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攸宁终于复学,那日火车上的阴影,也渐渐在她心中消失殆尽。

    这日早晨,她正迷迷糊糊被丫鬟伺候着洗漱,忽然听到外边有嘈杂声传来。

    “去看看怎么回事?”她打着哈欠吩咐丫鬟翠儿。

    翠儿诶了一声,赶紧出了门。

    片刻后,又匆匆忙忙跑回屋,满脸惊惶道:“听说是府中库房遭了贼,老爷一尊金佛被盗走啦。”

    攸宁不以为意道:“肯定是家贼,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连爹的宝贝都敢盗?”

    翠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家贼,是卧龙帮的人,留了字条呢。”

    攸宁一愣,一边擦脸一边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卧龙帮是近年流窜江北的一帮盗匪,匪首外号“过江龙”,传言本事通天,已经连续三年潜入金陵盗窃,几乎所有富贾都遭过这伙盗匪毒手,每回作案还会留下字条。

    官府督军府抓了很多次,一直都没抓到。

    攸宁回过神来,竟是觉得有趣:“这卧龙帮长进了啊?以前从来没敢偷过我们霍家,今年竟然上门了?我得去瞧瞧。”

    她丢下帕子,雀鸟似的朝外面跑去。

    循着动静来到正院,屋中已有好些人,霍督军与夫人沈婉真坐在正位圈椅,宗西坐在左边位置。

    原本安静且带着些凝重的气氛,被突然闯入的攸宁打破。

    “爹,我们家真被卧龙帮偷了?果真是有勇有谋,名不虚传啊!”

    霍正鸿一脸无奈地看向天真烂漫的小女儿。

    宗西则是蹙眉低喝道:“大清早你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去上学?”

    攸宁撇撇嘴:“作为霍家一份子,我关心一下家中被盗也有问题?”

    霍正鸿摆摆手:“行了行了,就是库房丢了几样东西,不碍事,你赶紧去上你的学。”

    攸宁走到宗西身旁,双眼亮晶晶问道:“大哥,这回卧龙帮都偷到我们霍家,你应该不会再放过他们吧?”

    宗西点头淡声道:“嗯,这回我定然会将这伙盗匪一网打尽。”

    攸宁一拍掌,笑道:“大哥你可别叫我失望,我倒是要看看传说中的过江龙到底是何方神圣?”

    宗西瞪她一眼。

    她吐吐舌头:“爹妈,我去上学了。”

    “等等!”宗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她,“这两天就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

    攸宁不明所以:“为什么呀?还怕我被卧龙帮偷了去?”

    宗西道:“卧龙帮的人在暗,我们在明,还不知他们有何目的与打算,我看还是当心点好。”

    霍正鸿听长子这么一说,深以为然点头:“你大哥说得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攸宁撇撇嘴:“好吧,正好我今日也不是很想上学。”又伸了个懒腰,“饿死了,我要去吃早饭。”

    说着便往外跑了。

    霍正鸿目送小女儿蹦蹦跳跳出门,摇摇头道:“瞧瞧这么大姑娘了,一点正形都没有,以后也不知谁家敢娶进门。”

    宗西轻笑:“我瞧攸宁这样挺好,时代不同了,也不用再以三从四德要求攸宁。”

    霍夫人也道:“是啊,我看现在的女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好。”

    霍正鸿舒了口气:“你们就继续惯着吧。”顿了下,抬头看向宗西,“你说卧龙帮的人既然敢来霍家,目的就不可能只是库房那几样东西?”

    宗西点头:“嗯,他们应该另有所图。”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爹你不用担心,府中我会加派人手,若是再敢上门,定然会有来无回。城中我也安排了人加大搜查,只要他们还未出金陵城,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将人一网打尽。”

    霍正鸿沉吟片刻,道:“这卧龙帮有点本事,听说他们只偷盗劫掠,并不杀人,而且劫富济贫,也算盗亦有道,若是能将那匪首招安,为我们所用,倒是桩好事。”

    “我也有此打算。”霍正鸿看着长子,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子盛,你办事向来没有让爹失望。那过江龙遇到我霍正鸿的儿子,只怕这回是过不了金陵的长江了。”

    宗西起身:“爹,那我去署衙了。”

    “嗯。”

    *

    “大公子,抓到了两个疑似卧龙帮的人。”

    墙上挂钟指到晚上九点,副官秦泽匆匆走进来报告。

    埋头翻阅卷宗的宗西撩起眼皮,勾唇一笑:“不错!”他阖上手中卷宗,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问道:“谁抓到的?”

    秦泽跟在他身旁回道:“是薛参谋提醒,这些人刀口舔血过日子,常年见不得光,身边必然无女眷,来了金陵城十有八九会有人忍不住去秦淮河畔寻欢,让我们去秦淮河妓馆花船打探,果然找到这两个可疑的人。”

    宗西挑眉轻笑:“又是薛参谋?”

    秦泽道:“只是这两人什么都没说,还不确定是不是。”

    宗西淡声道:“我会让他们开口的。”

    秦泽默默看向男人冷冽的脸,想着对方那些手段,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

    没错,只要进了这督军署,就没有少督军审不下来的人。

    审讯室两个疑犯身上已满是伤痕,正被反绑在椅子上。

    看到一身戎装的宗西进门,原本凶悍的盗匪,也不由得瑟缩了下。

    “大公子。”屋内卫兵起身敬礼。

    宗西点点头,看也去没看被绑住的两人,只走到墙边刑具前,一手插兜,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那一排刑具轻飘飘划过,似是在考虑先用哪一样。

    最终目光落在旁边炭盆的烙铁钳子上。

    只是手刚碰到那钳子尾端,忽然有卫兵推开门报告:“大公子,府上来了电话,说有急事找。”

    宗西眉头微蹙,点点头将手收回,踅身往外走。

    回到楼上办公室,宗西将桌上电话接起。

    那头传来霍正鸿急切的声音:“子盛,你妹妹被卧龙帮的人抓走了?”

    宗西脑仁一跳:“攸宁不是在家么?怎会被抓走?是不是她又偷跑出去了?”

    霍正鸿道:“就是在家里不见的,那匪首还留了一封信,说你要敢对他的人动刑,他就在攸宁身上原样奉还。你是不是抓到了卧龙帮的人?”

    听到父亲带着焦灼的喘息,宗西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这边是抓了两个人,爹,您别急,我会想办法的,绝不会让攸宁出事。”

    “好好好!”霍正鸿已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你妹妹一个姑娘家落到那些盗寇手中,我想都不敢想,你务必马上把人救回来。”

    宗西安抚了两句父亲,便挂上电话。

    他胸口微微起伏,冷峻的脸上,已满是怒容。

    明明加派了人手,竟然让攸宁在家中被掳走!

    “一群废物!”他狠狠将桌上卷宗扫落在地,又高声道,“秦泽,把当值的人都叫来,包括参谋室。”

    秦泽闻声忙去叫人。

    “大公子,人都来了!”

    宗西已经坐在桌后的大班椅,撩起眼皮,冷冷看向列队站立在屋中的人。

    林苍上前一步问:“大公子,出什么事了?”

    宗西冷声开口:“攸宁被卧龙帮的人抓走了。”

    “啊?”林苍顿时大惊失色。

    宗西站起身,稍稍提高声音:“卧龙帮得知我们抓了他们的人,让人绑架了六小姐。秦副官!”

    “到!”秦泽上前。

    “马上加派人手在出城的陆路水路,务必确保六小姐不会被带出城。”顿了下,又补充一句,“通知器械库也加派人手。”

    “收到!”

    “林参谋!郭参谋!”

    “到!”

    “你们分别带队在南北两区去搜查。”

    “收到!”

    宗西吩咐完,从抽屉拿出枪插入腰间枪套,越过众人先大步走了出去,只是走到门口,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指了指薛槐:“薛参谋!”

    “到!”

    薛槐上前一步敬礼。

    宗西:“你单独带几个人去搜。”

    “收到!”

    宗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道:“谁救回六小姐,官升一级。”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行动都要有分寸,切忌打草惊蛇,更不要让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六小姐。六小姐安全高于一切。”

    话音刚落,他皮靴踏在地板的橐橐声,已经渐行渐远,转瞬便消失在楼梯间。

    剩余人不敢耽搁,赶紧各自去干活。

    林苍慌张失措出门,低声喃喃:“这卧龙帮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连六小姐都敢绑?要是六小姐出了事,大公子得把他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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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剁了喂狗。”

    走在他身后的薛槐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林参谋,还是赶紧调配人手去找人,北区民房多,你最好多调几对人马分头行动,别声张,免得惊动那些人。”

    林苍忙不迭点头,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被薛槐这么一提醒,才稍稍镇静下来,赶紧去调派人手。

    *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小小的教堂中,烛火摇曳,十几个孩子站十字架下方的讲坛上,随着风琴伴奏,唱着赞美诗。

    被麻绳反绑着双手,纱布捂嘴的攸宁,坐在后排座位,懵懵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今天家中被盗,他遵循大哥命令,一整日都待在府中没出门,晚上正窝在榻上看书,让翠儿去给她拿些点心。

    哪知翠儿刚出门,她就闻到一股异味,当即失去知觉。再醒来,便是在教堂孩子们的歌声里。

    她费力歪头,前后左右坐着七八个男人,个个看着凶悍,尤其是自己身旁壮汉,三十来岁的模样,留着一脸胡子,眉心一道蚯蚓似的旧疤痕,愈发显得人凶相毕露。

    壮汉觉察她的动静,歪头眯眼斜睨向她。

    攸宁一边费力挣扎,一边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瞪与他对视,一脸的不忿。

    壮汉先是勾唇轻笑了笑,忽然又恶狠狠低斥道:“老实点!”

    然后拿出一把手枪,在她额头晃了晃。

    攸宁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瑟缩了下,到底还是被吓到,瞪着眼睛,不情不愿老实下来。

    当然,老实是不可能真老实的,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再次看向前方唱圣歌的孩子,然后目光落在讲坛一角,弹奏风琴的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白色袍子,应是教会圣衣,烛火下那张脸,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斯文儒雅,文质彬彬。

    看样子是教堂人员。

    孩子们一首圣歌唱完,身旁那彪形大汉,走上前吆喝:“来来来,拿了糖就去睡觉,要是不乖就打屁股。”

    这些孩子最大的看着也不过十岁出头,遥遥看了眼后排座位的人,以及被绑住的攸宁,脸上都有些害怕,战战兢兢从大汉手中领过糖。

    这时,那弹琴的男子走过来,孩子们一边叫着他“老师”,一边往他身上凑过去,

    “你们别吓到孩子了。”他朝那大汉不满道,只是说出的声音还是很温和。

    大汉不以为意嗤了声。

    男子又摸了摸旁边几个孩子的头,道:“你们去睡觉,把门栓好,别出来!”

    孩子们听话地点头,齐刷刷往角落小门走去。

    等人都离开,那大汉又拿枪朝男人一指,凶神恶煞道:“你——”又转身指向后排的攸宁,“带她带去休息!”

    年轻男人朝攸宁看过来。

    直到被壮汉推了一把,这才不紧不慢走过来,走到攸宁跟前时,那双看向她的眸子,充满着无奈和怜悯。

    攸宁只觉脖子一紧,人已经被那壮汉从椅子上提起来。

    她又愤怒地朝人瞪一眼,因为嘴巴被纱布绑住,只能从喉咙和鼻间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那壮汉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她一把:“走!”

    “跟我走吧。”年轻男人低声道。

    攸宁虽然愤怒,却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人家砧板上的鱼,想少吃点苦头,就只能老实配合。

    她踉踉跄跄跟着人往前走,先是穿过一道小门,再踏上一截黑沉沉的楼梯,唯一的光,便是带路男人手中拎着的一只马灯。

    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进去!”

    攸宁背上又被那壮汉狠狠推了把,她气急败坏转头,瞪向那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壮汉却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只对那年轻男人冷声道:“好好看着人,我们就在外面,别想着逃跑,不然把你那些孩子全丢进玄武湖去喂鱼。”

    青年男人将马灯放在屋内桌案上,淡声道:“放心吧。”

    大汉冷哼,将门从外狠狠阖上,咔嚓一声上了锁。

    屋内只剩攸宁和白袍男人。

    攸宁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呜呜叫唤,一张白皙小脸,在烛光下涨得通红。

    男人轻声开口:“我帮你解开,但是你别大叫,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