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书院的课试考诗赋、经义,论、策,试题不多,都在一张考卷中,半天时间刚好。

    陆居澜和往常一样作答,思绪毫不间断,下笔飞快。别人抓耳挠腮的试题,在他这里却是理所当然的简单。

    出了学斋后,一片嘈杂惊走了枝头的鸟雀。学子们向来都有在课试后讨论的习惯,有时论得激烈了,饭也顾不上吃,一些疑问处,便拿去问先生。

    这次的课试对陆居澜来说是平常,但对其他人来说,却多了几丝看热闹的意味。

    什么热闹?近半个月来,书院共同的话题可不就是那慕怀清。一个穷书生突然变成知州的儿子,还托知州的关系进了天下闻名的书院,明晃晃的登梯子上树——攀高枝。

    这种好事不是人人都能艳羡得来的,艳羡得多了,就不免带了几分嫉妒,下意识总盼着别人摔下梯子来,变得和自己一样才好。

    现在课试过后,学子们暗地里都在猜测慕怀清考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会差,这几日先生问过几回,他都答得出来。那天晚渔先生还特地出了一题问他,先生向来不夸,但从表情来看,应该还可以。”

    “课试结果还没出来呢,谁知道他学问到底怎么样,说不定只是运气好,先生都问到他会的。”

    慕怀清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人近日挂在嘴边的人物了,就算知道,也只会一笑而过。

    这次课试她做的还算顺畅,只是经义最后一题还有些疑问处不甚理解,她便去听雨斋问商先生。

    商先生是讲经的,枯瘦的一个小老头,总爱笑,一笑起来就没了眼睛,是以比起章先生要平易近人得多,来听雨斋的学子也是排了一茬又一茬。

    她等了许久,总算才等到。

    几个学生中,有一个叫叶誊玉的,所问和她差不多,他们便一起听先生讲。

    直到三日后,课试的结果才出来。

    -

    三日后,学斋外摆着一个红漆木架,由上至下排了甲乙丙丁,数十个木牌晃晃悠悠挂成四行,每个木牌都写了名字。这是书院的课试结果。

    木架周围聚集着许多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瞧见了的,倒吸一口凉气。

    “慕怀清的名字挂在甲等第一!”有人惊叫出声。

    这下学子们挤得就更热闹了。

    “怎么可能?他才刚来书院!”

    “陆师兄呢?”

    “陆师兄挂在她后面。”

    “假的吧!”

    他们大多数都觉得慕怀清是个没学问的,就算有人觉得慕怀清学问尚可,也想不到他居然能拿甲等第一。要知道,往常挂在前头的可一直都是陆师兄。

    不少人又想起来他来书院第一天就占了陆师兄的位置,纷纷猜测那究竟是巧合,还是他隐晦地在跟陆师兄宣战。

    慕怀清本想待人散后再看的,可这动静,不用看都知道了,自己得了甲等,名牌也挂在了第一的位置上。

    说实话她还有些意外,毕竟自己从小跟在爹身边,爹教什么,她便学什么,身边无人可以参考。

    既知结果,慕怀清不再停留,往思源斋用晚饭去了。

    -

    陆居澜从不看课试结果,因为自信,所以没必要看,若是来了,那也是霍澄几个拉着来的。

    只是今日的学斋未免太热闹了些,陆居澜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

    霍澄回头:“老陆,你怎么不走了?”

    “人太多了,前面怎么回事?”陆居澜见那么多人挤作一堆,本想让他们自己去看的,突然就听见一句惊天动地的哭喊。

    “怎么可能会是慕怀清啊,我的三十文钱!”

    陆居澜心中隐隐猜到什么,皱眉往木架走去。

    霍澄几个连忙跟上。

    众学子见陆居澜过来,声音小了下去,自觉让出一条道。

    陆居澜停在木架前,只见慕怀清三个字赫然排在他前头,当即变了脸色,又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眉头愈皱愈紧。

    前些天晚上几个人还在奉香楼讨论这慕怀清是野鸡还是凤凰,今天他就拿了甲等第一。

    陆居澜是猜到慕怀清聪明过人,但没想到他会连自己的名次也挤下去,打从自己进书院来,这还是头一回。

    霍澄挤进去看,也是惊掉了眼珠子,再三看过才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有看错:“原来慕兄这么厉害啊!”

    赵知行现在已经不得不承认,慕怀清确实有点墨水,只是自尊心还在作祟,板着张脸什么也不肯表露出来。

    周近野笑道:“待我寻个时机,还得去请教慕兄才是。”

    陆居澜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霍澄叫住他:“老陆,你去哪啊?”

    “吃饭。”

    周近野看着陆居澜的背影,担忧道:“云程他是不是受打击了?”

    霍澄无法理解:“他现在第二不也挺好?多少人想要都还没有呢。”

    赵知行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

    霍澄想说,没心没肺也是种本事啊。

    -

    去思源斋的路上,不少听说了课试结果的都侧目看来,有人经过时还特意打了个招呼,倒弄得慕怀清有些不自在起来。

    端了饭菜后,她还是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只是她坐哪,哪里就注定安静不了,几个学子推推搡搡向她走了过来。

    慕怀清停箸,抬头道:“师兄们有何事?”

    其中一人正是前日在听雨斋见过的叶誊玉,他清了清嗓子上前问:“听闻慕师弟得了甲等第一,在下特意前来请教。”

    “请教不敢当,叶师兄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策试的那道题,我想知道慕兄是如何解答的?”

    慕怀清思索片刻后道:“平阳蒲阪,自尧舜后无人建都,皆因其地贫瘠不生物,人民朴陋俭啬,故惟尧舜能于此建都……”

    她晚饭终究吃得不尽兴,问完一个又接着来了一个。

    眼下陆居澜也和慕怀清一样坐在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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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斋中,边上围着好几个人,只不过问的除了课试,还有如今的甲等第一。

    “陆师兄对慕师弟是什么看法啊?”

    “慕师弟学问这样好,陆师兄也没想到吗?”

    “我看那天慕师弟占了师兄常坐的位置,是在向师兄宣战吗?”

    陆居澜无意搭理他们这些问题,但终究是被惹得心烦,吃到一半便回了斋舍。

    “老陆这回真受刺激了?”霍澄看见陆居澜回去后坐在院子角落里,眉头皱得紧,修竹一遮,整得跟个石像似的。

    周近野点头:“兴许是心情有些不好吧,这几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排到他前头去。云程平日里嘴上不说,但还是挺要强的,况且他祖父又是青葙先生。”

    赵知行问:“要去劝劝吗?”

    四个人里周近野生得最粗犷,心思却最细腻:“劝还用不着,云程这样的,等会就自己回来了。”

    周近野说陆居澜要强,又说同他祖父有关,这些都没说错。陆居澜这样认真,一半都源于他祖父。

    他自小出生在京城,受祖父教导颇多,在他眼里,祖父是桃李满天下的帝师,是受人敬重的青葙居士。

    小小年纪的他当时便说:“我要成为像祖父这样的人。”

    陆菁被孙子逗笑了,笑过之后,神色又黯淡下来:“小十一啊,以后还是不要成为祖父这样的人才好。”

    “为什么啊?”

    “因为我没小十一想的这么好。”

    那一年先帝驾崩,朝堂为后党把持,新政变法失败,祖父的朋友学生,死的死贬的贬,父亲更是公然倒向太后一党。祖父那时流露出的哀伤神色,他到长大些才懂。

    次年祖父辞官回乡,他不欲待在父亲身边,也坚持随到晋州来了。可曾经种种终于是压垮了那个在他心中顶天立地般的人,祖父两年后便重病缠身,卧床不起。

    他至今还记得那握着自己的枯槁的手。

    “小十一啊,你以后可要入朝为官?”

    “孙儿考取功名,自然要做官,佑得一方江山。”

    陆菁张了张嘴,最后只虚弱笑着:“小十一是个有抱负的人,将来,这江山要是变了,记得烧封信来告诉祖父。

    “还有,小十一学得太认真,一不小心就会钻里头去,除了书,也要看看别处才好。”

    不知不觉已是残月初上,月华似水倾泻满地,竹影婆娑,如水中藻荇。

    这几年学业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祖父来了。如今再回头看去时才发现,记忆中的身影是如此单薄瘦弱。撇去一切名号,他也只是个关心学生命运的老师,对儿子失望的父亲。他是陆菁,是自己最亲近的祖父。

    半晌之后,陆居澜起身出了斋舍。

    杂物间就这么一排,慕怀清的住处很好辨认,亮着灯的就是。

    陆居澜停在门前,犹豫着抬了手,却突然听见里头床晃得厉害,吱呀作响,又听见隐约一点喘气声,他听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便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