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两人乘着船,一边闲聊一边采莲,小木船上,荷叶铺在下层,莲花在上面堆成一座小山。

    “姐姐你的镯子很好看。”

    宝珊捧着檀华的一只手说,檀华手腕如玉,夏季有微凉的触感,不像宝珊,她的手软绵绵的,却很热,像个小火炉。

    檀华手上戴着一条纯金打造的镯子,镯子上镶嵌着红的和绿的宝石还有黄色的宝石,不是洛京原本的风格,在檀华看来这条镯子有点西亚风格,不像洛京的首饰大气华美,而是带着一种活力满满的艳丽。

    她脱下镯子送给宝珊,“喜欢的话,妹妹带着玩吧。”

    “这怎么好呢?这是父皇赏赐给姐姐的吧。”

    “不是呢。”檀华坐着,和宝珊肩膀挨着肩膀,和她讲:“那时候你还小,当时有些红头发深燕窝的白色皮肤的人来朝见父皇,他们带来的东西,有一部分是给父皇带来的贡品,还有一部分他们拿来卖,这个镯子是当时和他们的商人买来的,我那儿还有几件一起买来的首饰呢,这只镯子你就拿去带着玩吧。”

    檀华一边讲一边把镯子放到了宝珊的手心。

    宝珊收下镯子,心中甜甜的,又有点酸,她母亲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不受宠,母亲的父母虽说是官宦人家,却也只是小官而已,身后还养着一大家子人,顾不上这个宫里头不得宠的女儿,母亲连和其他嫔妃打牌交际的钱都没有,一直一个人生活也不交际,只是小时候,总会亲自动手帮她做几支绒花,那时候宝珊是不缺花戴的。

    自从母亲去世,再也没人关心她有没有花戴了,楚娘娘偶尔也会赏赐她一些首饰,只是个面子情而已,她诚惶诚恐感激不尽地收下,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大多是不太合意。

    而五姐姐,她不过随便说了一句,根本没有想要的想法,五姐姐就把镯子送给她了。

    宝珊说:“我准备做一些香包。”

    檀华记得宝珊的手很巧,她会做一手好绣工,绣出来花鸟能比得上一些手巧的绣娘。

    “五姐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粉色吧”,檀华看着莲花上晕染的粉色说道,叮嘱宝珊“用针线的时候,时常歇歇,夜里也不要做,当心别累坏了眼睛。”

    这个时代,要是真的近视了,可没处配眼镜去。

    乘船回去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划船,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宝珊说:“那好像是太子哥哥?”

    檀华抬头看了一眼,确实是萧恒,他站在水畔,旁边跟着一个宝蓝色衣衫的太监。

    船到岸边,檀华站起来,问她:“哥哥怎么来了?”

    “听说你和宝珊在这边泛舟,我正好在附近便来看看。”

    宝珊略微行礼,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宝珊这些日子可还好?”

    “劳兄长挂念,我这些日子都很好。”

    太子伸手,略微搀扶,檀华借着他的手臂,跨过微微晃动的船,到了岸上。

    宝珊和两个宫女一起上岸,她性子里其实是有些怕生的,檀华是她熟悉的姐姐,而萧恒自小就是太子,他不在国子监读书,也不像别的兄弟姐妹一样爱玩闹,从小就是个清冷肃然的人,再加上国之储君的身份,在宝珊眼里这位哥哥令人望而生畏,可望而不可即。

    “太子哥哥,五姐姐,宝珊今日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檀华一回头就见两道人影已经在几步之外了,宝珊身后带着提着装荷花篮子的宫女,两个人埋着头,一溜烟地往前走,没一会儿就看不着影子了。

    檀华看了萧恒一眼,萧恒见她打量一眼自己,唇边一点笑意,甚是顽皮,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在想太子哥哥是像猫多一点还是像大老虎多一点,每次宝珊看见哥哥都像是老鼠见了猫,又像是猫儿见了老虎一样。”

    萧恒也笑了笑,与她说:“宝珊确实有些胆小。”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回走,宫女太监不远不近跟在身后,檀华说:“宝珊还这么小,就要定亲了吗?”

    早知道古代人普遍早婚早育,这些年檀华也习惯见一些年轻的夫人不过是十几岁的样子,十五六岁谈婚论嫁的是普遍的。

    宝珊十三岁定亲,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不算早也不算晚,年纪也谈不上小。

    话在萧恒心里转了个圈,他换了另一句话说:“冯老丞相的孙子寡言守礼,祸事多从口出,人不爱说话也能少一些麻烦,他这个人又能勤学守礼,也算是难得,对宝珊来说也是一桩好姻缘。”

    檀华想了想,说:“若是可以,还请太子哥哥在宝珊的婚姻大事上帮着多留意些。”

    楚娘娘不是宝珊的生母,这些年她将宝珊抚养成人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宝珊现在的婚事,楚娘娘那头还有九公主和五皇子要操心,恐怕分不出太多的精力。

    萧恒说:“好,我会看着的。”

    宝珊的婚事,对他来说是小事,萧恒简简单单应下来,心念又转到了檀华这边,“这些天,五妹还好吗?”

    “我很好。”

    檀华绝口不提昨天又发病的事情。

    萧恒说:“昨天夜里惊雷,五妹又害怕了吗?”

    檀华笑了笑:“也还好,多亏了哥哥带来的安神香,昨天夜里我睡得不错。”

    他细看檀华眼下,发现眼下白皙,并无青紫,想来檀华昨夜确实睡着了。

    从前,檀华就不喜欢打雷,也许是她身体不好的缘故,太医说,她的病是属阴的,雨也是属阴的,二者往往相应相生,每逢阴雨天她总是更容易发病,而发病往往在雨前。

    后来,柔贵妃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去世,从那以后檀华就开始害怕惊雷,常常会被雷声惊醒,因为当时柔贵妃的死亡的消息是和打雷的声音一起传来的。

    传消息的太监从大雨里奔过来,整个人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脸上哭的不作假,比亲爹死了还要伤心。

    是啊,这些人上哪里去再找第二个盛宠不衰的柔贵妃呢?已经死去的柔贵妃再也不会活过来了,这些人为昔日的情分哭,也为自己的前程哭。

    他们尚且能再谋划出一份前程,檀华却再也无法找出第二个娘来了。

    柔贵妃死去那一夜的雷声让她恐惧,她留下了恐惧雷声的毛病,这也让她明白,原来真的有PTSD这回事儿。

    那时候,檀华哭得眼睛肿了,下眼皮还有好几天不睡的黑眼圈。

    萧恒担心她要哭瞎了眼睛。

    他成日的安慰她,子女服丧要斩衰,穿粗劣的麻布衣裳,不戴首饰,不吃肉食,一日三餐,都是她只喝白粥。

    萧恒就用温水化了蜂蜜哄着她一点一点喝下去,他总是劝她多吃一点东西。

    那时候,向来身上不带琐碎物品的萧恒随身带着糕点和糖果,只为了什么时候哄着妹妹吃下去。

    当时有几个兄弟姐妹聚在一起闲谈檀华的事情。

    是七皇子萧鸣八皇子萧宏,四公主玉宁,六公主雪婷。

    几个人来柔贵妃灵前给不思饮食的皇帝送过饭,表示了一番子女对父亲的安慰,出去后聚在一起闲聊。

    玉宁当时说:“柔娘娘去了,五妹妹将来怎么办?”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檀华,对于这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却像她母亲一样独得盛宠的妹妹,她内心是嫉妒的,说这句话不过是像引着几个人说说檀华将来的凄惨处境。

    果然七皇子萧鸣说:“大约和宝珊一样送到哪位娘娘膝下吧。”

    六公主雪婷对内宫娘娘们之间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一些,说道:“这恐怕不易,对诸位娘娘来说,养别人的孩子养好了没有功劳,养坏了可能还得怪罪,五姐姐一直在芙蓉殿里,宫里哪一处比得上芙蓉殿呢?”

    几人点头,也是认可六公主的话,柔贵妃最得宠,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皇上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旁的宫殿旁的妃嫔是万万比不得的。

    听闻在柔贵妃与檀华面前,陛下就和普通人家的丈夫和父亲一样,万般温和,只要檀华想要见父皇,几乎每次都能见到。

    不像他们一样,想见皇帝一般要找个名目,而若是碰到皇上有事,还未必见得着,就算是见着了,也不像檀华那样随意。

    八皇子萧宏想了想说:“那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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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怎么办呢,是不是得嫁人?”

    几人说到这里,有些怔愣,没错,按照年龄来算其实檀华当时也可以定亲了,就算不定亲,也可以琢磨一下亲事了。

    萧宏认真想:“不知哪家郎君能得五姐姐下降?”

    “够了!”太子的声音传来,他面带寒霜,眼神严厉,在四个皇子公主眼里非常可怕。

    几人知道刚才的话被萧恒听到了。

    行了礼,急急忙忙为自己分说。

    “太子哥哥恕罪,我们这些日子见五妹妹日渐消瘦,实在是担心五妹妹的将来。”

    “贵妃娘娘新丧,五妹妹恐怕无心忧虑这些,我们帮五妹妹想一想。”

    “是的,我们只是担心五姐姐。”

    几人在萧恒的目光下越说声音越小,不得不说,几位皇子之中,唯有萧恒最像几人的父皇,也因为他从小不喜嬉笑,几个兄弟姐妹都有些怕他,他真生气起来是非常吓人的,四个人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萧恒说:“永寿居丧,尔等不要再说此类言语,至于永寿的将来,不论如何,她还有我这个哥哥。”

    几人讷讷不敢言,待太子走后,如鸟兽散。

    他们自省妄言,是看见柔贵妃去了,得意忘形,竟敢刚见过父皇没走出多远就胡言乱语,难怪会被太子抓了个正着。

    当时萧恒正要去找檀华。

    人说人走茶凉,檀华也想着,柔贵妃去了,太子萧恒可能待她就不像以前一样了。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女凭母贵的公主。

    当太阳逝去,她这个反射太阳的月亮,自然也将失去光辉。

    父皇并不是一个很重子女情分的人,也许君主都是薄情的,更何况,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了。

    即位之初,皇帝广施雨露,宫里的皇子和公主像雨后春笋一样生出来。

    有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了,但活下来的仍然不少。

    正值壮年的皇帝,必然会有更多的子嗣,他不用担忧这个问题。

    在这个孝道至上,父亲对儿女有生杀大权的古代,尤其当这位父亲还是皇帝的时候,他的父权和君权同时统治着他的子女,让他对自己的子女拥有无可想想的权利,也让他的子女必须得像臣子一样敬重他,他们要像嫔妾祈求丈夫一样祈求这位父亲的爱。

    人是很难爱上地位不对等的人的。

    冷血的皇帝天然就很难真正的爱上子女。

    更何况,檀华是个女儿。

    父亲对女儿的爱,总要比儿子少很多很多,她总归是要嫁人的。

    更何况大家都说女心向外,檀华觉得这句话可笑,但也不妨许多人真的那这句话当真。

    皇帝对檀华的喜爱应该来自柔贵妃,太子萧恒对于檀华的喜爱,准确来说其实也是来自于柔贵妃,来自于柔贵妃和皇帝。

    先皇后去得早,萧恒一个人在东宫默默长大,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应该是他的老师们,而不是皇帝。

    即使对待这个自己最重要的儿子,皇帝的态度也谈不上亲近,他是个天生就有些冷淡的人。

    人与人的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人的重要性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

    权力是会转移的。

    皇权时代,权力会随着皇帝的目光和情感转移,当皇帝更倾向谁的时候,谁就更有可能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萧恒可以是太子,别的皇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

    萧恒必须保持优秀,他也必须一直得到皇帝的重视,这两者都是他维持地位的基石。

    在他还年幼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假如他像父亲一样照顾檀华,爱护檀华,也必然会得到父亲的欢心和认可。

    老实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檀华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小姑娘,她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爱好,给她一本书她能看上一天,她喜欢安静,有时候萧恒会觉得也许谁都可以轻易接近她。

    奇怪的是,这些年,只有他和檀华一直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发自内心的愿意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去保护和照顾檀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