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洵身影撞入视线的刹那,白胜男心里生出一丝侥幸,侥幸自己确实没打算恩将仇报,侥幸在门口出现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云烽,你怎么都没处理一下伤口呢?”白胜男起身将他迎到软榻边落座,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自己的狼狈,笑了笑,“我忙着说事,就先没有包扎,所幸我伤的不重,你莫要担心。”
“思兰,你脚上的伤不轻,潘爷爷在外面,你让他进来给你处理一下好吗?我这次来,是有事和你说,但事情并不复杂,你听听就好,若是为难也没关系,你只要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不要被任何道德、恩情捆绑束缚。”
脸上的血迹仍在,显然他所称并不复杂的事情很令他为难。他为了不让自己有所束缚,故作轻松,先行安慰,如此温润的君子之姿、柔善之心很难不让人青睐。加之他眼中盛着一丝不该存在的委曲求全,让白胜男心里已然生出无端的愧疚。
“老朽进来了。”
敲敲门,潘生拖沓着并不合脚的鞋子走了进来,炯炯有神的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几个人,朝着白胜男走来。药箱落在桌子上,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先从左脚开始处理吧。”
拽过一张竹凳坐下,将白胜男的脚放到自己的腿上,潘生娴熟的处理着伤口。
白胜男示意常年弘到门口守着,又让卫元庭到屋内照顾薛川,正准备对季洵张口,一方沁着烈酒的棉布已经穿进伤口,冷汗瞬间沁透衣衫,并顺着眉骨滚落,她紧紧抓着桌脚,纤细的双手骨节苍白、青筋暴起。
“思兰,若不嫌弃,你可以握着我的手。”
“谢……谢谢。”
随着潘生的二次消毒,白胜男握紧了季洵温柔的手,虽然他的手心满是老茧,却不妨碍那份温度和鼓励的传递。
“思兰,别咬牙,容易误伤舌头。”
心知她要强,绝不会喊疼,又怕她会伤到自己,季洵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放到她唇边示意她咬住,白胜男盯着那抹天蓝色,呆愣片刻。钻心的疼痛再次传来,她连忙咬住帕子,以阻拦喉咙中随时要奔涌的闷哼。
后来季洵告诉她,几年前听闻秦国皇储喜欢天蓝色,他恰巧也喜欢这抹颜色,但山寨生活粗糙,且需要隐蔽身份,他不能过多使用这样明艳的颜色,便让翠柳做了几块手帕,随身携带。翠柳的绣工虽不好,只会绣简单的五瓣花朵,却也凸显帕子的清新雅致。
潘生的止血药很灵,刺激性也大,白胜男半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潘生见她身上其他的伤并不深,就留下些许烈酒和金疮药让女婢给她处理,自己则匆匆回去抓药熬药。
“云烽,你……你要与我说的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黑风寨已经被刘氏发现了,听张和话的意思,他们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这里不能再待了,我打算带大家离开这里。”
季洵将温热的水抵在她唇边,等她喝了几口,才继续道,“我们想去万和山,明日一早就出发,你也带着亲信离开这里吧,这里地处刘氏地界,他们若二次围剿,定会更加凶猛。”
话语满是凶险和紧急,可季洵的声音却出奇温柔,似春天的风,带着花草树木新生的清香,柔柔的落在脸上、身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倾听,想要顺从。
“万和山是哪里?”
白胜男清楚的知道秦国的每一处山脉、河流,但并不知道这座山在哪里。她忽的意识到季洵内心的柔软与体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万和山曾是季国万和镇的山脉,现在归魏国管辖。”季洵笑了笑,“你别担心,我们当初能在黑风山立足,也能经营好万和山,等我们去那里立稳脚跟,就给你发信。”
见她不语,季洵继续道,“恕我直言,你自小身处高位,思考事情面面俱到,我怕你会认为我们离开这里是因为你。其实,我们离开这里,不是坏事。”
自责的情绪伴着季洵的开解越来越深,白胜男握紧他的手,喑哑的嗓音回荡在两人周围。
“云烽,你心有丘壑,胸有大才,不该屈居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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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该顶着山匪的身份过一辈子,若你不嫌弃,请明日一早随我赶赴凉州。”
不想她背负恩义的捆绑,所以主动说出离开的时间和落脚地,季洵本想就此与之分道扬镳,静待她重夺皇权的好消息,然后远远的祝福。却没想到,大敌当前,她竟会毫不犹豫的邀请自己与山寨众人一路同行。
她可知,若归为一伍的风险和责任?
她可知,此番言行带来的后果?
她可知,国别之分背后的敌意?
季洵深深凝着她闪亮的眸子,摇了摇头,“感谢思兰的体恤和邀请,凉州虽好,但我们还是不去了,黑风寨老弱妇孺有近千人,路上会成为你的阻碍和负累。我不能让你面临前后有追兵、身边有累赘的艰难。你还有大事要做,你本就是九天之上展翅高飞的凤,不该被我们这群长在泥泞中的人拖累。你的好意,我和山寨众人心领了。”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白胜男有些霸道的反握他的手,“你应该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而不是做一辈子山匪,更不应该只安心做个平头百姓。云烽,
哪怕日后你成为我的敌人,与我对决沙场,我也不后悔今日的劝慰和邀请。”
白胜男的坦诚打动了季洵,苍白的嘴角缓缓上扬,他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抽出被她紧握的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喜欢,这种喜欢中包含着多年的等待,也有真诚的欣赏和想要与之并肩的相守。
“我会好好想的,你身上的伤赶紧包扎一下吧。”
目送季洵的离开,白胜男没有再次挽留,作为一国之君,她刚刚的话有失理智。若季洵不是季国皇储,她的强力挽留是为秦国招揽名臣,可以季洵的身份,她无疑是在为自己埋下祸事。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季洵值得。
她曾经信错过南宫禹,若今日对季洵的信任也会招致背叛,只能说她识人的本事不佳,别的倒也无所谓,毕竟天下之大,哪有永恒的朋友,就是睡在一张床榻的夫妻也有各自的心思,又哪能强求利益的瓜分者一生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