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誉广告,公司大楼灯火通明。
今晚开管理会,市场部、企划部、设计部、公司每个部门的老大都在,梁成舟也在,下午刚从广市飞回来。
陈逸到会议室时大家都到了,他是最后一个。
市场部的负责人卢英见他拿着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饭盒走进来,下意识挑眉调侃了句:“女朋友做的爱心晚餐?”
“不是。”陈逸听闻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伸手扶了下眼镜,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那么一下。
“还不承认?”卢英轻笑一声,一副不承认算了的表情。
陈逸坐下将电脑打开,扯开话题:“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坐在对面的梁成舟原本在看企划部新给的拍摄方案,意外听见卢英调侃陈逸,说什么女朋友。
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开,抬眸看过去,瞧见陈逸手边旁放着的白色饭盒时,眸色沉了沉。
那饭盒他在陈祥兰病房见过。
梁成舟拧眉看了几秒钟,随即移开视线喊大家开会:“市场部先来。”
会议过程中,助理王深瞧见梁成舟时不时瞟一眼陈总的白色饭盒,以为老板饿了。
能做总助的都很有眼力劲,会议中途休息,王深拿出手机订咖啡订餐,一一询问各位领导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问到梁成舟这儿,得到的却是不饿,吃的不要,来杯冰美式就行。设计部的陈总也说不订他的那份,他自己带了。
陈总说话时,王深清楚地看见梁总又瞄了眼那饭盒,总共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看那饭盒起码看了五分钟,且脸色阴沉。
王深很是疑惑,心说:老板不是说不饿吗?那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的饭盒看?
会议结束订的餐也恰好送到,三小时的会,开到了凌晨一点多,大家都饿坏了,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吃东西。
陈逸弄完新改的方案后关掉电脑,拿着饭盒起身进了茶水间,刚打开盒盖就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看过去,见梁成舟拿着水杯走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陈逸掀了掀眼皮,跟梁成舟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过了。
背过身把饭盒放进微波炉,等待的过程拿出手机给林清竹消息:
[明天别给我妈和我弄吃的了,休息一天。]
[明天周末,我来弄。]
陈逸刚发完,身后的梁成舟端着半杯水朝他走来,随即懒散地靠在冰箱旁边的柜子上,瞟一眼吧台上的白色饭盒,语气随意地问:“自己做的?”
“叮……”一声。
微波炉的加热时间到,陈逸取出里面的饭盒,摇了摇头:“不是。”
又将另一个装汤的放进去,嗓音平淡地给出答案,“清竹做的。”
梁成舟喝水的动作一顿,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不过转瞬即逝。
即使早已猜出来,亲耳听到还是会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有点儿酸,还有点儿疼。
“她会做饭了?”梁成舟垂着眉眼,神情微凝。
陈逸点头,“现在挺厉害的,什么都会。”
见旁边儿人没有要走的打算,他想了想,又继续说:”她刚回来的大半个月,那时我妈还能吃下些东西,她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妈做,各种养生汤和营养餐,连菜都是她自己开车去早市买的。”
“说实话,我和我妈都惊讶她的变化,我妈说她以前连面都不会煮,现在却像个大厨。”陈逸说着停顿一下,不明意味地偏头看了梁成舟一眼,“清竹说英国的食物很难吃,不是甜得发腻,就是凉得发腥,除了面包,其它全是黑暗料理,连炸鸡和汉堡都难吃,又柴又咸。”
他收回视线,嗓音淡淡道:“她刚去的前三个月,全靠着中超的方便面和周末开车去中餐馆解馋。最后实在受不了,才打电话让我妈教她做菜。”
梁成舟脸色微变,沉下来的眸色深邃,情绪却看不分明。
良久,语气有些迟疑:“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回忆林清竹当时的形容,陈逸模仿她说话时的语气,一种很轻快的话语节奏:“在国外每晚最饿的时候,就会想念国内的各种吃的,那感觉犹如丧家之犬,不哭着嚎两声,都对不起她挨的饿。”
他很想跟梁成舟明说,甚至想质问他:清竹在伦敦过的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不把她接回来?
她那么好的姑娘,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让她伤心?
他也想问问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喜欢梁成舟?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换个人喜欢?
但他没有立场。
微波炉又“叮”了一声,陈逸没管,阖了阖眼皮,深吸一口气后说:“我妈最近不太好,只能吃些流食,清竹一天跑三趟,去医院给我妈送粥送汤,她每天都守在那,人比刚回来的时候瘦了不少。”
“还总是一个人躲着偷偷哭,被我发现后,她说以后不哭了,可每天来医院时眼睛总是肿着的。”
“我妈说清竹是个小哭包,打小就爱哭,她在国外也经常哭,我妈好几次给她打电话都发现她声音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怕我妈担心,就撒谎说跟同学出去玩,唱k把嗓子喊哑了,要不就说是轻微感冒,鼻塞。”
“我妈总跟我说,清竹在伦敦过得不开心,也不知道……”
陈逸话没说完被手机铃声打断,是他的电话响了,从兜里摸出来一看,正是他们此刻在说的那个姑娘。
接通,嗓音温和道:“怎么了?”
刚陈逸掏出手机时,梁成舟眼角余光清楚地瞟见他手机屏幕上,备注的那两个字是什么,也清楚地瞧见陈逸在看见来电时,眼神瞬间变得温柔。
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陈逸低垂着眉眼,极轻地“嗯”了两声,跟他平时说话的状态很不一样。
梁成舟一直盯着他放在耳朵上的手机,想象着林清竹的声音和语气,想象她会说什么。
直到听见陈逸接连应了两声“好”,突然就不想再听了,将手里的水杯随手一搁,快步走出茶水间。
陈逸看着已经走远的背影,表情没什么变化,电话挂断后,取出微波炉里的饭盒,找了把椅子坐下吃饭。
梁成舟回到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夜景,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好像有人拿着小刀往他心脏上一刀一刀地划,疼得厉害。
掏出兜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含嘴里,低头用打火机点燃。
他心里堵得慌,想抽烟平复下心情,却越抽越烦,最后灭了烟,拿上车钥匙去到地下车库。
梁成舟开车去了大学城,在幸福湾小区门口停下。
他没下车,将车灯关了,车窗降下,翻出储物盒里的打火机点烟,抽了口,拿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边吐烟雾边往小区里看。
凌晨两点多,小区左侧最前面的那栋高楼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梁成舟视线停留在三楼右侧那户没亮灯的,他想起以前,很久远的记忆。
那套房子是他高三那年,决定留在渝市读大学时他妈给买的,为了方便他上学。大学城周边设施最好的小区,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
他妈许芳华女士给他钥匙时,说过句玩笑话:“上大学了,可以带姑娘回家了。”
梁成舟听闻当时只觉好笑,他哪可能带什么姑娘回家。
结果他妈还真说准了。
他不止带姑娘回家,还是三天两头地带。
带的还是未成年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林清竹。
梁成舟最开始带林清竹回家,是因为有次她发烧去医院看病的途中不小心摔伤了腿恰巧被他撞见,送她去医院后得知她家里一个大人都不在,出院也没人照顾,想着先带回家照顾几天,没想到竟照顾出习惯来。
从几天到一个月,一个月到一年,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就是好几年,他们一起生活了四个年头。
那套房子里,有林清竹的专属卧室。
还有梁成舟将书房改造后,单独给她隔出的一间画室。玻璃门隔挡,分上下两层,用林清竹在网上淘的木板小楼梯联通两边,还种有很多她说可以吸甲醛的绿植和水培植物。
记忆深处,梁成舟印象最深的画面。
是他在下面的书房敲代码写方案,林清竹就在上面的画室画画。
他只要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看见她坐在画版前的侧脸,手里拿着画笔,神情专注又认真。有时发现他在偷看她,会偏过头来朝他笑笑,手指比划一下,示意她渴了要喝水。
那时他和她关系很好,林清竹不会躲着他,遇到开心或是难过的事,都会跟他说,有事就找他。
他们有很多难忘的回忆,他教她防身术、教她打游戏、帮她补数学、暑假带她去山上骑车、去海边潜水、雪天窝在家里喝酒、吃火锅、假期去国外滑雪、旅行……
林清竹高中三年寒暑假和周末都会来大学城学画画,不想回大院时会去他那套房子住几天,高三美术集训的那半年也住在那里。
她高二的暑假就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美术集训,集训的地方就在大学城,画室安排的宿舍人多,环境也不好,梁成舟就让她搬到家里住,也方便照顾她。
她当时压力大,每天除了在画室学习老师教的,晚上回家还要画十张速写。林清竹的素描和色彩都还不错,就速写差些,她的速写老师又特别严厉,她自己也要强,经常熬夜画到半夜两三点。
怕她熬坏了身体,他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她弄吃的,那姑娘倒也不挑食,很好养活。
就有一点,除了白米饭,什么东西都能吃腻,不管多喜欢的食物,多吃几次就厌了,一但厌了就绝不会再挑一筷子。
梁成舟得时刻注意着,看桌上的哪道菜她不动筷了,他就得想新菜了。
有次他发烧了,整个人都很难受,没法给林清竹弄吃的,让她自己在外面吃。
结果她不愿意。
那时正值林清竹集训的关键时期,素描速写都在教新内容,老师建议她最好不要请假缺席,怕拉下进度后面跟不上。
她却执意请假回家照顾他,趴在床前给他喂药喂水,他睡着了就坐在椅子上守着他,见他醒了就端来她熬的又腥又咸的肉粥给他喝,
皱着一张小脸,说话都带着哭腔:“梁成舟,你要赶快好起来,外面卖的都不好吃,我只想吃你做的饭菜。”
梁成舟忍着恶心咽下她喂的粥,笑话她:“那我要好不了,你打算饿死不成?”
林清竹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嘴,让他赶紧呸呸呸,“不要乱说话。”
“好了还得伺候你,给你洗衣做饭。”梁成舟习惯性抬手捏捏她小脸上的肉,滑滑嫩嫩的,手感特别好,心情好就开起了玩笑,“我还是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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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休息几天。”
结果刚说完就看见林清竹眼睛通红,眼底蓄起水光,吓得他赶紧安慰她:“我开玩笑的。”
梁成舟当时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很平常的病,不会死,也没有生命危险,林清竹却无比着急,好像天塌了一角。
怕他口渴,怕他难受,硬是在他床前守了一夜,看他退烧了才放心去画室。
那个傻姑娘明明很早就表现出喜欢了。
他却不懂。
他比她还傻。
林清竹上了大学他们也还住一起,渝大和渝美都在大学城,离得很近。林清竹退学出国前,他俩有空就会去找对方,不想回宿舍时就一道回家。
那姑娘出国前是不会做饭的,那会儿都是他做饭给她吃。
她放假就喜欢窝在家里,让他给她做好吃的,夸他做的饭很好吃,怎么都吃不腻。常常是这顿还没吃完,就安排起了下一顿。
可爱的小圆脸,咬着筷子头,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对他说:“梁成舟,我明天要吃糖醋排骨,油爆大虾,可乐鸡翅,其他的你看着安排,我都行。”
他和林清竹在那套房子里住了四年。
算是他俩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梁成舟让陈逸转交,第二天又还回来的那把钥匙,就是大学城这套房子的。
林清竹出国前不要了,现在也还是不要。
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梁成舟轻吐烟圈,弹了弹烟灰,吸两口后把烟掐了,将车窗合上,闭上眼睛窝进驾驶座,右手拇指细细摩挲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眼角溢出一点湿润。
在公司听见陈逸说她现在做饭有多厉害,在国外过得有多不好时,他心里就疼的不行。
那姑娘本就没有做饭的天赋,也不知道她这几年在伦敦,挨了多少饿,遭了多少罪。
那个傻姑娘明明不喜欢国外,却在大一就退学出国。
他原本以为她读完本科就会回来,没想到她又继续读了研究生,如果不是陈逸的妈妈生病,她可能现在都还在英国。
梁成舟知道,林清竹出国前发生的那些事,好几次向他求助的时候找不到他,让她对他失望了。
她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她给他打了上百通电话他都没接。她爷爷下葬,他也没陪在她身边。就连想跟他道别,在家里等了他整整两天都始终没等到他。
林清竹那么害怕被抛弃的一个人,跟他说想跟他做一辈子的家人,结果他也丢下她。
在她看来,她确确实实是被梁成舟抛弃了,梁成舟也不要她。
所以她才会走,退学出国,躲着他,不见他。
他干的那些混蛋事,让林清竹太过失望,认为她在他心里不重要。
认定他跟她爸爸妈妈一样,不会坚定地选择她。
他也舍弃她,不要她。
其实不是的,他很爱她,没有不要她。
他想永远照顾她,跟她一起生活,做一辈子的家人。
梁成舟去伦敦找过林清竹很多次,想跟她解释,想跟她好好谈谈,可她不愿见他,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次次去都见不到人。
口罩前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口罩时期出国不方便,隔离时间太长,公司的事情又多,他只能半年,或是一年去一次,去了便会多买些东西给她放在公寓门口。
他知道她不缺那些东西,但那是他唯一能做的,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即使兜里有钱,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开心,况且林清竹骨子里是个极其冷清的性子,很难跟人亲近。
因为不曾被人偏爱过,也没被坚定的选择过,林清竹从小到大都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对于觉得不会属于她的东西,永远抱着她也不需要的态度。
害怕失去,她宁愿不曾拥有,或是远离。
所以这些年,很多东西她都不需要。
现在,梁成舟在她那,也成了不需要。
跟她爸爸妈妈一样,不需要了。
许知意说林清竹可能还会走,梁成舟一直都清楚,从她爷爷去世,到她退学出国,再切断跟他的一切联系。
这些都能表明,她对渝市早就没有留恋了。
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只有对她来说很重要的陈阿姨。
至于他,林清竹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不想再跟他有什么,所以才不要那把钥匙。
不要那把钥匙,就是不要他了。
他也真的拿她没办法……
其实林清竹的电话号码和现在的住址,梁成舟在知道她回国的那天就找人查了,一直存在他的手机里。
没去广市出差前,他每天跟着陈逸一道去医院,其实不是为了堵林清竹。
如果要堵人,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梁成舟都不用猜,如果林清竹不想见他,陈逸一定会跟她通风报信,让她在他去医院前离开。
他去医院,其实是想告诉林清竹。
他想见她。
不要再躲着他。
但梁成舟不想逼她,那姑娘心里有多苦,有多难受,又为什么不肯见他,他都知道。
只要陈祥兰还在,林清竹暂时不会走。
他给她时间,忍着去找她的冲动,不想等也等着,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等着林清竹愿意见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