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靠窗位置相对而坐,窗外有一株海棠树,花开得正艳,春风一吹,便有暗香飘来。
青宛拉开食盒的抽层,取出里头的桃花糕,将玉瓷竹叶纹的碟子搁在他面前,甜甜微笑:“给哥哥做了些糕点,哥哥可要赏脸。”
魏璋将视线从她那双纤纤素手上移开,掀眼看她,含笑道:“出去打战这几月,时常想念妹妹的手艺,如今总算又可以尝到了。”
淡淡的糕点香甜混着花香飘来,他伸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口。
他一向觉得糕点甜腻,很少入口,可唯独魏青宛做的不一样,清甜,不腻,油和糖都把控得特别合他的意。
“甚好,还是从前的味道。”魏璋给予肯定。
青宛微微笑:“哥哥喜欢就好,我为哥哥沏茶。”说罢,便开始全神贯注地沏茶。
魏璋颌首,将一块点心吃完,静看她温壶温杯,放茶,边问:“这几月都在家做什么?”
青宛提壶斟茶,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浅笑回他:“没做什么,看书、作画、练字、养花,闲暇时也给哥哥做些针线。”
他剑眉微挑,笑问:“给我做了什么?”
青宛抬眸看着他道:“原是想提前做好一身衣裳,待哥哥回来时便可收到新衣,不料上月不慎伤了手,休养了一阵儿,便耽搁了,想是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完成了。”
魏璋闻言,浓眉蹙起,拉起她的手细细端详,“怎么回事?伤在何处?如今可好了?”
青宛不动声色抽回手,微微抿了抿唇,柔笑道:“不碍事,如今已全好了,哥哥莫要担心。”
魏璋一愣,静了片刻,似无所觉,含笑道:“无事便好。”
青宛看着他神色,强笑道:“我还给哥哥绣了香囊,等过些日子做好了一并送过来。”
魏璋微微颌首:“好,劳烦妹妹受累了。”言罢,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碟子里拈起一块桃花糕入口,借着这糕点的甜意冲走心内的微恼。
青宛默了默,转移话题道:“大哥哥昨日送我那么多东西,青宛欢喜不已,只是听管家说那浮光锦总共才得两匹,若母亲和大姐姐知道我也有一匹,只怕会不高兴呢,不若还是还给哥哥罢。”
魏璋端起茶盏,啜了口茶:“你尽管放心收下,若母亲和大妹妹因此为难你,自有我来摆平。”
青宛抿唇,微笑应下,不再推辞。
兄妹两人接着说话闲聊,下棋品茶,直至傍晚夕阳西下,青宛方离开明熙堂,不在话下。
却说城北沈家要给家中老爷子做整寿,准备大办一场,差人给魏府下了帖子,邀请魏璋和魏家所有女眷前去赴宴。
这沈家和魏家乃是姻亲,沈家二老爷的夫人魏淑贞正是魏老爷的亲妹,老太太嫁出去的亲女,两家既是亲戚关系,自没有不去的道理。
老太太岁数大了,不宜劳累,从前几年开始便甚少外出,此番也是如此,只嘱咐魏夫人备好礼品带小辈们前去赴宴。
按理说家中三位姑娘皆及笄,正是议亲的年纪,魏夫人做为母亲,该多带家中女儿出席一些宴会和游园,好增长见识、宣扬名声,然魏夫人往常却只带魏持盈和魏如嫣参宴,从不带魏青宛外出。
原因无他,只因家里三个姑娘独她容貌生得最好最夺目,魏夫人既担心她会在人前抢了魏持盈的风头,又怕她在大家夫人面前露脸后会被哪个夫人瞧上,万一日后嫁进高门,比之魏持盈嫁的还要更好些,岂不是戳她心窝子?
此次也一样,魏夫人原打算只带魏持盈和魏如嫣一同去,可老夫人知晓后却不允,特地派人去将魏夫人请到寿春堂问话。
因着魏老爷在世时对魏夫人不好,老太太心里头觉得亏欠,这些年来对儿媳的出格做法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魏青宛大了,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且不论她心里头喜不喜欢这个孙女,她到底是自己儿子的血脉,魏老爷临终前又一直放心不下这个女儿,咽气前还在嘱托她多加照顾,她这个做祖母的,总不能在人生大事上还撒手不管。
况且,即便不看在儿子的面上,她也要为家族着想,这魏家的女儿日后无论是谁得嫁高门,对家族的长远兴旺都是有助益的,尤其魏青宛难得容貌姣好,气质出众,性子也沉稳,若出现在人前,那些官太太见了想必很难不留意她,最后应是可以嫁个不错的好人家的。
老夫人心内细细思量一番后,打定主意不能再由着魏夫人的性子胡来,总不能最后真依着她的小心思将魏青宛随意配个人打发了。
故而,魏夫人到了寿春堂后,老夫人难得的在她面前拿出了婆母的姿态,全程肃着脸儿,只道是家里三个姑娘皆到了出嫁年纪,总不能厚此薄彼,亏待庶女,将人一直拘在家里不让见人,又道是若青宛日后嫁得好,对魏璋也有一番助益,作为魏家主母,该心胸宽阔些才是。
老夫人一番敲打,魏夫人虽心有不爽,却也不敢忤逆婆母的意思,过了两日便把家中三个姑娘皆带去沈家赴宴。
路上魏夫人和魏持盈同坐一辆马车,魏青宛和魏如嫣一辆,魏璋是武将,平日习惯骑马出行,他生得高大,五官深邃俊美,气质贵不可言,又着锦衣玉带,一路上引来不少姑娘侧目,然他却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一眼。
马车很快在沈府门前停下,魏如嫣先一步下了车,魏青宛不急不缓整理了下自己的裙裾,刚掀开车帘,便见魏璋站在车下,伸出一只手。
魏青宛微愣了一下,见他一双黑眸望着自己,很快回神,搭着他的手走下马车。
魏持盈见状,在不远处嘟唇不满道:“大哥哥怎么不扶我和三妹妹下马车,独独牵二妹妹?大哥哥就是偏心。”
魏璋淡笑:“明明是妹妹们性子急,不等我来扶就下了车,倒成我的不是了。”
魏夫人扫了一眼嫡子和庶女,心内虽也有不满,但碍于场合,也不多作计较,只肃着脸道:“行了,都进去罢。”
正说着,那厢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魏青宛抬眸望去,就见是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笑容满面的朝魏璋大步行来,殷勤道:“行昭你可算来了,我还怕你忙着军中的事,没时间呢!”
行昭是魏璋的字。
说话者是魏淑贞之子沈文禹,与魏璋是表兄弟,他今年十九,去岁刚中了进士,现如今在翰林院任庶吉士,这位表哥每年都会和魏淑贞一起来魏府看望魏老太太,魏青宛与他偶有交谈,关系却并不熟稔。
魏璋回道:“再忙也不能错过你祖父的寿辰。”说着,让长吉将寿礼俸上。
沈文禹笑着拱手道谢,又忙向魏夫人行礼问好,各自寒暄一番后,招手吩咐下人将贵客迎进门好生招待。
没一会儿,魏府众人被请进院中,魏璋由人带去正厅,魏府女眷则去了后院。
母女四人很快就到了沈家待客的厅堂,厅堂里一屋子女眷,个个都是锦衣华服,珠翠满堆,作为主家的魏淑贞正陪宾客说着话,见魏夫人领着女儿来,忙笑着迎上前:“嫂嫂。”
“妹妹。”魏夫人笑着回应。
两方亲热寒暄了一番,三个女孩儿俱是见礼:“姑母安好。”
“好、好。”魏淑贞面上含笑,视线轮番扫过魏持盈和魏如嫣,待看到被魏如嫣挡在身后的魏青宛时,不由一愣。
方才她忙着说话,未曾细看,以为魏夫人和以往一样,就带了两个女儿来,没成想,二侄女竟也来了。
她是知道自己哥哥和魏夫人秦姨娘三人之间的恩怨的,她这个嫂嫂从来不带魏青宛外出参宴,就连她这个姑姑家都没来过,不知今日怎么转了性了,竟愿意让庶女一同前来?
正诧异着,沈家大房夫人王氏满面含笑走上前来,同魏夫人寒暄问好,又去携魏持盈和魏如嫣的手,笑道:“许久没见两位姐儿了,真是长得愈发水灵了,今日可要吃好玩好。”
二人羞涩点头,正想说几句好话讨长辈欢喜,却见王氏的视线直直落在魏青宛身上不动,问:“这位是……”
二人脸上一僵,魏夫人也笑意变淡:“这是家中庶女,排行第二,因着从前胆小,怕见生人,便甚少带她出来。”
屋中的夫人小姐们原本在说笑,听到这话,全侧头过来,看向魏青宛。
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早些年魏老爷在世时在家中娇养了一个宠妾,后来那宠妾逃跑死在了外边儿,却生下了一个女儿被魏老爷寻到带了回来,听说在家中正是排行第二,因着嫡母不喜的缘故,这些年鲜少在外露面,几乎没人见过她,此时乍然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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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就纷纷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但见她穿着一身淡雅的天青色交领齐腰襦裙,肤白如玉,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目若秋水,鼻尖长有一颗秀气小痣,如神来之笔,为她添增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韵味。
她通身打扮虽不见奢华,却因容貌过人及自身独特的气质,无形中把屋里的所有女眷都比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投来,魏青宛面色淡然,不见局促,从容同王氏见礼。
王氏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不由就惊叹道:“原来是魏二姑娘,早就听说过魏家有三位姑娘,这大姑娘和三姑娘我倒是常在宴会上见到,只你却一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天生丽质,如花似玉,竟像是从那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
魏青宛知道她的女儿沈蕴蓉去岁嫁给了宁王为妃,儿子沈明奎也在刑部担任要职,浅笑道:“夫人谬赞,夫人才是花容月貌,雍容华贵,一双儿女俱有出息,是最有福气的人了。”
她这一席话,句句骚到沈大夫人痒处。
沈大夫人平生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此刻听到魏青宛的话,脸上的笑立刻又深了几分:“这不但人长得标致,就是说话也动听呢。”
随后又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屋里官太太们身份,魏青宛一一拜见,其中一位身穿华服,头戴金簪,面如满月的贵妇人为宋廷宣之母,魏青宛上前朝她行礼,宋夫人方才便留意到她,见她仪态大方,温婉可亲,便朝她笑问:“好姑娘,可许了人家了?”
魏青宛摇摇头,“未曾。”
宋夫人听到回答,若有所思片刻,随即微笑道:“这么俊的姑娘,也不知日后哪家有福气娶了去。”
魏青宛腼腆一笑。
几个大家夫人见她举止端庄,气质温婉,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不由就开口多夸赞了几句。
“二姑娘这品貌,怕是各家都抢着要呢,魏夫人挑女婿想必都挑不过来了罢?”
“都是魏夫人教养得好,这二姑娘比起嫡出的女儿竟也丝毫不差。”
在一旁落座喝茶的魏夫人闻言心下大为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尽力维持着笑容接受众人对庶女的夸奖,而一旁的魏持盈毕竟还年轻,闻言脸色瞬间变冷,气得手帕都快要被她绞碎,心内怨极她夺走自己的光彩。
此时正好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添茶,路过魏持盈时,不知被什么绊倒,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猛的就往前栽去,那茶水猝不及防就泼到了前方魏青宛身上,她的衣裙顿时湿了大片。
那丫鬟在这喜庆日子冲撞了宾客,心下惶恐,忙跪下磕头认错,还是被沈大夫人训斥了一顿,魏青宛见魏持盈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心下了然,开口帮那小丫鬟求情:“不碍事,想必她也不是故意,我去换一身衣裳便是了,还请夫人莫要怪罪她。”
沈大夫人见她不但颜色生得极好,待下人也是这般温和可亲,不免对她好感倍增,说话间也不自觉添了几分亲近:“真真是个好姑娘,倒与我家蓉姐儿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魏青宛微笑:“夫人谬赞,青宛断不敢和王妃相比。”
“这孩子……”
沈大夫人微有些歉疚地拍拍她的手,随即唤来两个丫鬟,吩咐她们带魏青宛去客房更换衣裳。
出了门,穿过曲折的游廊,没一会儿便拐进了一处雅致的院落,这是沈家专门供宾客们休息换衣的地方。
魏青宛让落苏在客房门口守着,自己独自进屋更换衣裳,然待她出来时,却既不见落苏,也不见沈府下人。
魏青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久寻不到人,不禁蹙眉,眼看着午宴就要开始,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依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可沈府道路繁杂,她没一会儿就迷了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条僻静小路上。
前方路旁砌着一座假山,魏青宛沿着小路往前走,经过假山拐角时,忽听见假山旁边传来男女交谈之声。
魏青宛顿住脚步,透过假山之间的缝隙仔细望去。
只见假山旁有一男一女正相对而站,那女子约摸十五六岁年纪,身穿鹅黄色的织金衣裙,娇娇俏俏的,此刻正含羞带怯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矜持地递给对面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