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打探
    果然如他所言一般,锦绣客舍就在茶楼附近,转个弯便到了。快进门时颜故喊住了茶博士,笑眯眯道:“我们兄弟几个初到承安郡,能得遇您这样的热心人实属不易。所以想跟您打听件事,请问这茶楼生意可还好做?”

    茶博士眼睛一转:“公子可是也想开上一家?”

    “是了,不过是要在老家开,”颜故将一块碎银放进茶博士手里,“所以想跟您取取经,来往咱们茶楼的人,大多是些什么人?”

    茶博士喜上眉梢:“哎呀呀,公子真是太客气了!就您这眼光这气势,做生意哪能不成呢?”

    他麻利地将碎银塞进怀里,又道,“不是我为东家说好话,咱们这茶楼之所以生意兴隆,全靠东家仁义公道,从不赚黑心钱,价格也不贵。所以嘛,那些读书的还有咱们普通老百姓都喜欢来这儿。这人一多吧,像您这样做生意的也就都爱往这来了。有时候当官的大人们也来呢,我们东家还特意为这些大人在二楼准备了雅间,气派得很!”

    “如此说来,此行当可以一试。以后若有不懂的,还是要来多多请教,届时在下茶楼生意红火,吾必将重谢。”颜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他又将一块碎银放入不住道谢着的茶博士手中,“另外,我有一挚友在家乡说书,专讲鬼神异怪故事,每日都在苦寻新奇传说。我想着届时茶楼开业时请他常驻说书,所以您平时如果听到什么奇异传闻,还请记下来告诉我,吾必将重谢。”

    茶博士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好说好说!待公子有空时去茶楼寻小人就行,到时候小人给公子细细讲述!”

    他三步并做两步迈进客舍,与前台掌柜低声交流几句,便盛情邀请青晏一行人进来。众人踏进客舍大堂时,只见四下无尘,窗明几净,柜台后的掌柜身着一袭平整靛青衣袍,笑意温和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茶博士见一切均已落定,朝青晏几人行过礼便回去了。客舍掌柜翻开店簿,将青晏几人的通关文牒记下,而后微笑道:“请问几位公子是要几间房?本店目前天地字号房都还有空。”

    “来两间挨着的地字号房。”青晏道。

    “瑶台阁和悠然居便是挨着的,公子请拿好。”掌柜将钥匙递给青晏,又喊来小二带他们几人上楼。待小二离去后,青晏将悠然居的钥匙交给颜故,对他与唐禾道:“两人一间方便有所照应,你们若不习惯便再多加一间。”

    唐禾乐呵呵道:“从前在山里的时候草屋也住过,这样已经很好了。”

    “本就是结伴出行的生意人,独自住店反而奇怪。”颜故打开悠然居房门,对屋内雅致陈设一笑,“地字号房舒适温馨却不惹眼,实为佳选。”

    青晏颔首,对众人道:“今日初来乍到,大家好好歇过,明日再正式开始也不迟。”

    几人应允。

    随即唐禾问道:“那我们明日,便分头去打探一下哪里有奇怪的事情需要解决?”

    “我觉得可以,”明煦耸耸肩,“从细微处发现异常嘛。”

    青晏点点头,算是同意。

    她已转身往瑶台阁去了,刚走出两步却又脚下一顿,回身对正要关上房门的颜故道:“刚才的事,做得不错。”

    颜故含笑拱手一礼。

    待进了瑶台阁内,明煦不解道:“刚才什么事,颜故怎么做得好了?”

    “你对刚才那茶博士,印象如何?”青晏不答反问。

    “嘴皮子利索得紧,跟连珠炮似的。”明煦道,“人也机灵。”

    青晏在她身边坐下:“除此之外,耳力也很灵敏。你起身时所言声音并不大,他在远处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倒是。”明煦缓缓点着头,一脸思考的模样,“我能理解颜故是想觉得那茶博士耳朵灵人也灵,想让他帮忙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就是没明白为什么他要绕那么大一圈子。直接给钱让他打听不是也行么,说自己要开茶楼干嘛呢?”

    青晏笑笑:“若不问明茶楼往来都是何人,怎能知道是否值得让此人打听?”

    “这小子,”明煦恍然大悟,“所以说书这个借口也是为了防止几个外乡人来打听鬼神之事引人注意是吧?”

    “你何时变得这么聪慧?都快不敢认了。”青晏调侃道。

    明煦一昂头:“那是,我潜力无限,有我这么个朋友,算你捡到宝了。”

    “是啊,是捡到宝了。”青晏温柔道。

    待明煦睡着后,青晏端坐于榻上,翻开了温隐给她整理好的承安郡过去百年间离世之人的籍录文册。

    起先她只是逐页翻看,而后面色逐渐凝重,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索性一展灵力,直接将心神沉入进面前的文册中。

    书内文字浩如烟海,纵然经过仔细整理,但一座大郡百年内的逝者籍录仍旧如同涌动的暗流般,令人难以捉摸。青晏心意微动,手指轻轻一带,诸多文字随着她的指引从文册中飞跃而出,悬于空中。

    【定安三年,冬十月,龙骨山突发山火,延烧三日三夜,死者数十人。】

    【定安五年,夏七月,连月绵雨,田禾尽坏,是岁大饥,饿死过半,几近十万。】

    【佑平四年,秋七月,山洪暴发,滑坡滚石,死伤百余人。】

    【佑平二十年,冬腊月,是岁大疫,民死近卅万,棺贵。】

    【承德七年,春二月,暴风骤起,拔木倒树,死伤数十人。】

    ……

    青晏盯着还在不断涌现的文字,眉头紧锁。三五年一小灾,十余年一大灾,甚至造成诸多生灵罹难的天灾竟然在百年间发生了两次,为何承安郡如此多灾多难?

    天灾绝非小可,如此大的死伤必然会引起各界注意,就连温隐都在那两次天灾后批加注释,称已与天界核实,灾数无误。可是看着面前水灾、火灾、震灾、旱灾、雪灾、虫灾等等其他大大小小轮番出现的灾祸,青晏心中着实想不通。

    这些灾祸出现的次数如此密集,总让人感觉其中有异。若有幕后之人操纵,那刻意降下这些灾祸到底意欲何为?是为了削弱天地之灵,还是仅仅为了屠杀取乐?

    她立刻传音给温隐,问其是否发现此等异状。

    不多时温隐回了,道承安郡内地势特殊,确实比其他郡县灾祸要多些,但除却天灾外,近百年内的灾祸其实也不过较往常多了一成余。虽也值得关注,但相比起离世人数逐渐增多这件事来便显得没那么紧要,故而没有对青晏提起。

    青晏虽觉得温隐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是没办法把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她细细琢磨了一阵,决定明日还是先去探一下承安郡的灵气后再做打算。现有信息着实太少,光靠猜是没有用的。眼下还是先再看看其他籍录,说不准能有些新的发现。

    青晏又翻看起文册来,翻着翻着,天边已泛出鱼肚白。见明煦隐隐有要醒来的意思,青晏这才收起文册,侧卧躺下。

    她心中叹了口气,暗自夸赞自己可真是勤奋了许多,居然会为了看籍录而彻夜不眠且丝毫不觉疲倦。这若是被师父见到了,定要不敢与自己相认,回去也定要和宸景好好说上一番,让他再多给自己放上几百年假。

    天刚蒙蒙亮,明煦便下了楼,说隔着窗户都被包子味香醒了,先吃上几个再说。她本以为自己已是起得极早,没想到摊位前已经排上了六七人的队伍,旁边小桌上唐禾甚至已经吃上了——面前还摆了一碗汤。

    好在包子一连出锅了几大屉,排队的人很快便散了。明煦拿着几个包子在唐禾面前坐下:“你怎么起这么早,天不是刚亮吗?”

    “习惯了,”唐禾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而且包子太香了,实在躺不住。”

    明煦笑得开怀:“你看这巧不巧,我看命里就该你到我这儿来,我也是被包子香醒的!”

    唐禾惊喜道:“真的吗?那还真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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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分!”他赶紧指指明煦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快趁热吃吧,味道真的不错,我刚才还听排队的人说他们家包子都是定数的,每日卖完就收摊呢。”

    明煦赶紧一口咬下去,薄得透出肉汁颜色的面皮应力而破,率先涌入口中的汁水瞬间溢出鲜香,混着结实却又鲜嫩的肉馅,简直无一处不在卖力吆喝这包子的美妙。她埋头连吃了两个,才想起来问一问唐禾:“哎,怎么没见颜故来吃饭,他还没起吗?”

    “天都没亮他就出去了,说是也想看看好风景。”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爱看风景。”明煦嘟哝道。

    不过她很快就忘记了,转而兴致勃勃地问起唐禾:“等下你打算去哪儿?”

    “我打算上集市外面摆摊卖卖菜,顺便跟大爷大娘聊聊天,他们那边的消息说不定是茶博士在茶楼里听不到的。正好我原来也会下山卖卖应季的水果蔬菜,熟练着呢。”

    明煦竖起大拇指:“好主意。我打算问问土地公去,他地界的事儿他肯定知道些。”

    唐禾“噢噢”了两声,试探着问道:“那,秦公子呢?”

    “她呀?还在睡觉呢。”明煦想了想,“估计是昨天被思盛那个癞蛤蟆给烦着了,她一心烦就爱睡觉。”

    “我也烦。”唐禾气鼓鼓地咬了一口包子。

    明煦被唐禾的表情逗笑了:“你烦什么呀?”

    唐禾张了张嘴,面色有些发红:“我,我设身处地想了想,换做是我,我也烦的。”

    “那倒也是。”明煦认同地点点头,“算了不说这个了,省得一大早上晦气。等下我先跟你去卖菜行不行?我还没卖过菜呢,感觉有点意思。”

    “卖菜……有什么意思?”唐禾愣了片刻,忽地露出两颗虎牙来,“不过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出摊,是跟爹娘一起去赶大集,挑着我们自家种的李子去卖,现在想起来确实挺好玩的,人多,可热闹了。”

    “那时候你几岁呀?”

    唐禾陷入回忆中:“那时候我可能也就四五岁吧,有的大爷大娘看我是个小孩子,买了李子还会好心给我一个,但我吃了几个之后就不爱吃了,都没我在家吃的好吃。年年我爹娘都是摘枝头最高最甜的果子给我吃,其余的才挑出去卖。”

    明煦由衷赞叹:“哇,你爹娘对你真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轻轻从鼻间叹出一口气。

    唐禾问道:“怎么了?”

    “嗯?”明煦抬眼看他,然后笑笑,“没事,就是不知道有爹娘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唐禾对自己有些懊恼,怎么好端端地非得提起这个来,却偏偏又笨嘴拙舌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只能小声问出一句:“那,你也是灵生之体?”

    “嗨,这东西稀罕着,哪会这么多人都是。”明煦摆摆手,“青晏说我是她府中一盏琉璃灯中长燃了五千年的神火,日日伴她读书来着。一万年前的某一天,她看书高兴得过头,一道灵力猛地爆出来,直接就给我催化形了。我估摸着我现在爱看话本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之前也已经看了五千年了不是?”

    “而且没有爹娘也不一定是什么坏处,”明煦反而安慰起唐禾来,“你看,世间有很多你爹娘那样的好爹娘,却也有不少不配为人父母的坏爹娘,我都替他们儿女感到倒霉,怎么就生在了这样的人家。这样看来,没有父母虽不会享福,但也不会受气,无非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自己处理罢了。”

    她面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我不是这样的呀,我有人管有人问的!我有青晏,青晏对我天下第一好,我在她那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厉害,我想要什么她都有都给。啊当然了,她也会督促我读正经书练正经功法,那这不更和盼着儿女上进的爹娘一样了?”

    “所以说!”在唐禾带着几分震惊的目光中,明煦自豪地宣布,“如果非要论起来,青晏就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