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前的小狐狸,已经幻化成了人形。
妖精化形,都以自己的原身为基础,出生什么样的姿色,修得人形便是什么样的姿色。
而东方蔻,无疑是近万年间,云居山最美的一只狐妖。
舍韫险些看迷了眼。她知狐族有一道妖术,会祸乱人心,但此刻的小狐狸,根本就没有修为,即便施展,她也不会中招。
可望着这般绝色的小美人,舍韫心里还是多了些惊奇赞叹,不由的开始思索小狐狸方才说的话‘荆山的狼妖,又色又丑’,与回想中荆山里的妖这么一对比,她心里没了准头。
“姐姐,我没有骗你。”东方蔻的声音清亮带着些许稚嫩。
她方才在舍韫的眼中看到了对她的质疑,她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和亲不管是狼族还是其它妖族,断不会让一个没有化形的妖去和亲的。
此刻,她十分担心舍韫会将她送回云居山,这也是她化形成人的目的。
舍韫那双饱满的柔唇抿在一处,眸光在她身上的绣着鸳鸯的红装流连,片刻,定了心神,轻声道:“我信你。”
东方蔻皱紧的眉头松开,换成笑脸,露出皓齿与那粉嫩的香舌。
舍韫忽觉脸颊某处有了烫人温度,碍于小狐狸在眼前,她没有抬手去抚摸。
前几日,这小狐狸还舔过她。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舍韫眼底惊艳被她压了下去,“你父亲还带着人在找你,你不想给他报个平安吗?”
“求姐姐不要告诉我父亲,也不要送我回去。”东方蔻神情着急起来,眼底哀求的水光漾漾,“若让父亲知道我在这里,父亲一定还会再把我嫁到荆山的,我不想嫁给那些色狼。”
舍韫本来还在欣赏着小狐狸的美貌,下一刻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注视小狐狸的眼神也不着痕迹的躲闪起来。
“求求你了姐姐。”东方蔻不仅嘴上说,还上了手,她双手摇着舍韫的腿,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一股怜惜:“求求你了……”
舍韫假意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她不老实的小手,无奈道:“好,我可以不送你回去。”顿了一瞬,又道:“只是,你能去哪里呢?”
东方蔻小脸又开心了,眉开眼笑的说:“我就跟着姐姐,姐姐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舍韫沉默片刻,心中考量过后,道:“好,那你就暂时留在我身边。不过,若我这边出现问题,我会立刻送你回云居山,届时你不得再寻理由推脱。”
东方蔻眼睛一眨一眨的,不明所以,小声问道:“能出什么问题?”
舍韫没有回答,目光被远处吸引。
重九盘膝侧坐石台上,面对师尊,双手与之合掌,正运用自己的灵力,全神贯注的,为她的师尊去腐生肌。
可不知是她先前打架受损,还这具尸体不接受她的灵力,一股强大的气息在片刻后反弹回去,将她五脏六腑震的颤动,一口血腥从肺腑中窜了上来。
只听‘噗’的一声,重九便口吐鲜血。
就在重九倒下之前,舍韫及时闪身过去,抬手扶住了她。
“师妹,感觉如何?”舍韫两指并拢,与她灌输灵力治疗。
重九喉咙滚动,吞下堵在喉间的血,病弱的唤道:“师尊……”
舍韫侧目去看师尊的尸体,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丹药已经与他的躯体融合,身上的腐烂有所换新,但只寥寥一小片。
“先别说话了,我为你治疗。”舍韫再次注入更多灵力。
重九望着师尊的尸体,思索着那股反扑灵力的来源时,余光忽的一亮,出现一团火热的身影。
重九扭头看过去,东方蔻此刻正担忧的盯着她。
虽说她不个什么好人,但会教她炼丹,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你……”重九眼底涌出震惊后的惊艳,她看着幻化人形,穿着一身红装的小狐狸,双唇颤了颤,一脸的不敢置信,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喉头再次涌出血腥,一口血喷了出去。
随即双眼沉重的慢慢阖上了。
舍韫望了一眼重九,又抬头去看一脸无辜的东方蔻,一本正经的说道:“她好像被你的人形态吓晕过去了。”
东方蔻整个人懵住几瞬,随即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她有那么丑吗?
东方蔻思索几瞬,又变成了小狐狸。
她坐在石台下面,火红的尾巴半圈着自己的身子,仰望着舍韫,却在她唇边看到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
是她看错了吗?
还是舍韫觉得自己做的对,而夸赞自己的表情?
重九陷入昏迷,舍韫将她抱去另一侧的石洞里,将她安置好,喂了几颗丹药。出来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慢下来,抬手对着自己的脸看了许久。
她也没有小狐狸说的那般又色丑吧,至少这张脸,还是拿得出手的。
小狐狸蹲在外面,看到这一幕,吱吱的询问道:“姐姐在看什么?”
舍韫身形一顿,低头看去,见小狐狸看不到她手里变幻出来的铜镜,心里松了口气。
舍韫收了铜镜,边往外走,边回答着小狐狸的问题,也接起先前的话头,道:“没什么。我随师尊在此间修行,遇到不少危险。”说着顿住了脚步在东方蔻面前:“所以,一旦遇到危险,我会通知云居山来接你,或是亲自将你送过去。”如果还有余力的话。
东方蔻反应过来,点点狐狸脑袋,道:“好,一切听韫姐姐的。”
舍韫眼眸上染起点点笑意,居然还记下了她的名字:“你叫什么?”舍韫想起来一直没有问她姓名。
小狐狸倏地化成人形,杏眼粉腮,娉婷婀娜的身段极为夺目,清脆明朗的嗓音道:“我叫东方蔻,韫姐姐可以叫我蔻蔻。”
“蔻蔻……”舍韫品着名字,也望着她那张惑人的容颜,眼中多了笑意:“好,我记下了。”
舍韫往外走,东方蔻小步随在她身后,问道:“重九姐姐不会有事吧?”
舍韫回道:“不会,明儿她便能醒来。”
东方蔻担忧的神情放松些,又看向那具盘坐的尸体,小声问道:“那你的师尊能活过来吗?”
舍韫抬手给自己倒了茶水,不确定的道:“不清楚。”
东方蔻心绪也沉闷下来,能收妖做徒弟的人类,想来也是好人了。想到这,东方蔻不觉有些惋惜。
她从未听说有什么妖死后还能活过来的。
但很快,这样的情绪便被一阵香味挤走了。
“饿了吧?”舍韫将带回来的肉,放在新鲜的荷叶上,看着东方蔻看楞眼的神情,又好笑,又觉得可爱:“过来先填饱肚子,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
晚秋到来,朔风呼啸。出去月余,外面的枝叶,除了长青古树,地下的杂草已经开始枯萎落种,等待来年的春暖夏雨。
晨光从枝叶缝隙洒落,东方蔻站在外面张望了几眼,听到洞穴内有咳嗽的声音,露出喜色。
转身时,却又忽然脚步一滞,摇身一变,成了那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重九拖着病弱的身子走到洞穴隔间,望着师尊毫无动静的尸体,心下暗沉,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打坐修炼的舍韫:“师姐,师尊是不是活不过来了?”
舍韫睫羽轻颤,微阖的眸子慢慢睁开,运气吐纳,从石凳下来,声音听不出悲喜,回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是醒不过来了。”
这具尸体,吃了太多延寿丹,若有人用上古邪术夺舍寄居,估摸做梦都能笑醒。
习惯喝人类茶水的舍韫,拂手将茶炉点燃,煮起了茶,邀请道:“师妹,先过来喝点茶。”
重九病歪歪的身子,微弓着腰,慢慢挪过去,坐定后,舍韫便给她倒了茶。
云气袅袅,茶香四溢,重九端着茶,啜饮一口,瞥眼看见了洞口处走进来的小狐狸。
脑海中昨日昏迷前的情景,蓦地袭来。
重九低着头盯着小狐狸,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确定的问道:“你昨日……是不是化成人形了?”
舍韫眼皮微抬,侧目看向身边走过来的小狐狸。
而小狐狸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据舍韫昨日的言辞,她人形态的时候,好像……有点丑?
还是不要再吓到重九了,万一再吓昏过去,罪过可就大了。
重九昨日脑袋确实混乱,可她昏迷前分明看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走近她,虽没看太清晰,但她觉得那就是小狐狸。
舍韫招手,小狐狸一跃坐在石凳上,两爪前倾搭在石桌上,舍韫也为她倒了一盏茶。
东方蔻有意隐瞒,舍韫也就没点破。
狼族明言要化形的妖兽,目的是为了挑选有修炼潜质的妖,可东方蔻生的这般貌美,虽没有修为,但一样会很抢手。
有一点东方蔻是说对了,狼族确实很喜欢俊俏的。
小狐狸伸了舌头卷了一些茶水,她喝不惯人类的茶水,苦涩的味道侵袭味蕾,让它的五官微微扭动。
舍韫见状,垂眸一瞬,又拿了杯盏,另倒了一些清水,将它身前的换了。
小狐狸抬眼看向舍韫,眸光亮晶晶的,似乎表达自己对舍韫的喜欢。
重九看它那滑稽的样子,笑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能给狐狸喝茶水的,也就舍韫能做出来了。
舍韫转眸看向重九,眸色略沉:“师妹,昨日我没有问你,你是原本身体便有疾,还是……”
“是师尊的仙体。”重九十分肯定的回道,“那股力量我太熟悉了,就是师尊的灵力。”
舍韫先前的猜测有了决断,她看着师尊尸体,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起身走了过去。
舍韫抬起手掌,运气时,掌心处多了些无色的冰柱,那冰柱在短暂的停留后,忽然便变成尖锐的冰锥,瞬时飞扑向尸体。
“不可!”重九在看明白舍韫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但那飞向尸体的冰锥,却在距离尸体咫尺近的时候,忽然被一股力量弹开了。
破碎的冰锥,落地时,叮泠泠的好听。
重九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惊的踉跄走过来,惊呼道:“师尊竟然显灵了!”
舍韫:“……”
“真不愧是我们青门宗的宗主,仙体竟还能保护自己。”重九一脸的骄傲和得意,完全忘了自己伤是从何而来的了。
舍韫投去嫌弃的目光,而后盯着师尊的尸体打量了片刻,得出了结论,道:“师尊怕是真的没有救了。”
重九神情一怔,脸色变的极快,颓丧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舍韫神情凝重,摇了摇头,道:“吃了那多延寿丹都没活过来,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活了。”
重九听到这话,酝酿了几瞬情绪,忽然哭嚎道:“师尊,重九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您怎么这么狠心呐。”
舍韫:“……”
小狐狸也被重九一嗓子的嚎丧吓了一跳,狐狸脸上露出了惊恐,长长的耳朵向后抿了下去。
待重九哭的没多大声了,舍韫打断建议道:“师尊的仙体放在这里已经好些个月了,既然不能复生,那我们应该早日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重九一想到以后见不到师尊了,眼泪从眼中簌簌的掉落,真情实意,不像作假。
洞内烛火明明灭灭,重九半响没说话,舍韫叹了口气,道:“师妹,你觉得呢?”
重九擦了泪眼,转过头来,双眸泛红,声音微颤道:“重九都听师姐安排。”
“好,我建议即刻用火焚烧,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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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了骨灰,带回青门宗后山土葬。”
重九怔住一瞬,不解的望着舍韫,除非横死之人,正常死亡是不会用火敛葬的。
舍韫神色正经,颇为凝重,解释道:“师尊这具身体会反噬她人,你也不想师尊仙逝后还要伤及无辜吧?”
重九心下明白了,她点点头,觉得舍韫说的对:“好,我去准备干柴。”
“不用。”舍韫转身面上师尊的尸体,嗓音忽然变大:“就在这里烧!”
舍韫话落,一道明火符,自她手中飞了出去。
“等一下!”
一道苍老浑厚的疾声传出,那火团也自半空熄灭,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谁在说话?”重九倏地瞪大了双眼。
方才情绪太过激动,竟辨不清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了。
而舍韫的目光,却紧紧的在盯着面前的尸体。
片刻,一道金色灵光自尸体的脑袋上,艰难的挤出一只手来。
洞内,除了舍韫,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而小狐狸脊背以及尾巴上的毛发,都已经炸开了。
洞内此刻如鬼魅的栖息地,静的可怕。
须臾,从那具腐烂的尸体,爬出了个周身泛着金光的年迈的脑袋,和颤颤巍巍的声音:“为师……为师觉得,还可以再活个五百年。”
重九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师尊。
舍韫露出一脸的嫌弃,没有震惊,也没有感动,像是意料之中,鄙夷嘲讽语气拉满道:“师尊不是已经死了吗?”
老头子臊眉耷眼的,以元神形态,盘膝悬浮在自己身体的上空,心虚的看了一眼舍韫,说道:“是为师大意,忘了自己的寿元将尽,拼尽最后时间,保住了一丝生气,可谓是一脚在鬼门关,一脚在人间。”
舍韫蹙眉盯着老头。
“师尊……”重九看到自己的师尊,打心眼里高兴,“师尊,那我们要如何让您活过来?”
老头就喜欢重九这尊师重道,有情有义的姑娘,他露出笑脸,乐呵呵的道:“简单,去四象城,拿四象丹。”
重九在思索着,沉浸在希望之中,舍韫泼了一盆冷水:“师尊说的容易,四象城中取四象丹,可没有您说的那么简单。”
她虽不知道四象城在何处,也不知四象丹为何物,但她师尊一早没这般提出来,便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得到。
老头使劲眨了眨眼,似被戳破后的不爽,破罐子破摔道:“你们给为师吃了这么多的延寿丹,不能让它们都打水漂了吧?”
舍韫:“……”不说她都忘了。
“师尊,四象城在哪里?”重九不打算放弃,只要救活师尊,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会去做。
老头摸了一把白胡须,挤出一点的慈祥,笑看向重九,道:“所谓四象城,就是四座城……它坐落在琼中地,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每一座城中,都有一颗丹药,只要拿到它们,为师自有办法活过来。”
四象城,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每一座城中,都有一个凶兽看守着药丹。
这哪里是让她们拿药,这是要让她们去送死。
可饶是如此,为了那些丹药钱,两师姐妹还是答应了去走一趟。
“师姐,你说师尊会还我们钱吗?”重九不确定临走时,老头子说要把买丹药钱还给她们是真是假。
若是能还给她,那可是二百五十万灵石,凭着她省吃俭用的优良作风,后半辈子都无忧了。
舍韫坐在昆雪背上,怀里抱着从师尊出现,便吓的躲在犄角旮旯里惊魂未定的小狐狸,斜睨了坐在前面的重九一眼。
老头说的话能信?
不过,临行前,老头一人给了一样法器,倒是能值几个钱。
“师尊不是给你一件法器?”舍韫提醒道。
重九将手摸在腰间,将玲珑乾坤袋摸了出来,取出了一团巴掌大小如风一样缠绕盘旋的东西。
重九打量着这团风,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就连材质也看不出是什么,就只是一团黑色的带着无数线条的风:“这有什么用啊?”
舍韫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作用,她打量了一会,摇了摇头:“觉得无用便卖了吧。”
重九眨了眨眼,慢慢扭头看向舍韫,露出谄媚的笑容:“师姐,你要吗?我给你打个折。”
舍韫:“……”
舍韫将目光落在重九背后的葫芦上:“你这葫芦不错。”
重九忙一扭身,把葫芦藏在后背:“这个不卖。”
这是她在比武大会上得来的,是她荣耀的勋章。
舍韫倒也不强人所难,她打量了一眼重九手里的风团,道:“你将这风团放入你的葫芦里看看。”
她倒是听说过,两种法器会融合在一起,师尊送给重九这风团,一定有他的深意。
别的不好说,在教习术法和运用法器上,她师尊从不含糊。
既然给了,便一定是适合的。
重九想了一下,把葫芦从背上解下来,将葫芦口出的塞子咬了下来,又将那风团抵在葫芦口旁。
‘嗖’的一声,风团不见了。
重九:“……我的风团呢?”
重九立时往葫芦里瞅,黑漆漆的却什么也没看见:“完了,这葫芦把师尊送的我的法器吃了。”
重九倒转了葫芦,使劲往外控,却也什么都没捅出来。
小狐狸也在这时投去的好奇的目光,舍韫也有些疑惑,但在重九翻转着葫芦,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时,当即黑了脸。
不仅是脸黑了,全身都黑了。
方才葫芦口对着她们,一股强大吸力,将她们带到了四面黑漆漆的地方。
而此刻耳边环绕着谡谡劲风,大有要将她们撕裂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