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滔天恨意
    齐王看着她,竟慢慢地也笑了起来。

    他双手捧住柳滢容的脸,和柔道:“德音,你好好想想,这天牢,是谁带你来的呢?”

    柳滢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骤然睁大了双眼。

    “我知道你要杀他,所以才带你来啊。”齐王在柳滢容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继续道,“就像我也知道你答应跟我回京城,就是为了亲手杀了他一样。”

    “我说过的,”齐王温柔地拭去柳滢容颊边滑落的泪珠,“你我自幼相伴,我当然能明辨你所言真伪。”

    柳滢容声音颤抖:“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王长长叹出一口气:“我也是……直到前几日才全都明白过来,对不起啊,德音。”他轻轻抱了抱她,“我知道得太晚了。”

    随后他转过身去,将柳滢容坚定地护在身后:“几位道长,无论发生了什么,请都务必相信,德音她……身负莫大的苦衷。”

    明煦已经被柳滢容千里迢迢回京就是为了亲手杀了自己亲爹,而面前这人知道她要亲手杀爹却毅然帮她达成心愿的事实炸得晕晕乎乎,不自觉地接道:“什么苦衷?”

    “她……”齐王正要说下去,柳滢容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算了阿煜,还是我来说吧。”

    “有些事情,你也不完全清楚。”她望向齐王的眉眼柔和极了,“今日是个好日子,便索性都说开了吧。”

    青晏眉尖微挑:“是吗?可在仙音阁的宴席中,柳乐师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柳滢容不以为意地笑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我,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她拉着齐王,寻了一块干净些的大块石板坐下。待青晏几人也各自在石块上坐下后,柳滢容对青晏问道:“敢问仙长名号?”

    “玄镜。”

    “真好听。”柳滢容点点头,“那你觉得,柳滢容这个名字好听吗?”

    “好听。”

    柳滢容笑靥中带着几分欣慰:“真好。那以后提到我的时候,便还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垂下眼,深深吸进一口气后又徐徐吐出,仿佛这样才有足够的力气去道出接下来的一切:“我曾经的名字,是秦德音。”她冷眼瞟了瞟石壁边上那个惨不忍睹的人形,“地上那个死了的东西叫秦明正,曾经是我的父亲。”

    “你,你与他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唐禾不禁瞪直了眼睛,“不然怎么会……”

    “那自然是血海深仇,刻骨铭心,非此无得以报啊。”柳滢容一字一句道。

    她浑身都微微轻颤起来,仿佛刻骨的仇恨正在骨血中重新快速涌动,争先恐后迸射出怨毒的气息:“他杀了我娘。”

    牢房中一片死寂。

    齐王不忍地伸手拢住她的肩膀,眼圈慢慢泛起了红。

    柳滢容平复了一阵稍显急促的呼吸,重新开口道:“我娘叫柳如筠,江东柳氏的长房嫡女,自幼才名远扬。然而她对于秦明正来说,却不过是一个家世显赫,很配做他这个状元之妻的寻常女子罢了。至于他自己所谓的真爱,一个芝麻小官家的女儿,与他在朝中所谋毫无助益,自然娶不得。”

    “虽然娶不得,但不妨碍悄悄养在外头做外室。秦明正这么多年运筹帷幄、机关算尽,终于成功拜相不说,还暗地里将那芝麻小官一点点地提到了四品。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给丞相做续弦,虽说仍旧不太能够得上,但总不至于太过显眼惹人大肆议论。”

    “甚至这样做于子嗣上也无碍,就算进门前有了孩子也可以先偷偷养着。待这弦一续上,便可宣称这孩子是从旁系中过继而来,又有何人敢于深究当朝丞相的家事呢?”她发出一声无尽悲凉的轻笑,“我那个过继来的所谓弟弟,若真论起来,甚至比我还年长一岁呢。”

    “一切都被安排得如此周详,只差一个续弦的契机了。那么如何才能让自己顺理成章地续弦呢?休妻吗?不,那会丧失她的家族势力,但不幸离世便无妨了,若是这妻子能在去世前留下血脉延续便更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就算日后再有新人进门,亡妻的家族念及这份血缘亲情,亦能继续对他秦明正有所扶持。”

    “更妙的是,”柳滢容眼中慢慢沁出泪来,“人人皆知女子分娩如过鬼门关,所以只需在调理的汤药中稍动手脚,便可轻而易举地坏掉一个人身体的根本,不出十年就能油尽灯枯而亡,任谁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所以你瞧,”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中苦涩氤氲,“我是一个多么好的工具,一个可以一石两鸟,彻底榨干我娘最后一丝价值的工具。”

    “不是的,不是的德音,”齐王不由得将她拢得更紧,“这世间有很多人真心爱你,你又何必去理会秦明正的所思所想呢?对你娘来说,你就是她无可替代的瑰宝,独一无二,珍贵无比。”

    “还有……”他咽了咽才又道,“还有我……”

    他声如蚊鸣,面色似霞,一双眼却直直凝望着怀中的柳滢容,眸中的真诚与爱意都浓郁得快要滴出来了。柳滢容闻言抬眼去看他,半晌才回过头去,垂眸道:“我明白。”

    明煦悄悄捏了捏青晏的手,传念道:“嘶,虽然这个场合不太对,但是他们两个真的好般配,好相爱,好喜欢……”

    青晏叹出一口气。

    现下这般情形,就算再情深意浓、天造地设,又有什么用呢?

    柳滢容已经无路可走,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此前才竭尽全力阻止齐王进入此地,唯恐他亦被痛苦与黑暗侵蚀。可她唯独没想到的是,齐王不仅知晓,甚至甘愿陪她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既明白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齐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个王爷,怎么都能有办法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况且就算是被发现又能怎么样,最严重也不过是贬为庶人,又何必要你来遭受如此劫难呢?”

    “你杀了他,他还是那个文采卓然、权倾朝野、世人敬仰的丞相,”柳滢容眸色幽深,“而我要的,是整个朝堂、无数门生,无一人肯为他开口;再多亲朋好友、手足兄弟,都对他避之不及。我要他尝尽众叛亲离的滋味,我要他在史书上、百姓间,所有人都对他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这扑面而来的滔天恨意瞬间席卷了牢房内的所有人。

    齐王感觉自己痛得快要窒息了。

    他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仿佛只要将身子蜷缩起来,就可以缓解彼此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他哽咽道:“既如此,我也可以做到这些啊,何必要你自己、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些呢?”

    柳滢容失神了片刻,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可是阿煜,你体会过最刻骨的仇恨吗?”

    颜故的视线转向柳滢容,听着她继续道:“那种贯穿全身,无时无刻不在你血液里燃烧、沸腾,让你恨不得下一瞬便化作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焰,将那个人以及他拥有的一切都慢慢地、一粒粒地烧死、碾碎,直至化为齑粉,就算自己也跟着灰飞烟灭都无所谓的仇恨。”

    “我对秦明正,便是那般的仇恨。所以我不会,也不能将此事假手他人。身为他的至亲骨肉,由我来探寻他那些罪行的证据,自是比旁人轻易一些。况且日后,若是被人发现他倒台的根源其实在我,他的恶名甚至还能再加深一重。人们不禁会怀疑,秦明正究竟还还犯下了何等滔天罪行,竟能让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选择与他玉石俱焚,大义灭亲呢?”

    柳滢容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届时他们能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无数种世间最肮脏、最恶毒的猜疑,都将如潮水般涌向秦明正,让他永生永世,都别想洗刷干净。”

    她出神地看着手侧的琵琶,复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齐王。

    此时的他正红着眼,泪水犹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滑落,一副心神俱碎,痛彻心扉的离魂模样。柳滢容也情不自禁般伸出手去,拇指轻柔地摩挲过他的脸颊,拭去那些仍然温热着的泪水。

    “别哭了,”柳滢容轻声哄道,“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便是不希望看见你如此模样。你生来体弱,偏又总是对我的事太过上心。我怕你知道此事后气急攻心,忧思成疾,身子更不好了该怎么办?我可还希望能看见你平平安安地活上好几十年,变成一个幸福快乐的老爷子呢。”

    “你要多信任我一些,”齐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处,“你我夫妻一体同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有办法解决的,以后可不许有事瞒着我了。”

    唐禾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你们……夫妻?什么时候……?”

    柳滢容也是一惊,挣扎了数下才从齐王的怀中脱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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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颊薄红,蹙眉反问道:“什么夫妻?”

    “我已经和皇兄说过了,”齐王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熠熠生辉,“我的妻子不会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不会是任何什么别的人,只会是你。”

    他双手握住柳滢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郑重道:“我不会纳妾,更不会有什么外室,我只要你一个,就你一个。”

    明煦小声地“嗷”了一声,软软地往青晏身上一倒。

    真没想到,在这么腥风血雨的案子里,竟还能让她见到如此细腻动人真挚缠绵的爱意……这可比话本上写得带劲多了,更何况这是真的,不是编的,最最重要的是,这是她自己亲眼所见的!

    看来以后说什么都得多下来溜达溜达。天界虽然也好玩,但可没这么多精彩绝伦的故事,大家都太绷着太体面了,爱情故事么,就得癫狂一些才好看。

    说来也遗憾,自己最钟爱的那一对,偏生一个身份尊贵深沉寡言,一个又懒得跟人交流,除却少数几个人外,跟谁都是那一副淡然有礼的疏离模样……

    俩人都不主动,这感情可不就一直停滞不前么!唉,遥想上次见他们俩眉来眼去还是在大殿上,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如传闻里一样成婚……

    明煦脑中瞬间转过一大通念头,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到了青晏身上。但她很快便发现,看着青晏的人不止她一个,颜故和唐禾竟然也都在望着青晏。

    明煦感到十分纳闷。

    怎么了?难道他们也觉得宸景和青晏特别相配不成?

    柳滢容自是不知他们几人心中所想,只是苦涩道:“太晚了阿煜,没可能的。”

    齐王却咧着嘴,颇为自信地拍拍胸膛:“不晚,一点都不晚。相信我德音,一定可以的。虽然皇兄现在还没同意,但他毕竟是我亲皇兄,不会太为难我。况且我真的觉得这事能成,因为就是他告诉我,当初你爹暗地里做的事情都是你散出去这件事的,说是让我回去好好想想你这样的女子是不是真的适合做我的王妃。”

    柳滢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听着齐王继续道,“既然让我回去想,那便不是直接拒绝,而我立刻就想明白了。”他的面色渐渐阴郁起来,“一定是秦明正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才逼得你走上这般绝路,甚至,甚至连我都不要了……那时我们明明一年后就要成亲了!”

    他懊恼道:“说来也怪我蠢,你那时日日不高兴,我还觉得,或许你是因为有了新的继母而不快。毕竟你娘去世仅仅一年秦明正就再娶新妇,没过多久又借口新夫人身体孱弱不能生育过继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孩子过来,换我我也会不高兴的。可我万万没想到,秦明正居然能做出杀害发妻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我这一年里,费尽口舌想为你保住他的性命,没想到反而是在犯蠢。”他小声嘟囔着,随即眸光大盛,“但我现在聪明了!皇兄和我讲明的那天我便立刻想到,既然你如此恨他,自然是不会想要他活着的。你本已多次拒绝跟我回京,却在知道秦明正还活着之后突然改了主意,那必然是想要杀了他。因此我今日送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如愿以偿。”

    柳滢容张了张嘴,但喉咙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齐王从腰间摸出一柄闪着冽冽寒光的匕首,兴冲冲地对她展示着:“你看,我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以防你虽想他死但自己下不去手。这样的话,那便由我来。但方才你一把我支出去,我便全都明白了。”

    他得意地昂起头:“我把门口的守卫都调走了,本来到时候是想说秦明正失了智要杀我,我被迫反击不小心弄死了他就行。不过看如今这情形……”

    他环视了一圈和断壁残垣基本无甚差别的牢房,将匕首重新别回腰间:“打斗间牢房年久失修突然塌了一处,正好把他砸死也不是不行。”

    “所以德音你看,我是有办法的,是个能靠得住的人,你以后多依赖我一点好不好?”齐王摇摇柳滢容的手,“我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其余的那些秦家人,都有谁曾经对你或者对你娘不好,我去把他们都杀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名字……”

    “不必了。”柳滢容出声打断他。

    她垂着眼,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已经够了。”

    青晏眯起眼:“什么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