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最后落在一座山脚处,刚刚落定,卿云大师姐便开口道:“我要走了。”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不是在说永别。
“以后我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
吴遥愣了好几秒,才佯装淡定地点头,说不出的滋味堵住了喉咙。
她懂师姐无声的嘱咐:凡人的一辈子太短暂,别消耗在无谓的等待里,去体验真实的生活吧。
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木屋迎来了第一缕风。
窗户吱呀一声,吴遥向外看去,房前是大片肥沃的田地,远处河流平缓,炊烟袅袅。
她热切地盯着屋外的田地,舍不得眨眼睛。
金色的浪潮起起落落,眨眼间,麦子熟了三次。
一声悠长的叹息随风飘落,随后,两只手推开纸糊的木窗。
吴遥烦恼地走来走去,只因屋里现在有个大麻烦。
今天早上,屋前那片小麦地里,长出了一个男人。
确切地说,是她浇了三年水的不明花卉终于开花了,绽放的花瓣里却掉出来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吴遥有些怀疑人生,她深吸一口气,微凉的晨间水粒滚进肺叶,神志瞬间清醒。
说不定是早上睡迷糊了,在做梦……
一转头,那男的还躺在原来的地板上,纹丝未动。
不明男人散发着几分白玉的冰润气息,鹤氅繁星璀璨,衫袍碧蓝如天,被她从地里拖进屋,身上却连半点灰尘都没有。
这件道袍的品级绝对不低,凡人破不了它的防。
花已经枯萎了,不能再种回去,吴遥失望片刻,转念一想:种都种了,还能怎么滴?
就这么放着吧,如果男人一直沉睡,那就当成地毯装饰;如果他醒了,自然会回修真界,对她的生活影响不大。
想通了,吴遥顿时放松下来。
日光簌簌落下,窗外绿草茵茵,风一吹便清香扑鼻,很快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曾经讨厌烈阳、雨、风、雪……这些天气都不方便出行。
只有很小的时候不一样,那时雪下了一夜,早上起来发现大地一片银白,幸福感会从吴遥的胸膛里源源不断地跳出来。
后来慢慢的,所有妨碍学习和工作的存在都会让她厌恶。
不过现在人生完全地属于自己了,吴遥一直在重拾生活的乐趣。
她伸了个懒腰,倚在窗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享受阳光的抚摸。
沙哑的声音腔调散漫,带着几分春日的倦意,惹得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睁开眼睛,透过金灿灿的、斑驳的光影看她。
很多年以后,席玉依然记得这个清晨的阳光,没有任何一场晨曦比它更明媚,炽亮地燃烧着,将跳动的心脏焚毁殆尽。
“你醒了?”朦朦胧胧的身影在丝丝金线的光里低头,仿若神明。
“你是修真者吧,叫什么名字?”
名字?
男人忽然蹙眉,露出迷茫的表情,吴遥顿时觉得不妙……
失忆是他自己的事,我着什么急?
她再次想通,放松下来。
“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等回修真界之后,说不定就好了。
“再不济,如果遇到认识你的人,也能找到你的过去。”
席玉慢慢看清了正在说话的女子,她是个温和如湖泊的人,眼睛很含蓄,情绪浅淡,身上没有佩戴饰品,因此脖颈间那条素白绸带便格外显眼。
提前打开窗户是个好主意,吴遥指着外面蔚蓝的天空说:“走吧,你往南飞三千里,穿过那道贯穿天地的屏障,就可以回到修真界了。”
这让她感觉在和一只候鸟说话。
“我不。”候鸟摇头。
吴遥有些费解:“你在凡界还有事要干?”
“不是。”男人平静地说,“我伤势未愈,没有法力。”
这下麻烦了,候鸟的翅膀断了。
卧室的抽屉里还有小半瓶辟谷丹,是吴遥留着以备不测的,万一哪年收成不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辟谷丹旁边的那瓶百草丹。
百草丹可强身健体、滋愈体魄,对受伤的修真者有益,不过她舍不得给陌生人。
“我这里有空房间,你可以待在凡界慢慢养伤,不过要先陪我去镇上一趟,买点东西。”
吴遥上上下下扫了席玉一眼,又道:“你先换一身衣服,这件太招摇了,不适合穿去村里。”
她本想找件旧衣服来,但候鸟扯了一下袖子,华丽的衣裳就自动变成朴素的麻衣。
这道袍还挺智能的,羡慕了。
春意盎然,河对岸的村子里时不时传来牛的叫声,宁静悠扬。
它有个耳熟的名字:临水村,原身三岁之前就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
师姐煞费苦心,吴遥当初却为这份好意而忧愁。
原身的父母多半已经开始了美好的新生活,和她这个多余的存在相认只会徒增尴尬,而且万一他们“关心”她的婚姻问题,以后岂不麻烦?
她仔细乔装一番后才前往临水村,打听到原身父母已经离开临水村搬去繁华的大城市,终于放心了。
吴遥谎称自己是来凡界历练的修真者,让村里人叫她“阿吴”,这三年和临水村村民井水不犯河水,相处得很融洽。
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她朝里头喊道:“二丫,你爹在吗?我要去镇上,拜托他架一辆牛车。”
“在的,阿吴姐,你等一下。”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童跑出屋子,焦急地应道。
二丫打开门把客人请进来,看见吴遥带了一个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阿吴姐,他是谁啊?怎么比你白那么多?”
席玉长得确实好看,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他浑然不觉,神色淡漠,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吴遥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逗小孩:“这是我师兄,他从来不干活,晒不到太阳当然就白了。”
女娃有些幻灭,费解地说:“可是我爹说不干活就没饭吃,那他不干活的话,怎么吃饭呢?”
牛栏里的老黄牛吸引了席玉的注意力,那张冷脸很有压迫感,二丫爹被看得后背发麻,加快了给牛套绳的速度,一时无瑕顾及这边。
吴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轻轻道:“不干活的话自然有我养着,要是你爹哪天不给饭,你也可以来我这吃。”
“但是……”二丫迟疑了,她眨着懵懂的眼睛,“阿吴姐是要我做什么吗?我会努力做好的。”
必须先完成什么任务,有利用价值,才能得到一点好东西,曾经的吴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她不再质疑自己配不配得上。
“就当成是你应得的吧。”
在稚童纯洁的注视里,吴遥缓慢开口:“现在不能理解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自己配得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就行。”
“我记住了。”虽然没听懂,但二丫认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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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
忽然有个清凌凌的声音插过来:“那头牛有名字吗?”
席玉不知何时看向这边,一本正经地问。
虽然他一副冰雪样,但吴遥本能地觉得他看起来像只脑子空荡荡、不怎么聪明的失忆呆鹅。
“它叫大黄,比我大一岁,是我的家人。”二丫不好意思地说,“阿吴姐的师兄,大黄老了,腿不好,如果它中途不走了,你们可以停下来等它一会吗?”
二丫爹赶紧牵着牛绳过来,呵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大不了多抽这头畜生几顿,可不能耽搁了贵客的事。”
“没事,慢慢走吧,王叔,要是正好赶上中午饭点,还可以请你吃顿饭。”吴遥熟练地道。
二丫爹立刻笑了,推脱没两回就喜气洋洋地应下,牛车晃晃悠悠地出发。
失忆呆鹅没坐过牛车,黑漆漆的眼睛四处观察,清澈愚蠢的目光落在甩着尾巴的老黄牛身上时,总有一丝停顿。
吴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想要名字吗?自己取一个?”
男人滞了一下,缓缓道:“不必,无名亦可。”
“那样不太方便。”吴遥忽然笑起来,“大家都叫我阿吴,你就跟我姓,去掉一张口,叫‘阿天’怎么样?”
她就是吐槽一句,修真者却爽快地点头了。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唇边的笑容上。
呆愣愣的,真的像一只傻鹅诶,吴遥不由得想,这人还挺好玩。
购物的时候,新鲜出炉的呆鹅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往宽袖中一塞,大大小小的物件瞬间消失。
袖中乾坤?!
“阿天”有伤在身,法力匮乏,这储物空间多半是高级道袍自带的,任主人驱使。
吴遥羡慕坏了,连忙安慰自己:她对这小子还不错,留他住下来算大功一件,如果阿天有点良心,恢复法力后自然会报答她。
报酬想好了:就要一件认主的高级多功能道袍!
有这件道袍在,购物过程很愉快,吴遥甚至塞了一床新被子进去。
晚上休息的时候,这床被子派上了用场。
“这房间暂时归你。”整理完杂物室,吴遥推开门,看向主厅里的人,“会铺被子吧,你自己去整理床铺。”
席玉正坐在木桌边,将袖子里的物品一件件掏出来,分成相等的两堆。
即使在昏暗的烛光下,桌上的东西依旧闪烁着华贵不俗的光彩,一看就知道这家伙以前富得流油。
吴遥舍不得移开目光,见状,席玉又从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堆里分出一半,推到吴遥面前。
她一时无话能说,面前的法器堆却越来越高,终于逼得吴遥失笑摇头。
“你倒是大方,但我没有法力,使唤不了这些东西。”
只要丹药够好,杂灵根的凡人照样能修炼,绝灵之体却永远与法力绝缘,这辈子注定是个凡人。
见她神色暗淡,席玉迫切地想帮忙,不过他空空荡荡的脑袋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后只好进屋睡觉。
深夜,微风习习,月色流淌,吴遥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一声惊促的鸟叫。
突兀的响动从隔壁屋子里传来,她赶紧披上外衣,匆匆推开席玉的房门。
璀璨的星光在狭小的屋子里翻腾,照亮那个低着头痛苦喘息的人影。
不知为何,席玉靠在床边捂着胸膛,脸上冷汗密布,眉头紧蹙,嘴唇毫无血色,活像个命不久矣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