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缘起
    妖界,某烟熏火燎的山洞外。

    “锵。”

    剑入鞘的声音在不远处山洞内的一片嘈杂衬托下更显微弱。收好剑的仙吏走上前去,将滚落在地的妖丹拾起,小心放入袋中。

    若不是这本就恶行累累的恶妖在被擒获后仍寻机会偷袭,自己决计不会击散它的元神,导致现在只能拿这四分五裂的妖丹回去交差。本来这次追击就从人界一直追到了这恶妖的老巢,再加上如今这局面,要写的报告肯定更多了。

    仙吏开始头疼。

    可还没等他头疼多久,那嘈杂着的山洞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额头上的汗随着他疾速的步伐左甩右晃,几乎快要滴落到他手中那张破破烂烂的纸上。

    仙吏从那人手上接过那烧得边缘发黑的纸,只简单扫了一眼,身形却立刻僵了僵。他登时挥退送纸过来的后辈仙吏,从怀中摸出一个萦绕着淡淡金色气雾的匣子,将那张纸妥善地放了进去,接着暗暗念出一段密咒,匣子随即应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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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界太垣,玄镜宫。

    披绿池畔微风徐徐,碧波荡荡。四五个小仙侍沿着池子的边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捻一点手里的鱼食丢进池里,惹得水下众鱼哄抢。

    鱼群吃得勤勤恳恳,浑然不觉自己正被几粒鱼食由南带到北,由东引到西。几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纷纷抿唇弯眼,无声无息地笑得开怀。

    此时,一衣衫隽雅的高挑女子步履匆匆地走近。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几名小仙侍立即转身施礼,细细地压着声音道:“如樱掌令好。”

    如樱朝她们略一点头,脚下却是未停,一路朝着离尘阁的方向去了。

    及至阁中内院,她缓下脚步,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又慢慢回手将其掩上。明明刚过晌午不久,屋里却还是昏暗着,一个人斜斜地躺在床上,呼吸绵软悠长,显然是睡得熟了。

    如樱走到床边弯下腰,试探着拍了两下床沿。见没有任何动静,她又凑近了些,用几根手指在枕上点了点,随即加重些力度,又点了点。

    她耐心地等了片刻,那斜躺着的人终于从喉间逸出一道细如蚊鸣的声音。

    如樱直起身来,小声道:“仙子,天帝来传,说是有事要与你相商,特意派了书云来请呢。”

    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半晌才有一个声音模模糊糊道:“何事……”

    “还不清楚,书云只说天帝神色严肃,似是有些急。”如樱走到窗边,伸手卷起厚厚的帷幔。

    外面的阳光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漫进屋里,床上的人也终于坐了起来,将几缕盖在自己眼前的头发不耐烦地别到脑后,露出两条细长锋冽的眉来。

    这位过了晌午却依旧在床上怠懒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天界著名的避世之人,仙龄两万一千岁的玄镜仙子青晏。

    著名和避世这两个词本不太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但若说此人是青晏,那就可以理解了。

    著名,是因为她是由天界最纯粹的灵气化生而成的罕见灵生之体,而除了她之外,整个天界还有两个灵生之体,一个是上任天帝,另一个,则是现任天帝。

    有着这样特殊的身份,再加上她那张眉目清绝的脸,这么多年来对青晏表达过爱慕之情的各界郎君只增不减,然而大部分都被她古井无波的冷淡眼神扫到千里之外,只好默默收起自己的心思。

    而说到避世,那就不得不提另外一样天生就刻在青晏骨子里的东西,那就是懒散。

    她倒不是真的情感淡漠不苟言笑,只是懒得闲聊客套、懒得与人结交、更懒得按时点卯,是以青晏特意选了一个极为偏远的住处,又找了个不需要总是看管着的维护天界幻境的活计,美滋滋地过上了自己最爱的小日子:看书、睡觉、时不时和仅有的三两个朋友聊些有的没的,一天天过得舒适极了。

    然而今日份的美好午觉却被天帝突然打破……

    青晏内心升起几分哀怨。

    如樱回身,见青晏还在用手盖着眼睛,不由得笑道:“仙子还是快清醒清醒吧,回来再睡也行,省得去迟了。”

    “突然传我,必定没什么好事,搞不好就要给我加活干,”青晏揉了揉额角,“不行,得想个法子推了。”

    待她终于来到了天帝所在的重琉宫内,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青晏拿着那张边缘烧得发黑的纸,神智被一句“魔界似乎又开始不安分了”震得一点点回了笼。

    她紧皱着眉,抬眼对将这张纸塞到她手里的天帝宸景问道:“这信哪里来的?”

    若常人被青晏那天生自带几分冷漠的眼神一扫,怕是就连骨头缝里的油腻都能登时被刮个干净,然而早已习惯她这副模样的宸景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那清朗华贵的声音随着殿内庄穆的香气一起被送到青晏的耳边:“温隐在缉捕一个手上有着几百条人命的恶妖时,在其老巢的遗物中所发现。”

    青晏将那信匆匆读了一遍,发现整张纸上大多为普通关切之言,只有最后两行潦草提及:“近日偶闻魔界或将再生事端,吾曾向君传音提及,然至今未获回应,心中甚是挂念,不知卿近况如何?特此留书一封,盼君归后亟来相会,共觅幽静之地,避世离尘。”

    她将这封皱皱巴巴的信还给宸景:“可查出是谁所写的了吗?”

    宸景摇头:“此妖行踪不定且并无亲朋,无人知晓其琐事,所以压根不知此信为何人所写。”

    青晏垂眸思考了一瞬,很快又抬起眼来:“那么这封留言,可信,也不可信。”

    “哦?”宸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敬待玄镜仙子高见。”

    “别跟我阴阳怪气。”青晏毫不客气地回道。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圈椅上,丝毫没有半点其他人面见天帝时的拘谨之态,反倒是像在自己府中一般自在。

    在啜了一口早就准备在她手边上的茶之后,青晏开口道:“首先这家书,一没称呼二没落款,谁知道到底是谁写给谁的,这上面的内容又是真的,还是道听途说,抑或纯粹是幻想?就算上面的内容是真的,也保不准是其他几界要起事,反倒拿着魔界做幌子。不过魔界毕竟劣迹在先,纵然因在万年前的天魔大战中伤了元气而一直沉寂至今,却难保这沉寂不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宸景矜矜地虚拍了两下手掌,赞道:“外界只道你玄镜仙子青晏一向清冷避世,却不知你竟有如此玲珑心思,真是为你可惜啊。”

    “有什么好可惜,会的越多要干的活就越多,我现在已经要时不时打理一下天界大大小小的幻境了,可不想再加什么担子。”

    宸景十指交叉,面上浮起一个甚是和煦的笑容。

    青晏直起身子,警觉地眯起眼:“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宸景却不正面回答,仍是带着那副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据递送上来的消息看,各界目前状态都还算稳定。不过毕竟事以密成,难保大家都在暗中打着自己的算盘。此等暗流涌动之事,常人难以观测到的细枝末节才最是关键。所以我思虑良久,觉得只有派一聪颖玲珑之人前去暗中探查,方可窥见其中关窍。”

    青晏心头一跳,但仍不死心地挣扎道:“你说的这个聪颖玲珑之人……”

    “自然是你啊,”宸景优雅地向她一伸手,“另外你多年来一直行踪隐秘,仙法高深,万一出现了危急情况,也有自保之力,实在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青晏连连摇头:“我不行,刚才都是胡说的,我什么都不懂,再说我仙法也就那样。”

    宸景连连点头:“和我一样由天界最纯粹灵气化生而成的罕见灵生之体仙法也就那样,我信了。”

    “信了就好。况且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天界那些幻境……”

    宸景拦住青晏的话头:“你不是十年八年才屈尊去看一眼么?这活我替你担了。”

    “天帝贵为天界之首,自然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这等繁琐之事哪里值得劳动您呢?”青晏飞速开转脑筋,“况且平日里我虽不亲至那些幻境,但也会在自己府中以仙法维持其正常运转……”

    宸景不紧不慢道:“可我还记得,当年某人对我道谢时所说的可是‘能找出这么个闲差真是不容易,我也总算是尝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做天帝的好处了。’玄镜仙子不会忘了吧?”

    青晏颓丧地靠在椅背上:“我这么多年的好日子,终究是过到头了……”

    “哪里就过到头了呢?”宸景发出一声轻笑,“放心,探查回来之后保证还你想要的闲散日子。”

    “好吧,”青晏只得以手拄头,“想让我怎么查?”

    宸景丢给她一卷文牍:“这是今年新升上来的仙使,其中一人资质十分不错,看着也伶俐省心,就让他拜到你座下。天界历来都有后辈跟着前辈游历的规矩,到时候就让他随你一起去。”

    “什么?”青晏又皱起了眉,“我还得带新人?就不能自己查吗?”

    “你这么一个避世之人突然独自下界,怕是容易打草惊蛇。况且天界这么多仙子仙君里只有你一直没带过后辈,已有风言风语了。”

    “别人说什么关我什么事。”青晏打了个哈欠,“有本事到我面前说。”

    “有这本事的人怕是不多。”宸景遥遥指了指她手中的文牍,“不看看我分给你的仙使吗?”

    青晏懒懒道:“你不是说伶俐省心吗?那便行了,是谁都一样。”

    “虽说游历只是个幌子,但毕竟人家拜到了你座下,日后多少得上点心。”

    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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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斜他一眼:“这点良心我还能没有?”

    “良心我倒是不担心你没有,我是怕你没那个心力。这么多年你身边能跟你说话的人一个手都数得过来,这突然多了一个,怕你一时间不习惯。”

    青晏仰靠在椅子上,从容道:“感谢天帝厚爱。不过为了天界在下连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甘之如饴,此等稀松平常的小事更是无需挂齿。”

    宸景冷哼一声:“一天天没个正经样子。罢了,说正事。”

    他随手在空中抖出一卷舆图,上有一城已被红圈标出:“既是游历,自是要先去人界降妖除魔的。此乃承安郡,天下道路汇集之地,四周山水环绕,灵气充沛,是以也有妖族混居其中,情况相对复杂。人多,祸事便多,你们到了之后顺着当地的祸事去查即可。世间万物皆环环相扣,倘若真的有人欲酿滔天巨祸,必有多条细微线索与其相连,届时以你之智,定能洞察秋毫,得以分辨。”

    “是个好办法。”青晏点点头,却是问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只是明煦该怎么办?”

    宸景皱起眉来:“这和明煦有什么关系?”

    “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明煦自成仙后一直在我身边,鲜有长期分开的时候。依我对她的了解,我若带后辈出去游历,她自然也会想去。若她与我们同去,那便是两名前辈同带一名后辈,天界从未有此先例,定会惹人注意;若跟她说此事干系重大我需独自前行,按照她心比天大的性子,保不齐哪天就会不慎间漏嘴说出去;而如果我自行秘密离去,她也一定会来寻我,到时候声势浩大,怕是会更加引人注目。”

    宸景缓缓扶住了额头。

    青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所以为今之计,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也给她分一个仙使,让我们四个一起前去。明煦那风风火火藏不住事的心性是出了名的,有她在,更不会有人怀疑我们此行的目的。”

    宸景叹出一口长气:“道理虽如此,可她功法远不及你,万一遇到危险自顾不暇怎么办?毕竟……”

    青晏反驳道:“你这就叫保护过度。”她伸手从茶点盒子里挑了一块赤香酥,“以明煦的法力,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你该对她有点信心。况且我们此行只能算是打探消息而已,若真查出来什么苗头我自然会告知于你,难道还能直接单枪匹马冲过去不成?”

    宸景盯着她思忖良久,最终还是翻开了登记簿,凝神思考了半天才慎而又慎地点了点一个名字:“这个孩子我略有印象,看着是个单纯良善的,这两天我也会再留意一下,若是妥当,就让他跟你们一起去。”

    他又道:“既是暗中探查,便要找准时机出发,不急着现在就动身,把你们混在其他带后辈下界游历的指引仙官中间走,省得扎眼。”

    青晏听闻此言,忽然想起将她接到重琉宫的天宫主掌令书云在路上和她说的事情,遂开口问道:“对了,这次新来的仙使里是不是有个相貌非凡的?”

    其实她已经将书云的话简化很多了。按照书云的原话,那位仙使可谓真真称得上风姿绝伦,相貌极为端正不说,就连气质也是温和秀雅飘逸宁人的,往那一站就浑身冒仙气,好看得书云连大气都不敢喘。

    宸景微微眯起眼睛:“书云告诉你的?”

    青晏见他面色有异,赶紧道:“人家书云也是奉你的命去安顿新人的,见到俊秀的还不能说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若见到明眸皓齿的美人,心里难道就不欢喜吗?”

    宸景冷哼一声:“肤浅。”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行了,没事就回去吧,我这还有好多文牍要处理。”

    青晏翻了个白眼:“说我肤浅还不让我还嘴,你这人真的好没道理。”她正打算回去,突然又想起一事来,于是回身问道:“还有,元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我记得他出去练兵也有一阵了。”

    “快回来了。”宸景放下了正在捏自己眉心的手,抬眼瞪她,“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但你不能太纵着明煦了。回去多管着点她,别让她总是和元照瞎比武,也让她少看点人界的话本。有这个时间多读点有用的书,多提升提升修为,也能让我少操点心。”

    青晏懒得接他这话,随意朝身后摆了摆手,悠然地迈出门去。

    书斋外的亭院内空无一人,就连声鸟叫也不曾听闻,唯有那阵肃宁悠长的香依旧萦绕在青晏左右。她向四周望了望,果然在一隐蔽之处发现了寂音结界的痕迹。

    这结界可使任何声音无法与外界相传,也就是说,今日她与宸景的对话,将不会有第三个人可以知晓。不难知道是谁布的结界,毕竟天宫内的禁制使得除天帝外无人有可驭术之力,只是宸景愈作谨慎之态,此事就显得愈加严重。

    只盼此番前去,能够水落石出吧。

    青晏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