹轻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士兵终于停止了交谈,像看疯子一样看向了她。
紧接着,他们只看到一道剑光。
再然后,他们三人就无力地捂着呲呲冒血的脖颈倒在地上。
轰隆的雨声响彻云霄。
宁溪仰起头,看向两侧高耸的宫墙。
风雨垂落,大厦将倾。
她站在血水中,不知静立了多久。
直到有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宁溪才抬起了头。
暴雨中,裴徵着一身鲜艳的红衣,雨水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滑落颈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宁溪。
良久后,他开口:“跟我回去。”
宁溪没有应答,视线落在了他的腰间,一个样式繁复的令牌挂在他腰间。
她于是视线又垂落在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只见三人的腰间拥有一模一样的令牌。
而裴徵的那块显然职称更高,那块令牌代表的应该是——
“少将军。”
宁溪像是恍然大悟般,所有稀碎的思绪都串到了一起。
刺杀时恰好赶到的圣秋寺众人,之后被过度宠信的父子近臣,近来城中寺庙的骚乱,还有混入府中的叛军。
她看向裴徵,声线几乎微不可闻:“原来是你啊。”
“命运,可真幽默。”
她看到裴徵身后跑过来的一众兵士。
裴徵看着她的眼神,表情一顿,他微抿薄唇,然后开口想要对宁溪说些什么。
“我……”
裴徵的话语猛地顿住。
他怔怔地低头看向胸口,鲜血从破碎的衣料中渗出,长剑死死地插在血肉中。
然后,他看向面无表情的宁溪,喉咙发涩。
宁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这时,士兵终于赶到,惊呼出声,然后迅速拔刀砍向宁溪。
裴徵狠声道:“不许碰她。”
雨幕中,他的侧脸被笼罩在阴影中。
不知过了多久,裴徵轻声开口:“送公主回府。”
“是……”身后的士兵颤声回道。
*
宁溪在睁开眼时,身下是熟悉的床榻。
她看向天花板,许久后,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
一个引狼入室的公主,一个狼子野心的近臣,一个大厦已倾的国家,一个血脉肮脏的种族。
故事似乎很简单,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情节,有的只是一个本就不应该出现的种族因自傲而掌权,然后终至毁灭的荒唐故事。
于是,故事中少女也走向了注定的结局。
云化二十一年的秋末,宁溪从公主府逃出,全城通缉。
她推开寻祥客栈的门,两个弟弟妹妹紧紧抱住了她。
云化二十一年的初冬,十弟死了,宁溪抱着染上风寒的九妹,在风雪中的破庙中,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冬至日,她裹着破破烂烂的华服,来到城墙外。
宁溪看见了父母被高挂在城门上的头颅,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云化二十一年的岁旦,满宫都热热闹闹迎接着新皇的出现。
众大臣在盛宴上举着酒杯向新皇裴道元贺喜,他们歌颂着裴氏皇族的高尚,似乎没有人记得曾有一个宁氏皇族。
于是,有一个少女来到了皇城中,用一把大火点燃了新城。
绚丽的烟火飞舞在天空,宫中众人狼狈地逃窜着,宫女太监们举着水桶进进出出。
宁溪倒在勤政殿的大火中,含着泪轻笑出声。
“真是狼狈啊。”
等到裴徵赶到时,整座宫殿已经被大火死死地围住。
云化二十一年冬末,宁溪公主死了。
而三界浩浩荡荡的幽人审判则正式拉开序幕。
……
……
“可是,如果她死了,百年后的这个宁溪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