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徐家已经安排了人过来提亲,沈兰棠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好家伙,偷家是吧?
她大脑嗡嗡嗡鸭子叫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面上丝毫不显异样,只是问:
“这事情瑛瑛知道了么?她同意么?”
二婶周氏有一瞬恍惚,刚才她仿佛听到了鸭子叫,还有什么“偷家”。
“偷家”是什么意思,家里进了小偷?
不对,这声音是哪来的,方才没人说话啊。
周氏还在恍惚中,下意识回答:“瑛瑛也答应了,看那孩子的样子是喜欢的。”
答应?
对,她自然是答应的,看她那日反应就知道被男人惯常用来哄骗女子的手段骗住了。谢瑛心思单纯,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也未听说过谢家儿郎有出轨寻花问柳的事,自然是一心把男人往好处想。
“这可不行。”
沈兰棠心道,姓徐的那家伙外面早有妾室,还留恋花楼轻浮无度,不成,我得想个办法让这婚约成不了。
周氏脑中又响起声音,她目光盯着沈兰棠正寻思这声音缘何发出,就听到“早有妾室,留恋花楼”这八个字,一刹那石破天惊,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将这奇异的声音都忘记了。
周氏腾地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兰棠,你刚才说——”
周氏正要说话,一旁谢母忽然大声道:“熙晴你且冷静,你这一日喝了太多茶水,又骤闻喜讯,神思恍惚,你且先冷静冷静!”
周氏内心惊疑不断,但她素来敬重长嫂,家中大事多听她吩咐,此刻见她表态强冷静下来,抚着胸口道。
“是啊,今天事多,心情躁动了,兰棠不要见怪。你方才问瑛瑛同不同意,是觉得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妥么?”
沈兰棠也被她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她此刻还是奇怪,但要事当头无从多想,先把二位夫人安抚下来别贸然定下这门亲事才是要紧。
打定主意,沈兰棠柔声道:“婚姻乃人生大事,需从长计议,兰棠知晓母亲婶婶定然是了解过徐家公子家世才情,是否与人为善。但一个人性情如何,行事有无不妥,非三言两语就能决断,还需亲自考察一番。”
沈兰棠内心重读:“查查查,要是你们查不出来我有快捷途径,保证一查一个准。”
首先,忽略为什么心里的话能够被两人听到的事,摒弃心声怪异专注内容。听其心声,似乎是已经掌握了徐家公子有不端行为的证据。
谢夫人竭力让自己把心神放在谢瑛的人生大事上,她这个媳妇她是知道的,素来不爱管闲事,也不太与人亲近,只关上门一门心思过自个的日子,如今她能开口要她们郑重考虑这门亲事,就说明她确有证据。
想到此,谢夫人身为多年主母的决断力回归,她握着妯娌的手心,缓声道:
“兰棠说的有理,婚姻大事需从长计议,瑛瑛不过十五岁,又不在急嫁年纪,用不着慌张。”
“放心,我会派人好好考察徐家公子的。”
她这话明着是对周氏说,实则是讲给沈兰棠听。
沈兰棠闻言果然宽了心,面上松了几分,又换上一副柔柔表情:
“媳妇是想着事关四妹人生大事,不可莽撞,这才顶撞了母亲与婶婶,望母亲婶婶莫怪罪。”
谢夫人刚听了她心里“叛逆”的话语,看不来她这弱柳扶风的样子,扶着额头说:“怎么会,你也是有心了。”
“今日见了客人,有些乏了,兰棠你先回去吧。”
“是,母亲,婶婶,兰棠先行告退。”
谢夫人在心里飞快地摆了摆手,你快走快走,让她缓缓。
沈兰棠走后,厅房里一时无言,谢大夫人二夫人都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半晌之后,周氏才看向谢夫人。
“兰棠刚刚……是没说话么?”
谢夫人艰难点头。
“兰棠她怎么会……”
周氏年少时喜爱读书,瞒着家人读了不少志怪小说,此时异想天开:
“会不会其实兰棠是狐狸精怪转世,专门来报恩的?”
之所以是狐狸精怪,是因为她尤爱看狐狸精小说。
狐狸可爱,比蛇啊黄鼠狼啊田螺可爱。
谢夫人被她奇思妙想无语了瞬,摆摆手道:“不论她是什么人,她都是我谢家媳妇,且再看着她是否还有其他异样。”
见嫂嫂当真忧心,周氏也安慰道:
“兰棠便是妖精也是个好的,你看她平日里不声不响,像是不好亲近,心里却是记挂家里的,否则也不必提醒你我徐公子表里不一……”
周氏这才猛地想起,兰棠说徐明言有外室来着——怪异景象弄得她脑子混乱,连女儿大事都忘记了。
说到正事,谢夫人咽下一口气,努力把自家儿媳的怪异抛在脑后,正色道:
“若兰棠说的是真的,万不能将瑛瑛嫁过去。”
世上女子有哪个会想要夫君三妻四妾的,她和周氏嫁到谢家享了谢家子不娶二房的好处,自然也希望自家女儿能过得跟她们一样舒坦,再说她们谢家家世也有让女儿能得这个福气的底气!
周氏身为人母,自然处处为子女着想,想的只会比谢夫人还深,她深吸了口气,道:
“我都听嫂嫂的。”
“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交代的。”
谢夫人身为长媳,掌管家中一概事务,对内对外都是好手,她当即安排了心腹调查徐明言。
她吩咐完人已经是晚上了,谢父从府衙回来,见夫人坐在房中发呆,走上前道:
“怎么了,可是有忧心事?”
谢夫人幽幽抬起头,目光幽怨深邃。
“你觉得兰棠怎么样?”
谢父作为一个传统封建士大夫,对儿媳妇向来采取一个经典态度:交给老婆。
他不知夫人问话用意,沉吟片刻,道:“兰棠稳重,粗中有细,虽缺了几分活泼,但胜在做事有规理,也不骄不躁。”
谢夫人叹了口气,心说人家哪里是不活泼,不过是不与我们交心罢了。
只是这话说给他听也没用,男人在对待女人,尤其是跨辈女眷上,向来是采取不闻不问,虽无功但求无人挑他们的错的态度。
谢夫人原本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兰棠心声的事,见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是选择不说,且再看看吧。
——
第二天,沈兰棠在一阵闷热中醒来,她坐在床中央足足发呆了半分钟,才慵懒地叫兰心宝珠进来。
先是擦了遍身子再穿衣,要说这古代有什么让沈兰棠最满意的,就是华丽且轻盈的服装了,从少女时代的齐胸襦裙到冬日斗篷,无一不透着贵气,只可惜这个时节连多穿一件衣服都嫌热,更别说打扮了,真希望夏天早点过去。
沈兰棠到了婆婆那,就见到婶婶也在,见沈兰棠望过来,周氏道:“昨天还有些话没和嫂嫂说完,不耽误你们吃饭吧?”
“怎么会?”
三人入座,伴随着碗筷间或的叮咚声,早食开始了。
早饭的后半段或许会闲聊,但前半段几乎是安安静静的,房间里空气透着一股沉寂,周氏眼眸中流光颤动,目光不经意地朝着沈兰棠的方向撇去几眼,扭头时偶然跟谢夫人也投射过去的视线对上。
两人尽在不言中。
沈兰棠用在熟悉的早点,莫名觉得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怪怪的,难道是她昨夜没睡好,产生错觉了?
谢夫人忽然轻哼了一声,无意般地提起:
“我昨天晚上想过了,兰棠你说得对,婚姻大事要谨慎对待,我已经叫人再去考察徐明言了。”
沈兰棠微微一愣,她也不是没想过谢夫人经过一夜沉思后会改变主意,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事情进行顺利,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儿媳也是昨日偶尔想到,若是能帮到瑛瑛的忙就再好不过了。”
谢夫人心中一阵失望——没听到心声。
“阿母——你果然在这里!”一声少女清越的呼唤,谢瑛跑进屋里。
“大伯母安,嫂嫂安。”
谢瑛简短地行了个礼,就跑到她母亲身边,依偎着坐下,撒娇道:“阿母我在找你呢。”
周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找我什么事啊?”
“范姐姐邀请我去她家里玩。”
“你上回不是才玩过么,怎么又要去?”
谢瑛支支吾吾红了脸:“上回,上回人太多,范姐姐说没能和我好好说话,这回她只邀请了几位亲近朋友,还有范家哥哥的朋友,大家以诗会友,比较本事。”
谢瑛若是没说范公子还好,说到范公子沈兰棠就想到上回在范家见到的徐明言,再一看谢瑛的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所谓的诗会,不过是给个名义让适龄的单身男女见面。
徐家上回派人前来说亲,谢家并未拒绝,媒人说成的亲事无数,自然知晓不立刻拒绝的婚事十有八九能成,这不徐明言就立刻采取措施,借朋友之口邀谢瑛出去了。
想通这个关节,沈兰棠下意识开口——
“不准去!”两道声音齐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