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宗西自然没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

    回到督军署,攸宁要去看傅文贤,被宗西毫不留情塞回车内,让司机送她回了家。

    傅文贤是过江龙的事,在霍家传开后,霍老督军想到小女儿一大早跑去码头送匪首,顿时心有余悸,大发雷霆。这回倒是没再禁攸宁的足,只勒令她老老实实上学,派人早上送晚上接,两点一线,连督军署都不让再去。

    攸宁一直憋到了礼拜天,学校放假,才在早上堵到了去署里的大哥。

    “你就不能老实在家待一阵子?”

    “我……就是想看一眼傅文贤。”

    宗西冷笑一声:“你还嫌被他骗得不够?”

    “他能骗过我说明有本事,这才是过江龙嘛!而且他一没骗我财儿没骗我色,我有什么在意的?”

    “你……”宗西被噎了下,抬手朝他虚指了指,到底是认输:“行行行,赶紧跟我上车。”

    攸宁老老实实钻进车内。

    宗西随后坐进去,上下打量她一眼:“去看个被关押的匪首,还要穿裙子?”

    攸宁昂头道:“我随便穿的。”

    宗西冷哼一声。

    车子启动,攸宁又试探问:“薛参谋今日在吧?”

    宗西不甚在意点头:“嗯,傅文贤的事还未完全了结,他最近都没休假。”

    “哦。”攸宁笑着点头。

    宗西猛得抬头瞥他一眼,她赶紧收回了嘴角笑意,佯装云淡风轻看向窗外。

    宗西想了想道:“不出意外,傅文贤会留在我手下。不过,你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啊?”

    “他这种人花招多,我怕你被她骗了。”

    攸宁撇撇嘴:“我哪里那么容易被骗?”

    “是么?”宗西似笑非笑道。

    攸宁嗤了声,以表抗议。

    但随机又看着窗外,贼兮兮地笑了笑。

    到了署里,宗西去忙,让秦泽带攸宁去见关押在审讯室的傅文贤。

    “傅先生——”

    看守的卫兵一打开门,攸宁就推开秦泽,自己先跑了进去。

    秦泽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示意卫兵好好看着,自己去忙了。

    戴着手脚镣铐的傅文贤,闭眼靠在椅子上,看不出是睡了还是醒着。

    不过听到攸宁的声音,他便立刻睁开了眼睛,将身体稍稍坐直。

    攸宁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发觉他除了神色憔悴,身上并无什么伤痕,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傅文贤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半晌,才勾了下嘴角,轻笑道:“嗯,没事,霍大公子没对我用刑。”

    攸宁拍拍胸口:“那就好。”

    傅文贤看向她:“霍小姐,我骗了你,你怎么不生气?还关心我有没有事?”

    攸宁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你又没杀人放火,还一直在教堂照顾那些孤儿,说明你秉性不坏,若是放在古代,那就是正儿八百的豪侠。”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房子,实在不好受,傅文贤却在这一刻,真心实意笑出来:“霍小姐过誉了,我就是个盗贼匪首,豪侠二字实在担当不起。倒是霍小姐爽朗赤诚,傅某自愧不如。”

    攸宁嘻嘻笑道:“我这个人是还不错啦,所以你要是留在我大哥手下,以后可不许再骗我。”

    傅文贤稍稍正色:“嗯,我定然不会再欺骗霍小姐。”

    攸宁爽快道:“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别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攸宁转头,却见是薛槐依靠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对方依旧是一身戎装,虽然是个略显慵懒的站姿,却依旧玉树临风,丰神俊朗。

    攸宁下意识抬手理了下自己的短发,大声道:“薛参谋,好久不见!”

    薛槐淡声道:“嗯,六小姐,好久不见。”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道,“男人的话可不能随便轻信。”

    攸宁愣了下,反应过来,问道:“薛参谋是说傅先生吗?”

    薛槐不置可否,只走过来,将手中的粥和馒头放在傅文贤面前的桌上,道:“傅先生,吃早饭。”

    傅文贤看向面前的早饭,轻笑道:“六小姐,薛参谋说得没错,男人的话不要随便轻信。我是匪首,自然是信不得。不过……有些人看着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可能也不能信。”

    薛槐闻言,轻描淡写挑眉看了对方一眼。

    攸宁则是只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又不是傻子,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能分得清的。”

    “但愿吧。”傅文贤摇头叹息一声,又聊起眼皮对上薛槐那双冷峻的双眸,“对了,薛参谋,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毕,要怎么处理我,能否给我个准信?你们对我要杀要剐我都接受,但还请对我那帮兄弟手下留情。”

    薛槐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攸宁已经凑过来道:“放心吧傅先生,我大哥很惜才的,绝不会杀了你。你看……”说着他拍拍薛槐的手臂,“薛参谋进署里才三个月,就因为表现出色,已经官升一级。”

    傅文贤看了看她,又看向薛槐,笑说:“薛参谋确实有本事,这回我落在你手里,心服口服。六小姐想必也对他的才能很欣赏!”

    攸宁小鸡啄米般点头:“那是自然。”

    薛槐轻笑:“傅先生的赞誉,薛某担当不起。”顿了下,又道,“怎么处理,是少督军决定,不过我会尽量替你争取。”

    “我也会我也会!”攸宁附和道。

    傅文贤在两人身上扫过一眼:“那就多谢二位了。”

    薛槐淡声道:“你吃饭吧。”

    他转身要走,攸宁赶紧跟上。

    薛槐转头看她一眼:“你不与傅先生说话了?”

    “那个……他吃饭,我就不打扰了。”

    薛槐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出审讯室,卫兵赶紧将门阖上。

    攸宁跟着薛槐踏上楼梯,对方依旧是彬彬有礼,却又冷淡疏离的模样。

    攸宁心中有些不爽,在她看来,两人共同经历了这桩大事,关系怎么都该与以往不同,对方待自己却依旧与从前一样。

    甚至都比不上傅文贤!

    她也不顾自己还穿着裙子,大步走上前,故意撞了下对方。

    薛槐退开一步,为她让开路:“六小姐,您请!”

    攸宁走上两个台阶,自上而下瞪向他,没好气道:“薛参谋,你难道就没有话同我说吗?”

    薛槐对上少女那双黑亮的眸子,微微一愣,犹疑问道:“六小姐,我需要……说什么吗?”

    攸宁一时噎住,支支吾吾半晌,才又梗着脖子道:“傅文贤的事,你难道不该跟我说清楚吗?”说着,又点了下头,“没错,你去好好与我把傅文贤的事说清楚。”

    薛槐抬起手腕,看了下腕表,点头道:“还有半个钟头,我们参谋处就要开会,我得做准备。六小姐想听傅文贤的事,我眼下只能简单与你说一点。”

    “那就能说多少是多少。”

    两人来到参谋室。

    林苍见到攸宁,热情打招呼:“攸宁,怎么最近都没来署里?”

    “哎,要上学呢,哪能天天来!”

    林苍从抽屉里拿了一包点心,殷勤道:“攸宁,来吃点心!”

    攸宁看也没看他:“不用了,我来听薛参谋给我讲傅文贤的事。”

    薛槐走到办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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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将自己的椅子拉出来:“六小姐,请坐!”

    “你自己坐。”攸宁摆摆手,说着从旁边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身旁。

    然后单手托腮靠在桌边,双眸定定看着他,等他继续说话。

    桌子只有这么大,她这姿势,自然就与坐在正中的薛槐靠得很近。

    薛槐低头从抽屉拿笔录本,只觉得女孩温热的呼吸就在自己耳侧。他余光瞥了旁边的人一眼,对方显然对这样不合时宜的距离浑然不觉。

    薛槐拿出本子,轻咳一声,伸手挪动了下椅子,让两人稍稍隔远了一点。

    “六小姐,傅文贤的笔录都在这里,你可以先看一下,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再给你解释。”

    “这么多?”攸宁伸手拿过本子随意翻了翻,又放在他面前:“你先跟我简单说一下,等你去开会,我再慢慢看。”

    说着,随手将椅子拖了下,又朝对方靠近了些,继续拖着腮,好整以暇看着对方。

    女孩发间的馨香再次扑面而来,薛槐喉咙滑动了下,有些干涩地开口:“那我就先简单给你说说傅文贤的身世背景吧。”

    “嗯。”攸宁用力点头,双眼继续定定望着他。

    因为自认是在和对方聊正事,便觉得这样的打量理所应当,自然也就没有了先前总是莫名生出来的害羞。

    “傅文贤乃皖南人,今年二十二周岁,家中原本是当地富商,八年前两支部队抢地盘,家中遭难,一家几十口人只剩下他和从小在他家长大的家丁赵大勇。之后,两人在江北一带讨生活,前几年赚了些钱,直到四年前,遇到一帮江匪,一船货全被抢了去。他因气不过,想办法找到那帮江匪老巢……”

    攸宁听着这磁性低沉的声音,看着对方英俊的侧脸。

    原来薛参谋不仅生得好看,声音也这般好听,连睫毛都好像比别人长。

    她觉得自己手有点发痒,很想伸手去摸摸。

    薛槐本是打算言简意赅说完,将人打发走。但对方明显听得心不在焉,那双盯着自己的目光,又太过肆无忌惮,实在是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到底没忍住,忽然停下,啪的一声合上本子,转头面无表情对上攸宁那双黑沉沉的双眼。

    “六小姐,你有在认真听吗?”

    攸宁正沉浸在神游中,忽然被打断,先是无辜地眨眨眼睛,又赶紧点头:“在听啊,你说傅文贤找到江匪老巢,是不是他把那伙江匪一锅端掉,抢回了自己的货物,但从此自己走上了盗匪之路?然后就有了卧龙帮和过江龙。”说着又感慨道,“想想他原本是一个徽商富家公子,没想到最终沦落成为匪首。说起来也不怪他,要怪就怪世道。”

    薛槐听着她的话,心中不禁有些愕然。

    原来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只是因为在认真听自己讲话?

    就像上学时,认真听课的学生,总免不了要盯着老师一样。

    原来是自己多心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嗯,差不多就是这样,详细的都在本子上,六小姐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看,我要准备开会的东西了。”

    “好好好,你忙工作,我自己看。”攸宁难得好说话,抓过本子,拖着椅子往后退开半米。

    然后低头开始翻阅笔录本。

    呼——

    她暗暗舒了口气。

    刚刚薛槐忽然问她有没有在认真听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甚至还想去摸对方的睫毛,心思根本没在他说什么上。

    好在她惯来会一心几用,虽然没认真听,对方那些话也进了耳朵。

    思及此,她悄咪咪抬头,朝人看了眼,见对方似乎要转头看过来,又赶紧心虚地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