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
——科比·布莱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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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欢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曲尽欢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爸,我坐上火车了,您不用担心。】
虽然她爸压根不会担心,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发完消息后,她正准备收起手机,却很快收到了她爸回复的消息,一个很大的“OK”表情。
她问:【爸你是刚醒,还是打了一夜的游戏没睡?】
曲承光:【你阿姨早饭想吃鸡汤面,我在给她熬鸡汤。】
曲尽欢:【哦。】
怕显得太冷漠,她又急忙回了句。
【阿姨怀孕很辛苦,爸爸你就应该多照顾点。】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的俏皮表情。
曲承光:【嗯。】
曲尽欢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曲尽欢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爸,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我都在车上,火车钻山洞时信号不好,不方便联系您,您和爷爷奶奶说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
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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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是坐火车来的!还坐了三十多个小时?!”室友震惊得无以复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曲尽欢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算上她从老家酒叙到蓉城的那段路,总车程是两天一夜。
到达海城火车站,她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才赶到学校。
一路下来,她的头发早就乱了,白色T恤也变得有点脏,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干净,很明亮,眼里仿佛盛着星河。
面对室友的震惊和疑问,她没有难堪,笑了笑,很坦然地回道:“嗯呢,坐了三十多个小时。”
她笑得很甜,很灿烂,并没因为贫穷而窘迫。
室友被她明媚的笑晃了眼,下意识地赞道:“姐妹,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成为我们学校的校花。”
曲尽欢嘿嘿笑了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啊,要是成不了,我可要找你哭。”
室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姐妹,你也太好玩了。”
她当即表达出自己的喜好:“我好喜欢你的性格啊,太对我味了。你要是说‘哎呀没有没有,我长得并没有多好看,怎么可能成为校花呢’,那我可能觉得也就这样,不会有多喜欢。”
曲尽欢也哈哈笑出声:“好险哦,我要是说错了话,就要失去一份爱。”
室友笑得越发大声了,寝室外面都能听见她嘎嘎的笑声。
曲尽欢提醒她:“你淡定点,别笑岔气了。”
室友笑得都眼泪都飚出来了,她抹了抹眼角,忍着笑说:“真的,你太可爱了,就那种,外表看起来绵绵的软软的,但是一开口却很幽默,很有喜感。”
“嘿嘿。”曲尽欢笑了声,然后主动介绍,“我叫曲尽欢,你呢?”
室友快速说道:“我叫冯佳茵,来自苏城。”
曲尽欢说:“我家在酒叙,西南两省交界的地方。”
冯佳茵拖了张凳子坐到她旁边:“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厉害,超酷!”
曲尽欢惊讶道:“啊?怎么又从软妹变成酷girl了?”
“不是那种酷,不是行为自由穿衣时尚的酷。”冯佳茵解释道,“是那种很坚毅、很顽强的酷,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一种品质,很能吃苦耐劳,也很能抗压。”
曲尽欢笑了下:“姐妹,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了。”
“夸你夸你,绝对是夸你!”冯佳茵急忙拉住她手,“没有说反话,真的是夸你。”
“那谢谢了。”曲尽欢笑得眼睛弯弯的。
冯佳茵说:“暑假我跟朋友去旅游,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我都觉得好累,感觉命都去掉了一半。简直不敢想,你坐火车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那得多累啊?”
曲尽欢语气轻松地说道:“还行吧,看看剧,听听歌,趴着睡一会儿,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趴着睡?”冯佳茵机敏地抓住了重点字眼儿,“时间那么长,你没有买卧铺?”
曲尽欢语气淡定:“我买的硬座。”
“……”
冯佳茵直接被硬控了几秒。
曲尽欢说:“穷嘛,没办法,能省就省,反正不管是卧铺还是硬座,沿途风景都是一样的,最终也都能到站。”
冯佳茵霍地一下站起身,双眼放光地看着曲尽欢。
“姐妹,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学四年最好的姐妹,没有之一!”
说完,她还伸手抱了抱曲尽欢。
曲尽欢也抱住她,笑着说:“你也是,也是我大学最好的姐妹!”
然后两人开始铺床,互相抖被子。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也来了,一个叫姜思语,一个叫田橙。
大家全部收拾完后,也到了下午饭点。
姜思语提议:“一起出去吃吧,咱们学校外面有一家餐厅很不错。”
冯佳茵立马说道:“不出去了,就在学校吃,晚上还要开新生大会,出去吃太耽误时间了。”
田橙看了眼时间:“还早吧,现在才五点,你看群里通知,新生大会晚上七点半开。”
曲尽欢知道冯佳茵是为她着想,她心里很感动,看了眼冯佳茵,笑着开口:“既然时间充足,那就去吧。”又对冯佳茵说,“佳茵,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吃个饭吧。”
冯佳茵说:“好啊,我来请客。”
姜思语急忙说道:“不用不用,咱们AA。”
曲尽欢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其他人也都各自收拾了一下,补妆的补妆,描眉的描眉,然后四个人欢欢喜喜地出门。
从校内到校外的途中,四个人两两挽手。
曲尽欢跟冯佳茵挽着手,姜思语和田橙挽着手。
而这一搭配,也注定了接下来四年里,四人关系亲密度的分配。
快走到门口时,姜思语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军训是在哪儿?”
曲尽欢摇了摇头,冯佳茵也摇头:“不知道。”
田橙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道:“听说是在清港那边的一个军训基地,不知道是不是。”
姜思语直点头:“对对对,就是在那儿!由部队里的人给我们训练,超严格!除了常规的跑步,站军姿,走正步这些,还有野外生存训练,射击训练,射击可是打真枪哦,只不过用的是弹壳,”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我去,好刺激!我喜欢!”
姜思语笑了笑,继续说:“那个基地是唐氏集团投资建设的,专门用来给学生军训。”
冯佳茵惊叹:“这才开学第一天,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田橙替姜思语发言:“因为思语是海城本地人。”
姜思语有些得意,说得更起劲了:“光是本地也未必知道这么多,主要是我表姐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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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军科上班,海城军科全称是‘海城军科股份有限公司’,是唐氏集团的子公司,我表姐夫是公司的项目经理,所以我也就知道一些。”
冯佳茵竖大拇指:“哇,厉害厉害!”
说话间,几人走出校门。
进了餐厅,点完餐后,等待上餐的过程,姜思语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唐氏集团的老总吗?”
三人齐齐摇头,又齐齐看着她,每个人眼中都呈现出一种清纯的迷茫。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娇俏地笑道:“我知道。”
田橙很配合地问道:“谁啊?”
姜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唐、敬、尧!”
三人仍旧一脸茫然。
姜思语抬高下巴,一副“就知道你们不知道”的表情,接着科普:“唐敬尧,唐氏集团掌权人,年轻有为,神秘强大,是海城资本界的龙头大佬,人称‘唐四爷’,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所以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冯佳茵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也给曲尽欢倒了一杯。
她喝了口茶,砸吧着嘴说:“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还能嫁给他不成?”说着转脸看向曲尽欢,开玩笑地说道,“欢欢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嫁给他。”
“噗”的一声,曲尽欢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喷了出来。
她被呛得直咳,脸都咳红了,抬手拍了下冯佳茵的手臂:“姐妹,你别玩我!”
冯佳茵笑着说:“我说真的,你看你们名字都很相似,唐敬尧,曲尽欢。”
曲尽欢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他是jìng,我是jìn,姐妹你小学语文得重学啊。”
姜思语撇了下嘴,言语间有些轻蔑:“她跟你开玩笑的,你还认真了?”
冯佳茵说:“我们都是在开玩笑啊,谁会当真?要不是你说,我们都不知道唐敬尧是谁!”
田橙眼见气氛有些僵,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姐妹局,不讨论男人。”
冯佳茵哼了声:“就是嘛。再说了,以尽欢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唐敬尧都四十多了吧?我们还看不上呢!”
姜思语拍了下桌子:“年轻有为,什么叫年轻有为?首先要年轻,人家三十岁都不到。”
冯佳茵撇了撇嘴,反驳道:“那估计也差不多了,要是二十五六,你就会直接说二十五六,只有二十八I九,才被说成不到三十。”
姜思语没法再辩解,咳了声:“反正没有多大,也就二十八岁,最多二十九。我表姐夫今年刚好三十,之前听他说,唐氏集团的老总很年轻,比他还要小一两岁。”
冯佳茵继续反驳:“二十八也很大了,比我们要大十岁呢!”她问曲尽欢,“尽欢,你喜欢比你大的吗?大十岁这种!”
曲尽欢见冯佳茵摆出一副“你要敢说喜欢,我就捶死你”的表情,赶紧摇头否定:“不喜欢。”
冯佳茵手一摊,对姜思语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尽欢不喜欢。”
姜思语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声喊道:“冯佳茵你乱说什么,什么叫我放心了,跟我又没关系。”
冯佳茵指着姜思语:“脸红了脸红了,你们看她脸红了,哎呀有情况啊!”
姜思语按到了冯佳茵身上:“冯佳茵我撕烂你的嘴!”
然后两人疯了起来,互相挠痒痒,青春洋溢的笑声冲出窗外。
曲尽欢在笑声里低下了头,她端起茶杯喝茶,假借喝茶掩盖自己的情绪。
刚才她撒谎了,其实她喜欢年龄大的,确切点说,她喜欢成熟稳重、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爹系男人。
高中时,她没喜欢过任何男生,对于喜欢年龄大的还是同龄的,没什么概念。
暑假那两个月,她在版纳打工,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也姓唐,被人尊称为“唐先生”。
虽然她不知道唐先生的具体年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能看出他肯定比自己大,而且大了很多岁。
她和他没有太多交集,只短短地说过几句话。
那天她被客人刁难,躲在酒店后院偷偷地哭,他递给她一张西装口袋巾,又塞给她一块巧克力。
那块巧克力,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
第二天七夕,也是她生日。
她和同学在一家傣族风情的餐馆吃饭,正巧他也在。
他为她包了场,还送了她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装在很精致的蓝色丝绒盒里。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生日贺卡,写着“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尽管那天他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但她依旧很高兴,很感激他。
她就当那顿生日宴,是他为她过的十八岁成人礼。
只不过当晚他就退房离开了,没几天,她也坐车回了酒叙。
大概此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他,那个豪掷千金为她包场过生日的神秘男人。
然而从那以后,她对于要喜欢什么样的人有了具象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