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仙门百家收到消息后,如同一滴水进入了热油锅,瞬间炸开了。
魔尊战绩彪悍,纵然百年时光,许多宗门世家对于魔尊还是心有余悸。
百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几日,世家宗门竟然跟商量好似的,哗啦啦地全去洛山,见沈清玄不在,又到天衍宗,找沈清玄商量办法。
“沈盟主,真的是魔尊所为吗?”
“鹊山的封印不是紫阳仙尊亲手封的吗?魔尊怎么会跑出来呢?”
“当初就该把魔尊挫骨扬灰!”
“紫阳仙尊呢?他还在昆仑山闭关吗?他怎么不出来说句话?”
“不如我们去昆仑山把紫阳仙尊请出来如何?再把魔尊封印一次!”
“魔尊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清玄朗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
一个百年前曾遭到魔尊血洗的家主冲出来,面色不虞,指着沈清玄怒声道:“沈清玄,你倒是不急!天衍宗底蕴深厚,魔尊自然不会找你们。你身为仙盟盟主,却冷眼旁观,不顾我们这些小门小派的死活!”
柳雨棠眼睛一眯,这话说的太没道理了,什么叫她师尊冷眼旁观?师尊这段时间又是去鹊山又是消耗灵力加固魔宫封印,忙得团团转。
这人一张口就是颠倒黑白,打量着她师尊仁厚好欺负是不是?
“咻——”
一颗小灵石打到了那位家主的小腿上,腿一软,扑通一声就给沈清玄跪下了。
那位家主当即气得面红耳赤,想站起却又站不起来,就这么尴尬地跪着。
沈清玄:“……”
柳雨棠冷冷开口道:“赵家主好大的威风,都耍到天衍宗了。”
此人乃是郇城赵家家主赵仁凡。
“你……”赵家家主又气又尴尬,手指哆哆嗦嗦指着柳雨棠半天没说出话来。
柳雨棠冷哼一声,丹阳城赵家跟魔尊那点恩怨谁不知道?只是顾忌大家都是同道,不好戳人心窝子。
现在听到魔尊出来了,心里害怕凭什么拿她师尊撒气?
当初赵家仗着有位化神期老祖,在丹阳横行霸道,没少干杀人夺丹的事,赵家子弟欺男霸女更是家常便饭。有个赵家的弟子抢了一名美貌的凡人,欲行不轨之事,没想到的是那个凡人大有来头,竟然是魔尊的救命恩人。谁也不知道当年魔尊为何突然间身受重伤,灵力尽失,总之那位凡人救了魔尊。等魔尊恢复之后,那位凡人早就被掳走了。
某一天,丹阳城被布下了结界,赵家突然大门紧闭,府内传来凄惨的哀嚎声,整整七日后才停歇。闻讯赶来的修士合力将大门打开,只见院内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多具尸体,包括那位化神期的修士。死状惨烈,尸身散发着恶臭味,浑身上下全是被挠烂的血印,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为了遮盖丑事,赵家剩下的人将屎盆子扣在魔尊身上,硬说是魔尊暴虐成性,无缘无故找他们赵家的麻烦,厚着脸皮一路哭着喊着去洛山找紫阳仙尊主持公道。
魔尊那脾气,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蹦跶最欢的几个赵家人被割掉了舌头,无声无息地死了。接下来的事,更是让赵家名声大噪。
当世求仙修道风气极盛,民间最爱看一些仙门名士各大宗师斩妖除魔的事迹,魔尊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这件事改编成一位仙风道骨的修士看不惯赵家鱼肉百姓,高举正义为百姓除害的事。
此话本用词简朴通俗易懂,情节跌宕朗朗上口,又是百姓最爱看的为民除害大快人心的事,很快火遍九州,此后数百年,更是传成了无数版本,唯一不变的就是赵家的臭名声。这百年来,丹阳赵家成了各大门派世家教育弟子的反面教材。
彼时赵家元气大伤,如过街老鼠一般谁也不敢说自己是丹阳赵家一脉,只能默默做缩头乌龟,连夜换了地盘逃走。后来赵家来到郇城,有了几个筑基金丹的弟子,逐渐缓过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之前的事情压下去,近些年渐渐也少有人提了。
不提,不代表大家不知道。单看赵家家主现在仍然跪着就知道了,甚至没几个人愿意拉他一把。
终究还是有个心善的修士,看不下去这尴尬的气氛,出口缓和道:
“赵家主也是心急,一时口快,还望沈盟主见谅。”
此话一出,大殿上的人也纷纷劝道: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可别伤了和气。”
“大敌当前,赵家主还是莫要冲动呀。”
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魔尊仍然是百家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百家修士任然放心不下。
沈清玄只能好生安抚,诸如“沈某亲去鹊山查看过,魔宫封印完好,大家不要担心。”“仙家百门要提高戒心,莫要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如果有什么异动,即刻告知仙盟。”
一番功夫下来,总算安定了人心。
半月过后,一切风平浪静。
仙门百家的担忧渐渐消散不少,之前的事只当是哪个魔修偷练魔尊的功法残页,走火入魔闹出的动静。
大黑山,乱葬岗。
山间的明月冉冉升起,树林里除了偶尔的鸟鸣,只有落叶的声音,静得令人心悸。乱葬岗上乌鸦盘旋,叼食着被遗弃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气息。
“咳咳咳……”
一只手从地下伸出来,干枯瘦长,惨白的胳膊上带着青紫交加的伤痕,继而整个人从泥里挣扎着坐起来。
那是一张泛着青灰色的脸,如果忽略难看的脸色,这算得上清秀。女人眉眼柔和,嘴角上扬,仿佛天然就带着笑意。一双眼珠已经凸出来的大眼睛僵硬地转动着,在打量四周的情况。
“想不到魔君青竹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女人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嘲讽道。
裴念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看着青竹不堪一击的样子,恶毒地想:身为魔界的四大魔君之一,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可真是令人……痛快呀……
“啊……啊……”女人发出嘲哳的声音,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个女人是个哑巴。
“魔君可别这么看我,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到合适的尸体就不错了,你先凑合着用吧。”男人一脸无辜,眼里带着戏谑地说道。
女人眸色幽深,阴森森冲着男子一笑,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
温热的鲜血令女人满足地眯起来双眼,四肢仿佛注入了暖流,变得不再僵硬,身体的缺陷开始恢复,青灰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够了吧……”趴在身上的女人仿佛不知魇足地吸着血,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推开,捂住脖子冷冷道:“魔君难不成想把我吸干?”
女人舔了舔嘴角的血丝,褐色的瞳孔变成殷红的血色,说不来的诡异:“怎么会呢……裴念……我可舍不得。”
裴念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青竹低头看着自己惨白枯瘦的双手,低声道:“这就是你给我找的身体?”
裴念面无表情,苍白的面色在月光下更令人感到冷意:“八字极阴的人哪有这么好找,这是我能最快找的尸体了。”
自从在空桑山受伤后,他就马不停蹄地为青竹寻找新的身体,折腾了几个月总算找到合适的了,虽然是个女的,还是个哑巴。
“也行……”青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笑意加深,“女子的身体更容易修炼。”
裴念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之前屠杀村民被发现,天衍宗的人一路追到从极之渊,要不是他们拼死一搏,早就被抓到了。
闻言,青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说道:“不急,先养好身体再说……先回罗霄山。”
现在这副身虽然是至阴之身,很适合修炼邪术,但是过于羸弱了。青竹还是喜欢之前那具身体,可惜被柳雨棠一剑下去毁了大半,又在从极之渊被易时镜所伤,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天衍宗……柳雨棠……你们给我等着!
天边飞来了一朵黑云,遮住了月光,林子愈发阴暗凄冷。
裴念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青竹,在考量现在青竹还有多少实力。
现在要不要趁机做掉她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杀了她再回罗霄山拿走功法法宝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裴念的想法,青竹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只是暗自念出一串音色古怪的咒语。
“啊!”
下一刻,裴念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拿重锤击打,全身的骨头仿佛被烈火焚烧,疼痛难忍,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青竹轻声笑道:“看来我这个焚心咒还是挺管用的,裴念你说是不是?”
裴念疼的全身冒冷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青竹蹲下,抬起裴念的下巴:“别以为我换了身体就拿你没法子了,好好办你的事,不要想一些不该有的念头,知道吗?”
“知道了,魔君。”裴念低着头掩去眼中的不甘和恨意,垂眸小声说道。
“这才乖……”青竹笑得温和,仿佛一朵人畜无害的百合花。
寂静的林子中,两个人一前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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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走着。
裴念盯着前面的人,目光冰冷,恨不得马上将她除之而后快。又想到刚才那锥心刺骨的疼痛,脸色一僵,咬咬牙,跟紧了青竹的步伐。
裴念是一名散修,天赋不错,四十多岁便是金丹修为。按理说他可以加入一些错的门派或世家拜师,偏偏他这个人性子刻薄寡义,狡猾残忍,天生的坏种,跟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门派天生不对付。
裴念对那些名门正道的修身养性说法兴致缺缺,唯独爱研究一些邪门功法。在九州游历这些年,真让他找到了一些魔尊留下的功法,虽然残缺不全,但足以让他获益匪浅,甚至还复刻出了一些失传已久的阵法。
十年前裴念在罗霄山捡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心生一念准备把男人扔到阵法里炼化制成人幡,不料却被男人反将一军,种下了焚心咒,从此以后不得不听命于他。
后来裴念才知道,这个男人是百年前被紫阳仙尊一剑斩于幽都的魔君青竹。没有人知道青竹为什么当年能逃过一劫,也没有人知道青竹为什么数百年之后又重现人间。在人间躲躲藏藏,裴念杀人,青竹夺丹。他们一向谨慎,这么多年仙门百家都没有察觉。
一年前,他们在扶摇山碰到了术宗秦无涯,青竹起了邪念想要秦家的秘法——傀儡术。
青竹耗费心机以嗜血阵将秦无涯囚禁起来,反正九州皆知术宗行踪片飘忽不定,所以秦无涯失踪了一年都没有人发觉。
之后青竹用虚空镜窃取了秦无涯的记忆,然秦无涯不愧是三宗之一,心志坚定,神识稳固。他们只得到了一点关于傀儡术的法门,不过对裴念来说这也足够了。修炼了大半年,裴念已经可以将一只四阶狼妖控制住三天,青竹终于让他行动了。
控制狼妖,去天衍宗盗取摄魂珠。他们在空桑山作为落脚点,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狼妖失控发狂,将一个村子的人都杀了,还被天衍宗的人发现了马脚。
后来他们回到空桑山抹杀结界,火速回到从极之渊,将狼妖一族灭口。青竹带着秦无涯来到罗霄山,而裴念则是为青竹寻找心的寄生身体。毕竟经过两次战斗,青竹之前的那个凡人之躯早就羸弱不堪了。
裴念将青竹横抱在怀里,御剑而行,一道剑光光速向千里之外的罗霄山飞去。
火堆劈里啪啦地燃烧,将石洞映得温暖发亮。
可惜,此刻的气氛却算不上温馨。
青竹打坐闭目养神,一旁的裴念盯着她纤细的脖颈,拿手虚虚比量着,仿佛一用劲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折断。
良久,裴念放下手,问道:“还去盗聚魂珠吗?”
青竹说道:“不了……上次是我们轻举妄动了……”
狼妖速度机敏,善于在夜间视物,本以为可以靠狼妖将聚魂珠拿出来,没想到出了岔子,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咳咳……”
青竹捂住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紫阳仙尊的龙源,乃是上古神器,被斩杀的人灵魂会被撕裂三魂七魄烟消云散。当年他被紫阳仙尊一剑刺穿胸口,奄奄一息,幸亏他之前将自己的一缕分神藏匿在罗霄山。
但是龙渊的威力太霸道,导致连这一缕在外的分神也受到了损伤,在这山中靠着灵气滋养这么多年才保住一口元气。
虽然聚魂珠于他而言可以帮助恢复魂魄,但是现在再去天衍宗太过冒险了。
可恶,要不是他现在实力还不足巅峰期的十分之一,哪里用得着这么躲躲藏藏,只能靠阵法咒术打到目的,不敢见人。
难道要用这副身体修炼吗?
太慢了,太慢了,那要等到何时才能报仇?
良久,青竹的目光转向石洞深处。
玄铁打造的笼子中,静坐着一位女子。她面容平静,脊背挺直,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
然而她的手脚上都被锋利的铁钩刺穿,鲜血不断地顺着铁链流下,汇聚成一小股一小股的血水,顺着纹路铺满了整个地面。
青竹道:“术宗,嗜血阵的滋味好受吗?”
嗜血阵,入阵者是猎物,也是阵眼,以入阵者的鲜血滋养整个阵法,感受着自己身体鲜血的一点点流失,直到入阵者耗尽最后一点血,变成干瘪的皮囊。
此阵精妙绝伦,当初青竹以自己的大半的修为设下此阵,即使是三宗之一的秦无涯也被困于此。
秦无涯仿佛没有听见,闭口不言。
仿佛没了生息……
“没关系,我来帮你……很快你就不痛苦了……”青竹笑着向秦无涯走去。
修为太低?直接夺舍就好了……
秦无涯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