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靳无常轻笑,“说得在理,可即便世人大多信他的为人,可毕竟死无对证,无论多离奇的猜测,都是压不住的。”

    梨渺怔怔垂下了头,杀意似水中滴墨一般一触即散,飘摇晃荡,不知成了什么滋味。

    若她永居世外,她便不会知晓,世人是这般揣测师尊的。

    师尊一生清誉,因她而染了污点。

    好在……好在他们并不知晓凶手是谁。

    只要能让真相永远埋藏下去,即便世人误解又有何关系。

    清宵子已死,只需她一人念他顾他、好生爱他便足够。

    “渺渺,你怎么了?”穆忘朝见梨渺神色空洞,好似离了魂,不禁关忧问道。

    梨渺呆呆转向他,缓缓提起嘴角,绽开一个亲切无比的笑。

    “我会小心翼翼,不让你被他人伤害。”

    穆忘朝微愣,讪讪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梨渺但笑不语。

    悉星河撇着脑袋盯着二人,眼珠动得飞快。

    靳无常随意把玩着拂尘,视线落在粉裙少女的头顶。

    这丫头着实古怪,怕是没那么简单。

    “穆小道友,这可算得上你想听的门派奇闻?”靳无常轻佻出声。

    穆忘朝抬面微笑,“是,前辈讲得十分精彩。”

    他嘴角渐落,垂眉低声:“只是这个故事,实在令人唏嘘。”

    靳无常潇洒仰头,“怪事常有,悲戚常在,这才是修真界。”

    月明星稀,在火焰毕剥声中,几人听着靳无常从清净门覆灭讲到盛月坊情事,从天衡宗夺权之战讲到世家大族兴衰,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

    “今儿个也不早了,小家伙们是想就此歇息,还是接着听故事?”靳无常含笑看着悉星河。

    悉星河双眸映光:“要听要听!”

    靳无常抖了抖外袍故作姿态,“这口干舌燥的,怎么也没人给本君递口水喝?”

    悉星河当即识趣地翻起乾坤袋,还没寻到水,始终无言的迎真大师姐沉默走上前,冷脸将水袋递到靳无常眼前。

    靳无常坦然接下水,笑眼眯眯,“大徒儿偶尔还是懂得孝敬的。”

    迎真转身坐回原地,梨渺清楚看见她转身时蔑然撇了下嘴角,丝毫未加掩饰。

    这对师徒的关系,还真是与众不同,至少她便从未见过哪位同门敢对师尊不敬。

    “那本君今日便再讲一处,焱州渡火宫,也就是世人所称的魔宫。”

    靳无常大口灌了水,挥袖道:“这渡火宫宫主汝元可了不得,既无家族传承,又无天赐血脉,资质也不甚出挑,竟凭一己之力夺得魔宫魁首!修为之高,苍天之下,万众之上。”

    “焱州那地方可不太平啊,众魔门势力对渡火宫俯首,可无论渡火宫内外,都时刻充斥着纷乱。汝元登上魔尊宝座后,便大张旗鼓地攘外安内,清洗了魔宫内部近半成员,培养大量新人。”

    “之后,她挑选出新人中的佼佼者,与可信的旧族部下组成了一支直属于她的隐秘队伍,号称‘七星使’。”

    “这七位使者各为一营统帅,在修真界中各司其职,无人知晓他们真实面貌,据说担任七星使之人,至少都是元婴期的高手,其中化神渡劫期大能甚至过半数,你们可知这是何等威势?”

    梨渺与悉星河齐齐摇头。

    靳无常食指点着石头面,语气郑重:“当世修真界人口数万万,仅有渡劫期大能四人,化神期大能二十八人,光一个渡火宫,渡劫期便占了两位!这便是仙门诸派不敢轻易讨伐魔宫之根因!”

    “哇……如此看来,这魔宫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师父你若身在魔宫,都不知会排到什么地位呢!”悉星河愕然感慨。

    靳无常眯眼抖着拂尘指向她,“去去去,为师一生正气傍身,从不沾染魔道!”

    两人拌着嘴,今歌白默然起身,幽幽往后方走去。

    梨渺疑惑回头,忍不住唤道:“白哥哥,你去哪儿?”

    “去附近探查一番,省得你们在松懈之时,被狗咬上。”

    今歌白凉声回应,而后头也不回地走远。

    “这位前辈真是好生谨慎,我受教了。”

    悉星河小声对梨渺说道,生怕自己的话被对方听见,那白衣真君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看着便叫人害怕。

    梨渺嘟着嘴扭回脑袋,认可点头,“白哥哥向来办事周全。”

    ……

    远离了欢乐场,周围一切都变得寂静无比。

    今歌白于林间止步,斑驳树影遮掩了绫罗白衣,他缓抬双眼,瞳比夜色更深。

    忽来叶声轻响,一人影跃下树梢,半跪于今歌白身后,低声礼敬道:“见过开阳使。”

    “你们果然还留在此处。”

    今歌白抱着双臂,轻飘飘出声。

    他转过身,俯睨着身后男子,其人正是白天那批魔修的领头者。

    “尔等是谁人部下?”

    金丹魔修:“回大人,属下听命于玉衡使。”

    “玉衡使……”

    今歌白眯了眯眼角,泄出一丝轻蔑。

    他悄然将情绪掩了去,凉笑着问道:“他为何想要那个东西?”

    金丹魔修抬面看了他一眼,便匆忙落下。

    “玉衡使大人只命我等,须取得丹霞玉琼,至于原因……我等不知。”

    原来双方争夺的药材,是丹霞玉琼。

    今歌白右手轻握抵在下唇,暗自思忖,丹霞玉琼通气化血,对治疗尸厥、离魂之症皆有大用。

    当初他那同期靠邪术偷袭夺得玉衡使的位置,如今看来,是恶报到了。

    今歌白轻抬嘴角,心底一阵爽快。

    金丹魔修试探瞧了眼白衣男子的神色,谨慎道:“属下不知开阳使大人与那几个盗宝之人乃是旧识,还请大人通融,好让我等与上头交差。”

    今歌白淡淡俯视着他,“盗宝之人?”

    金丹魔修忽而激动:“不错!我等在留风山蹲守数月,才等来那唯一一株丹霞花结出玉果,刚一到手,不知怎的,便被那元婴道人偷去!”

    “我等一路追赶三百里,方到了此地。”

    那唯我派掌门果然坑蒙拐骗满口虚言,算不得正道。

    如此甚合他意。

    今歌白思索少焉,悠然落下手。

    “本君不便出手,却也不会对尔等来袭坐以待毙。明日本君会借故离群,之后,便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金丹魔修大喜过望,当即拜谢:“多谢大人!”

    “只是……对方毕竟有元婴高手,我等需拼尽全力方可得胜,激战之间,难免误伤大人那几位朋友……”

    “渡火宫出手,何时论起情面了。玉衡使平时便是这般教导你们的?”

    今歌白幽冷出声。

    魔修身躯一震,郑重垂首:“属下领教。”

    黑影随风遁去,今歌白抱臂轻嗤,转身返回。

    篝火处,靳无常讲完了今日份的故事,催促着众人休憩养神,自己却随意仰躺在那块大石头上露宿。

    悉星河见梨渺和穆忘朝一身空轻,便向梨渺邀请道:“阿渺,我帐中还有空余,若你不嫌弃,可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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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大师姐一块睡。”

    梨渺眨眨眼,看看悉星河又看看穆忘朝。“谢谢你,但我要陪着阿朝。”

    悉星河:“夜里风凉,草地还硌着痛,只怕你受了风寒。”

    梨渺微笑:“没关系,我以前经常睡在草地上。”

    穆忘朝听到梨渺说这些话,便会想起她无意透露出的过往经历。

    她言语真诚自然,他不认为那是她用来搪塞他人的谎言。

    他略微感到揪心,不禁出声道:“渺渺,你随悉姑娘去罢,我会在外守候。”

    梨渺无辜望着穆忘朝,抿唇纠结。

    “难得遇见新朋友,可莫要拂了他人好意。”男子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些许戏谑。

    梨渺转头笑道:“白哥哥,你回来啦!”

    “今兄可发现有何异常?”靳无常屈膝躺着,恣意扭来脑袋。

    “附近并无危险。”

    今歌白随口应道,走到梨渺身前,含笑按了下她的肩。

    “这里有我照看,安心歇息罢。”

    梨渺讷然点头,随后便身子一歪,被悉星河拽到了帐篷里。

    穆忘朝安静看向今歌白,他神色一贯的讳莫如深,察觉他的注视,他淡然斜来眼眸。

    穆忘朝镇定自若地颔首行礼,缓步走到一旁坐下。

    他不愿渺渺因他而委屈自己,但对今前辈而言,他只想撇开他这枚眼中钉。

    如此直白浓烈的情感,渺渺究竟是否有所意会呢……

    不知为何,穆忘朝对此无比在意。

    他看向那伫立于旷野的白帐,兀自沉思。

    也许是因为,等到渺渺回应今前辈情感那日,他便拥有了祈求自由的机会。

    或许……他可以促成这件事。

    梨渺呆愣躺在帐内,看着身旁翻动的人影,感到无比奇妙。

    她从未与他人挤在如此狭小之地共眠。

    “悉姑娘经常与师姐一块睡在帐里?”梨渺忍不住问道。

    “唤我星河便好。”

    悉星河微笑道,她安躺下说道:“也并非如此,我离家十年了,先前都住在宗门里,但近日我待得厌烦了,想四处走走,师父便带我出来历练!”

    “他本就有自己的打算,顺带捎着你罢了,你又没学几个本事,还敢独自跟着他,何时被坑害了都不知。”迎真凉幽幽说道。

    悉星河嘿嘿一笑,“所以大师姐最好了,特意来陪我!”

    迎真:“奔波几日还未累着你?闲话如此之多。”

    悉星河不情不愿:“好嘛,我这便睡。”

    梨渺一时恍惚,一些若有若无的画面在脑中闪过,转瞬又在湍流中粉碎。

    此般感受,多年未有了。

    ……

    次日天才半亮,梨渺察觉到身旁细微的动静,启眸便见悉星河蹑手蹑脚爬出了帐篷,生怕惊醒她们两人。

    梨渺出神片刻,也小心起身钻了出去,四下一望,穆忘朝便躺在草地上尚未苏醒,今歌白背身在另一侧静坐,而靳无常从大石头上滑了下去,大字靠在一旁睡得风雅全失。

    悉星河轻步绕过了众人,在远处的空地上拔剑练习。

    梨渺心思一动,无声走到穆忘朝身边蹲下,抱着双膝静看他熟睡的侧脸,柔情自眼角流溢而出。

    人偶肤白如玉,衣裳沾了木灰,面容却一尘不染,好一个精美俊朗的少年郎。

    梨渺微微俯下身,想要偷亲他面额,垂落的发丝却让少年提前醒了神。

    他睫羽颤动,倏地睁开眼,仰面瞧见少女凑近的面容,他错愕张大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