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南山毫无景致可言,山泉几乎断了流,汇成的小溪里漂着枯叶,粗一看像是一潭死水。也难怪此地人迹罕至。
阿灵到南山自然不是为了赏景,只是有时候离了人群,她才能觉得身心松快些,不再与热闹祥和的清水镇格格不入。
她平时也与邻里打交道,只是每当他们谈起一些共同回忆时,她表面附和着,心里却觉得那段记忆无比扁平虚假。
好在她没有被灌输关于南山的记忆,南山便成了极少的不曾笼罩在虚假记忆阴影下的所在。
南山里并无商路通行,因此平日里无人来此,倒是有不少小动物出没,大抵是打算趁着入冬前多囤积点过冬的粮食。这却是便宜了阿灵,不一会儿就斩获了一只肥美的野兔,正好做加餐。
她聚精会神地寻着地上动物出没的痕迹,直到眼睛被刀身反射的阳光晃了一下,她才下意识地运气轻功躲过一击,却被刀风削去了一缕头发。
以她敏锐的感知,直到此时她竟都不曾感受到一丝杀气。阿灵悚然一惊,心下猜测着来人是何身份,怎会有如此高明的掩藏气息的功夫,又为何要袭击她。
阿灵心中思绪百转,脚下不停,腾挪在树木林间,从树枝上借力,攀到树木高处寻敌人的踪迹。
登高俯视,四周清晰可见,她心下一松:好在才一个人。
此人一击落空,举目四望,正对上了阿灵的注视,随即几个跨步到了阿灵所在的树下,提起纵深落在了粗壮的树枝上。
阿灵双臂伸展,足尖向树干上一推,飘然向后落在另一棵树上。这时她发现了面前这人的不对劲。
树枝晃动幅度极大,稀疏的叶子被震到了地上,可见这人轻功不高明且下盘不稳。
不像是个高手。
阿灵当即不在犹豫,飞身上前,连着剑鞘挥剑将她击落在地,轻灵地落在了她的身侧,拔剑抵在她的脖颈处。
她这才好好端详起眼前人来。
只见她头发凌乱,发间还有树枝杂草,勉强能看出挽了个不成样子的发髻;身上的衣服开了好几个口子,又像是在污泥里滚过了一圈,松松地挂在身上。脸上也都是浮尘,汗渍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看不清面目,只能见到一对乌黑的眸子,却也是无神而呆滞。
这不像个杀手,倒像是个难民。
莫不是有诈?阿灵手上使了些力气,厉声道:“你是谁?为何攻击我?”
女子缓缓抬头看她,神情木然,语气里不含丝毫情绪:“打劫。”
“啊?”阿灵实在没有料到这个答复,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打劫?”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嘴上说着威胁的话,女子的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像是一个蹩脚的说书人,不带感情地念着书里的话。
阿灵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话,却听女子“啊”了一声:“遇到硬茬子了,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这前后句的转折实在是有些快,像是女子独自演完了一折戏,只是若是以这念白功底上台,定是会被愤怒地观众扔臭鸡蛋、烂叶子。
阿灵这下明白了为何她不曾感觉到杀气,眼前此人本就没有什么杀心。
她收剑归鞘,女子此时才有了些灵动的神色:“你不杀我吗?”
“我为何要杀你?”
“一直是这样的。每隔一阵子,就会有会武功的人过来,我们围上去,再被那人打得一排排倒下。”
此人的话颇为荒谬,阿灵却来不及细思,追问道:“你们?此处还有其他人?”
“以前有,现在都没了。”
阿灵松了口气,把举起的剑放下了,觉得眼前人的样子有几分乖巧又有几分可怜,蹲下与其视线持平,放缓了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歪着头思索了阵:“山贼。”
南山确实有伙山贼,只是不曾听闻他们下山作乱,一直与清水镇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此山并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清水镇外有大面积的平原,官道直通吴洲、徽州等大城,商人学子也不会从南山上通行,基本遇不到这伙山贼。
在这里当山贼,大概是要饿死的。
想来世界上本不应该有那么多傻子选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拦路劫道,那便又是那游戏给划死的框框。就像是皇家围猎一样,把这些山贼养起来给玩家杀。
阿灵暗叹一声,心里柔软了几分,随手给她挑去发间的杂草:“我不是问你是什么身份,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山贼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止转动眼睛,连头也跟着转,“我没有名字。”
“那我要怎么叫你?”
“不能就叫我山贼吗?”
阿灵蹲得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闻言好奇地问她:“你很喜欢当山贼吗?”
“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阿灵实在想不好该如何形容,又不愿意叫她山贼,于是说,“这世上不止一个山贼,我叫一声山贼,你怎么知道我在叫你?”
山贼神色恹恹的:“这里只有我一个山贼啦。大当家和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阿灵腹诽道:原来真正傻的只有这一个。
“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他们没叫我一起走,而且我要是走了,这世上岂不就没有南山山贼了吗?”
“这世上有没有南山山贼,很重要吗?”
山贼被问得愣了神,抱着脑袋苦思冥想:“我总感觉好像一定要有南山山贼,但仔细再想,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那就跟我走吧,这里一个月都见不着一个人影,有什么好待的。”阿灵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泥土,向着山贼伸出了手,“下了山,你就不是山贼啦,记得告诉我,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山贼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搭上了她伸过来的手。
只是山贼这幅形容实在是太惹眼,最好能在回清水镇前把她拾掇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些。阿灵让山贼把她带去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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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住所,本想着看看有什么换洗的衣物,没想到山寨倒像是被洗劫过一般,除了难以带走的桌椅、床具,连个碗都没留下,一块破布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阿灵只能用山间的溪水打湿衣袖,给山贼擦了擦脸;又折下个合适的树枝,为她重新挽起来头发。
山贼一动不动地任她摆布,活像个牵线木偶。
阿灵心里莫名起了恨铁不成钢的火气,愤愤地揉了把山贼刚梳好的头,又把头发给弄乱了。
她一边重新给山贼挽发,一边恨恨地说:“你能活到现在,可还真是运气好。”
山贼竟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是的咧,大当家和二当家打架的时候,死了好多人。我就站在旁边,没人来打我。”
阿灵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打起来的?”
“山上没粮食了,大当家带我们下山去打劫了一个过路的商人,打算干一票就走。商人带的钱不多,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觉得自己拿到的少,就这么打起来了。”山贼说着,伸手指向山寨前面的空地,“二当家输了,大当家带着人和钱走了,其他人的尸体就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尸体很久都没消失,没过几天就臭了。过了十几天,我醒来一看,尸体这才不见,不过倒是留下了一长串的血痕。”
“哎呦!”山贼吃痛叫出声来。原来是阿灵手上动作一重,揪下她一缕头发。
山贼的眼睛乌溜溜水汪汪的,看起来委屈得很。阿灵心里一软,躲过她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山贼被揪痛的头皮:“想好自己要叫什么了吗?”
山贼垂下眼睛,像是在学堂里被先生点名背书的学生,“嗯嗯啊啊”了一阵,嘟囔道:“你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灵。”
“阿灵是什么意思?”
“灵就是......”阿灵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解释,“反正就是很聪明、很厉害的意思。”
山贼似懂非懂,只知道聪明厉害是件好事,那么阿灵确实是个好名字。但自己没有眼前这人厉害,那就不能叫阿灵。
阿灵仍在等她的回复,她越着急,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只看到脚下的地,灵机一动道:“我就叫南山。”
阿灵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拙了些,也不太走心,但山贼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想违了她的意。只是看着山贼清洗过后清秀婉丽的面孔,实在无法开口叫出这个名字。
山贼观阿灵的神色,看出阿灵不喜欢这个名字。反正她也不是非要这个名字不可,并在起名一事上找到了技巧,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数下去:南花、南草、南树、南林、南风。
听到“南风”这个词,阿灵不由得想到家里囤着的那副麻将牌,神情里多了几分怀念。
山贼以为她喜欢:“那我就叫南风了!”
喊人叫南风实在是奇怪,阿灵看到山后竹林,灵机一动:“你要是喜欢风,就叫入竹如何?”
从此,南山上的山贼彻底绝迹,清水镇里倒多了一个南入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