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千九百钱
    何村长的媳妇见了忙上前扶住当家的,担忧的追问:“你这是咋了?”

    何村长攥紧了手中拿的那本名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朝廷,是真要不给人活路了啊!”

    何村长媳妇唬了一跳,忙问到底发生了啥事,何村长三言两语把刚才的找王里正的事对媳妇说了,末了叹了口气,咱们这村里估摸着有好几家熬不过去了。

    天灾人祸,连着好几年灾乱不断,去年大涝好些人家都绝了收,朝廷的赈济粮半点不见,甚至连税赋都是一粒米不能少,这一年多谁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稀汤寡水的过日子。

    眼瞅着新粮要下来了,能吃上几天饱饭,这又让人提前交秋天的,到了眼前的盼头忽然没了,搁谁都受不了,而且这能提前收秋季的,就能再提前收明年的,收后年的......

    何村长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日子没了盼头,这吃人的朝廷啊!连死人的税都要收,还有天理么?

    被周小山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的周禾,心境比何村长只差不好,传来至今她第一次认清封建制度的可怕,强权,压制,随心所欲,百姓不过就是任意压榨掠夺的对象,人权,公理,不存在的。

    周禾只觉身心俱疲,亏她当初怎么想到,还以为穿到这里可以踏实过日子,过上早看朝雾暮看云的日子,真是可笑,多少文坛巨匠,前辈大佬都因贫困而潦倒,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比这些人强。这下,打脸了吧,这赋税要是交不上......

    想到此周禾不由打了个哆嗦,影视剧中贪官污吏的狰狞嘴脸,一帧帧从她脑海中划过......

    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了一会儿呆,周禾木木的站起来,从床底下巴拉出来藏钱的小瓦罐,一分一厘的开始清点家当,最近这段时间她生意不错,除去买粮也存了一些钱,积少成多打眼一看也不少,足有小半罐子。

    不过周禾这些钱离着交足春秋两季的赋税,应该还差得远。一五一十点数清楚,总共五百二十七个枚铜钱。

    心里有了数,周禾将铜钱放回床底藏好,准备出门一趟。

    周小山忧心的拦住周禾:“姐姐,你去哪,我陪你一道去。”

    周禾知道自己这样吓着了孩子,可她现在心里乱的很也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勉强笑了下,道:“我去周四奶家,一会儿就回来,你别跟去了,就在家帮姐姐收拾凉粉草吧。”

    周小山的心里应该不比自己好受多少,给他找点事做比闲坐着发慌要强。周禾说完也不管周小山同不同意,扭身出了院门。

    周禾从周四奶家打听到,在这里每个男丁每年交谷两石,棉两匹,麻四匹,女子减半,孩童再减半。

    再有田税,周家算下等田,田税四斗。

    她家是两个男丁,一个女丁,一个孩童丁。赋税加起来一共是五石九斗,棉五匹半,麻十一匹。按照现在的粮价谷七十文一升,就是要交四千一百三十文,再加上棉和麻的八百三十文,总计是四千九百六十文,这些钱别说周猎户已经不在,就算是周家两个男丁都在的时候想要拿出也十分艰难。

    绝望的感觉恰如潮水般一次次冲着她袭来,周禾如今已经是绝望的有些麻木了,之前经常看一些影视剧,里面的角色轻飘飘就能拿出百十两银子,经历了才知有多可笑。

    她每天起早贪黑手脚不停的劳作,也不过一文两文的数着铜钱,连银子的影子都没瞧见过,如今更是被区区不到五两的银子,愁的快没了活路。

    周禾失魂落魄的往家走,这心日子收益稳定带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一心想着若是到时间交不上租该怎么办?难道真让人把自己抓去打板子服徭役,不不不,想到此周禾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她才不要。

    实在不行她就跑,大不了不要这个身份了,隐姓埋名在山上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周小山能不能同意。

    游魂似的过了一晚上,周禾第二天连县城也没去,反正一段时间也凑不够五两银子了,索性歇下来好好想一想后头的对策。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周禾喝着周小山端来的白粥忍不住自嘲一笑:“等交了税赋也不知这全村里,还有几家有白粥可吃。”

    “姐姐,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到身上去,那些差役是不会去山里抓人的。”山里那都是有猛兽的地盘,衙门里的差役才不会为了抓个逃丁跑进去抓人呢,这么点事,犯不上。

    说到这个,周禾忽然想起原主记忆中有这么一段,那时爹娘带着他们姐弟刚从家里分出来,家里别说存粮连找个安身的地方都困难,一家愁到最后决定,要实在没办法就进山,咋也不能让衙门把他爹或是她哥抓走。

    好在事情后来有了转机,周老大拼着命在山里猫了三天,最后拖回来一直野猪,但是他自己也伤得不轻,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李氏吓得差点晕过去。

    好在人虽受了伤但不危及性命,税赋的危机也解决了,总算是度过了当时的难关。

    不过这一回......,周禾无奈苦笑,自己跟周小山都不是有本事能弄到野猪的人,这一回怕只能是去山上避祸了,周禾望着周家这座新宅,一转眼在这儿住了将近两月,猛然说要走心里还真生出几分不舍。

    “姐姐,姐姐!”周小山看她咬着汤勺发愣,忍不住出言叫她。

    “啊!”周禾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问道:“怎么了?”

    “昨天你说要去一趟镇上,是一会儿就去吗?”

    糟糕,昨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她差点把吴家邀她过去的事给忘了。左右在家也是起闷索性去吴家走一趟,只当善心了吧!

    见周禾要出门,周小山不放心想跟着一道去,可是周禾觉得青天白日的现在也不至于乱成这样,自己去了吴家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还是别像上次那样让周小山一人在外头苦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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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担心姐姐!”周小山还是不太放心。

    周禾安慰他:“没事的,你看香草嫂子整日里镇子村里的两头跑,不也啥事没有,你就在家等我吧,咱们这阵子成日的往县里去,你都多久没见你的小伙伴们了。

    今天姐姐放你一天假,去找他们玩一玩。嗯!顺便打听打听村里最近都有啥事。”周禾说到这儿还故作神秘的朝周小山眨了眨眼睛。

    之前周禾说过,他们就算经常要进城也不能两眼一抹黑,真就对村里的事一无所知了,所以为了他们家消息灵通,周小山也该隔三差五去跟他的小伙伴们玩一玩。

    周禾说的郑重其事:“小山,所以为了咱们家,你也必须得抽出空来多出去玩一玩呀!”

    周小山让被周禾绕的有点懵,原本一件出去玩的小事,咋最后还整这么严重,好像他要不去找小伙伴玩,都是不愿意为这个家出力似的。

    不过他已经习惯事事听从周禾安排了,纵然不解还是坚定的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有了任务周小山便也不在纠结陪着一起去镇上的事了。因这次出门是为了做客,周禾特意在原主的衣服中挑了一套最体面的,换上了。

    临出门前不放心家里,特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往镇上去了。

    接到周禾递过来的帖子,吴婶子先是愣了下,她没想到周禾这样懂礼数,竟还知道要带上姑娘捎过去的帖子登门。

    这帖子是她家姑娘自府城带出来的,可即便是在府城用到的时候也不多,所以她见吴芳娘将拜帖拿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愣住了。

    劝道:“姑娘,这可不是在咱们府城,这地方的人啊还别说是小娘子,便是男人也鲜少有识文断字的,您送帖子是好意,可到周小娘子那未必不是负担呢!”

    吴芳娘觉得吴婶子这话说的也在理,想了想便道:“没有帖子直接将人唤来,总归有些失礼,不然咱们帖子也下,婶子您再把咱们的用意同传话的人说清楚,这样便是不识字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吴婶子接过帖子,无奈道:“姑娘您就是太守规矩了,这里的人哪有这么讲究。”

    吴芳娘淡淡笑着:“礼不可废,她在不在意是她的事,咱们总不好先失礼于人前。”

    吴婶子将帖子接过,在心里无声的叹口气,要不是因着这么个脾气,她们姑娘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方,唉!

    周禾见吴婶子只一味儿盯着帖子发愣,笑道:“几日不见,婶子可是不认得我了。”

    婶子回过神来立刻笑着把周禾往院内招呼:“小娘子说笑啦,老身人老眼花,乍一见来了这么个标志的小娘子,看迷了眼。”

    “婶子莫取笑我,今日过府拜望自然要穿的利落些,看来是我之前的邋遢样让您笑话了。”

    “哪的话,之前就是个标志的小娘子,今日更显精神。”两人玩笑着一道往内院走,之后来到一处布置清雅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