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姒的眼瞳似一片轻轻漾开波涛的海洋,望向戚延,红唇开合说出冷静而理智的话:“我不会跟你走的,这一世,我要过自由自在的人生,你给不了我。”
戚延听侍卫说她在驿站关上门自己待了两日,谁也不见,在房中疯子般又哭又笑,再次开门出来时却是大好了,有了笑容,出门与人交际。他想她或是想通了,只要她知道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就会好的,会一如既往地爱他,把他当成全世界。
她也的确回吻他了,是从退亲那件事开始,她第一次回应他的亲近,他的心脏却酥麻疼痛,还要她更用力地抱住他,说她还是爱他,才能彻底好起来。
可她不愿意跟他回樊京。
戚延的气息冰冷,站在景姒面前,深深呼吸,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动摇,但是没有,她很坚定,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了对他的惧怕,也看不出多少爱意,只有平静。
他忽然不想再问为什么,不想再听她说出刺耳的话,抚着她的脸,幽晦笑道:“我都说了我只有你,也只想要你,可你对我就这么狠心。”
景姒差点儿就想去抱住他柔声劝慰,她把指甲掐进手心里,抑制冲动,蓦然抬头直视戚延的眼睛,冷静回道:“自从王爷去了樊京,我在家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嫁给你,成了皇后,可那个位置根本不属于我,我每日战战兢兢地服侍太上皇和皇后,应对后妃,每日郁郁寡欢,为自己的出身自卑,为留不住你而担忧,后来,我以为你和皇嫂有染,想废了我,我,就死在那个尊贵的后位上。”
“那皇宫里的日子,我只要想起来便觉得内心苍凉,绝不愿意再过一遍,所以我发誓,绝不再嫁入帝王家,也不再嫁给,你。”
戚延听这番话既心疼她,又很是生气,“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是认为我不能保护你吗?”
景姒静静望着他,说“是”,“王爷的眼底有万般山河,再在意我,也远不能和你的大业相比。如果王爷愿意放弃皇位,和我做一对普通夫妻,我也愿意和你再续前缘。”
戚延没法反驳,因为她知道,登上天下至尊的帝位,是他一世的夙愿,为之流过多少血牺牲过多少人的性命,数不清,如今皇位唾手可得,他不可能放弃。
他想景姒真是在剜他的心,古往今来,没有人会为了女人放弃皇位,她要他做这么残忍的选择,只是想要他放手而已。
他于是呵笑,摄住景姒的眼睛,手指将她的耳垂搓揉发热,“我不选,江山和你我都要,无论你怎么想,你只能跟我走,把我哄好了,兴许你能过得开心些。”
景姒被他捏住手往前拽着走,离开密林,她不停骂他,戚延置之不理,最后直接把她横抱起来,塞进路旁候着的马车里。
他真是疯了,景姒什么都没准备,甚至没和景祺说一声,在大街上就被他掳走,快马离开塔塔木可。她尝试和他沟通,反而被扒光了衣裳,只得到一条裹身的绒被。
景姒蜷缩在马车里,当真觉得很屈辱,戚延是唯我独尊的,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从前包括前世,他一直是一副懒得理她的状态,也是在主动退亲后,她才发现他的霸道这样令人难受。
她只知道马车日夜行走,每日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儿,这日昏睡着,戚延进入马车掀了她身上的被褥就要压着她行事。她连番挣扎,挠花了他的脸,被他绑住手腕,用一团布塞住嘴巴,还是做了一次。
景姒心如死灰,做完后汗津津地被他抱住,像要把她融进身体的力道,细骨伶仃的身子轻轻发颤,男人的下巴搁在她发顶,紧紧环住她。
景姒的双眼带上怨恨,他似乎预料到她要说什么,重重抚过她的肩头,残忍地轻笑,“你不会想要用死来威胁我的,你弟弟和火蝎鳞,都在我手上。你若死了,我会夷平整个景家。”
景姒按住他的手臂仰首,满脸不敢相信,他何时变得这般无耻下贱!竟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她控制不住垂泪道:“你当真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你这样对我,只会让我把得你的爱意消磨殆尽,你真的愿意那样吗?要我像一具行尸走肉陪在你身边你就会开心吗?”
戚延十八年的人生都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只有像野狼一样厮杀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对于景姒,自然也没有什么“得到人得不到心的顾虑”,只要她人在身边,心早晚会回来的,他有信心。
他抿去她的眼泪道:“你恨我吧,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宁愿你恨我。”
景姒只有冷笑。
马车先回到雍州,戚延在路上得知消息,景姒的堂姐景妲要成婚了。他抚着景姒瘦弱的脊背,为她一件件穿上衣裳,替她梳妆,有些笨手笨脚,亲了几下她的脸,讨好道:“我慢慢学,一定学会给你梳妆画眉。”过了会儿又说,“你的头发太短了,我不喜欢,不许再剪了。”
景姒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任他折腾,穿上价值万金的金雀翎锦袍,他给她系好衣带,蹲下,替她穿上袜子和镶着明珠的锦鞋。
然后被他牵着手走下马车。
她在马车上过了半个月,没想过往外看一眼,骤然见到阳光有些刺眼,他替她挡着,手掌搁在她额头上,等她完全适应了才放开。
竟是到了景家大门。
自从那夜烧了聘礼,放言退婚,景姒离家已有四五个月,看到忙碌的家人,奴仆,眼睛便湿热了。
张灯结彩,四处挂着红绸,大伯父在门口招呼宾客,叫人催景妲出门,见了戚延和景姒,“噗通”跪下去,“王爷!王爷光临贵府了!”
自那夜景姒决绝退婚,戚延虽然当场和善应对,说是有些误会,无妨,景家人却诚惶诚恐,不知他的真实想法如何。毕竟那位爷,可是在战场上一夫当关,心狠手辣的主儿,若他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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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点报复之心,整个景家就死无葬身之地。
后来戚家果然做了皇帝,戚延加封大将军王,他们更是日夜慌张,只能小声派人去大姐儿的未婚夫张家询问,王爷的态度如何。张家是戚家的远房姻亲,沾着戚家的光在雍州十分吃得开,起初模棱两可,或是想要退亲,但碍于名声先拖着,不解除婚约,也不给他们好脸,那段时日景妲日日在家中哭骂,说景姒连累了她。
后来不知打通了什么关节,张家的态度竟然变好了,张大人竟然亲自登门,好声好气地说婚事就按约定的办,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景家自然感恩戴德,万幸王爷没有怪罪,王爷来求娶景姒那事他们是再也不敢提起,只希望景妲顺利嫁过去,于景家也不错了。
可在景妲成亲这日,王爷竟然和四丫头一道出现在府门前!怎能不叫景家人神魂皆惊。
王爷丰神俊朗,高大挺拔,身旁站着高挑美丽的四丫头,打眼望上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气质出尘翩翩若仙。
景家人倾巢相迎,戚延道:“不必多礼。原是我与姒儿在塔塔木可再度遇见,说清了误会,一切都好了,正要回来向景家长辈再次求娶,便听说了大姐儿成亲这样的大事,我和姒儿决定回来凑个热闹,不会唐突了吧?”
景溯游夫妻一直担心景姒,看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带来了王爷,不禁欣喜地两眼含泪,大伯景苍山忙把戚延迎进府中:“不唐突,自然不唐突,往上数四代族谱,王爷还是大姐儿的夫婿,张勉的叔伯呢!王爷友和姒儿成了好事,咱们两家这是亲上加亲了,哈哈。”
戚延虽说是顺道回来,一挥手却是琳琅满目的贺礼,比张家送来的聘礼多上数倍,让众人瞠目结舌,更加俯首尊敬。
景姒冷脸不说话,爹娘问起景祺怎么没回来,戚延替他回答:“祺弟在塔塔木可爱上射猎,很想参军,我便叫人送他去樊京,看看士兵的生活他是否喜欢。”爹娘虽然紧张,但想到有戚延在,想必会照看着景祺,不能叫人欺负他,便放下心来。
景姒借着衣袖的阻挡往戚延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但他腰身紧实没有一丝赘肉,掐不起来什么皮肉,让她更生气。正在与旁人交谈的戚延轻笑,握住她的手拉入掌心,细细摩挲她的掌纹。
到了张家,更是热闹非凡,戚延完全盖过了新婚夫妇的风头,整个雍州的官员都来向他贺喜,加封了王爷,佳人在怀,是人生两大美事。不断有人找戚延攀谈,他却只陪在景姒身边,哪儿也不去,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王爷是个耙耳朵,这般听夫人的话。
景姒做什么都没用,在旁人看来她就已经是戚延的夫人了,大将军王的王妃,多么光耀门楣的称号,戚延显然有能力替她阻挡风雨,让她再也不用担心以后,包括她的爹娘每个人都拱手相贺,庆祝她有了一个好归宿,只要这个男人不算太差,她这辈子就可以高枕无忧,福泽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