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华玉袖抛,娇眼媚波流。
琉璃灯盏沁出混杂的光,酒宴里舞袖搅杂,得空气愈发浑浊。醉红楼二楼雅间里,白日里仪表堂堂的朝堂官员们此时换下官袍,醉态横出。
有的甚至衣衫半开,已然拉过一边倒酒的女子坐到怀中,还自诩风流地吟着些叫人听了就脸红心跳的淫词艳曲。
他们此时坐在这儿,正是因为花魁牡丹今夜的归宿还未定下。
台上人转袖流风,舞腰回雪,娇娥媚态天成,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客,台下人却还是热情依旧。
眨眼间已经叫到百两价格。
在暗处打着帘子瞧的温以见时机已到,从偏台处转出来。
她一身青绿色褙子,衬得年轻娇嫩的面庞老态了几分,高高梳起的发髻露出了右边额角一道半指宽的可怖疤痕,十分的颜色生生大打了折扣。
“王大人还是您心疼咱们牡丹。”
“也不愧她日日念叨着王大人诗词当世绝尘,前些日子还躲在屋子里偷偷瞧呢。”
温以摆开笑脸招呼。
面前人虽不像某些常客满脸横肉,膀大腰圆,却足足已是可做牡丹祖父的年纪了。
可她还是卖着笑脸吹捧着:“瞧那小妮子那模样,爷您今日要是不来疼她,怕是少不得要关了自己在屋子里哭上两日的。”
王大人听得这样的舒服话,被温以引着往楼上去,不由得抚上唇下手掌长度的白须,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
他细小的眼睛眯了眯,精光一闪,伸手去抚温以如葱的十指。
“楼里的小娘这般可人疼,可见还是温妈妈教导得好啊。”
王大人语罢似是满足似是回味的叹息一声,手上不安分的揉捏温以的指腹。
“您哪里的话,那都是娘子们自己招人疼!”
温以借着话头,不动声色的避开王大人不安分的手。眼见快到了,脸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谄笑着招呼。
“这走两步就是牡丹房里了,您这就过去吧,别叫牡丹等急了。”
手上落了空,王大人有些遗憾的咂咂嘴,但也没说什么,转头往前去了。
温以转身就落了笑,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做的就是这皮肉生意,即便是老鸨,能不卖身已经算好处境了,只是这样的揩油,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更不愿楼里鲜活的姑娘们,一批换了一批的,一生囚禁在方寸宅院,以色侍人。
穿过醉红楼的后院,借着夜色,温以摘了鲜艳的环钗绢花。四下查探一番,悄悄掀起帘子进了隔壁茶铺的后院。
几乎是刚到茶馆的院中,温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淫靡混乱的场子,可这次她却觉得空气里浑浊得几乎快要让她呼吸不了。
只可惜她根本没这个资格恶心。
进茶铺后院没几步,搭眼就看见屋子里烛火映出一个男人的剪影。
“主子,属下来迟了。”
温以轻轻敲了敲木门,门缝大得透出一片光,她却神色恭敬,一眼也没有抬头向里望。
“安娘,怎么才两月不见,又和叔父生分了?”
门里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沉稳威严中还似乎透着两份亲近。
“主子,礼不可废。”
温以乳名安娘,知道的人并不多。娘亲走后这许多年,这么喊她的也只剩下眼前这位叔父般的长辈了。
她虽然口中不说,却是真心效忠他。
此刻推门进来听过他这番似打趣似怨怼的话,有些为难地回答着,心中却其实很欢喜,忍不住小声补充。
“只是安娘心里一直是把您当成亲叔父的。”
温以这么说,男子也就不再坚持,两人很快说起了正事。
“今日来的,可派人仔仔细细盯着了?”
男子端坐在床榻边,玄色袍衫只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的布料,袖边的金纹却添了两份矜贵。
虽是不惑之年,他容貌气质却儒雅依旧,浓眉不怒自威,眼神亲和,却还是透着上位者无声的威压,此时却难得的问了句听来有些多余的话。
此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主子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温以虽然奇怪他有些多余的问话,联系他近来和自己越来越多的亲自见面,只觉得是自己差事办得好,越发得他重视,抑或是近来消息实在重要。
可不论哪一样,都让她心喜万分。
温以经营这醉红楼,自然不仅仅是做皮肉生意,更重要的是为太子殿下探听京中消息。
楼中暗有玄机,娘子们每间屋子都连着另一间暗室,有专人负责探听记录。
一番交代近来的消息后,太子沉吟片刻,有两份感慨地叹道:
“就知安娘办事一向沉稳,事情交给你,叔父是放心的。”
到底温以只不过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太子在自己面前又一向不以“孤”自称,就像个寻常长辈。
听到长辈的夸奖,她脸上不由露出两份得意,像是得了父母夸奖的孩童,那张私下难得见笑的娇颜也少见得露出了两份少女娇憨。
油灯昏暗,她的笑魇天真娇憨,叫太子出奇地恍了神,忽地想起了记忆中久远得有些模糊的那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庞。
心中有所想,他也无意识地喃喃。
“今日看,已然比你母亲还要妥帖了。”
话一出,才惊觉似是说错了。
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少女,她脸上原本鲜活的笑显然凝固住了,这笑碎裂成思念和仇恨混杂的情绪,从她脸上剥落下来。
转瞬间,温以已经恢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太子心中一叹,又想起她刚刚上京时那鲜活坚强的神色,心中虽有触动,却不能动摇计划好的半分。
“你娘的事,今日已有了些眉目,孤计划好了,三月后,定然给你和你娘一个交代。”
“多谢主子!”
“主子的恩情,属下定当铭记。”
温以脸上浮起点点欢喜,闻言更加真心地道谢。
心中只决定此番回去要更加紧紧盯住楼里的消息,给太子殿下多添些有用的筹码。
太子不宜多留,一炷香的功夫,就趁着月光从偏门上了马车。
月上树梢,沿着半开的窗棂,冷冷地落在温以的床边。
她躺在床榻上,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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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回响着太子的话——
还要三月。
三月后,母仇得报,也许自己可以求了恩典回江南去。
太子殿下在银钱上并不曾委屈过她们这些底下人,加上娘亲一辈子攒下的家财,她或许可以回江南去,买一座宅院,将张伯接来,平淡地度过余生。
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白衣执伞的身影,朦朦胧胧地就像江南散不去的烟雨。
三年了,思念一旦决堤,就像不知疲倦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刷回忆。
他是否已经成婚?有没有可爱的孩童?
会不会已经升迁离开了?
如若都没有,她还有没有机会向他解释,得他原谅?
温以闭眼不让自己去想,本以为今夜心绪复杂,恐怕一时难以入眠,但却意外的睡得安稳香甜,恍惚间,温以立在桥畔,耳边是集市热闹的叫卖声。
暮鼓钟声飘散在柳枝间,水面波光粼粼中倒映处一个少年的身影。
她心中一动,追上了桥去,少年白衣襕衫翻动,背对自己,脚步却越走越快。
她几乎是倾倒着身子去追,拨开桥上人群,眼中紧紧盯着视线中的身影,却被湖面波光映出的昏黄光芒晃了眼。
她恼恨地跺脚,却再也找不见少年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一定要去追。眼见人影消失,眼中已急得落下泪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桥中央,她只觉得一股透骨的寒凉从脚尖侵入,此间热闹如斯,却又如此寒冷。
“这是谁家的傻囡囡呀?”
“莫不是忘了回家的路,竟也值当哭的如此伤心?”
视线中闯入一片雪白的袍脚,头顶传来一声温柔含笑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却看不起少年的脸,下意识地踮脚,伸手环住少年的脖子,只觉得这样,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少年被她柔软的双臂环住,身子僵硬了片刻,也伸手扶住她的腰,嘴上还是不露怯地笑话她。
“怎么这样娇气,还要人抱在怀里细细哄着才肯不掉金豆豆吗?”
少年人的怀抱虽还不宽广厚实,却安全感十足,她慌忙用衣襟蹭掉眼泪,想要摆脱模糊的视线,看清楚他的脸,却听到耳畔一声尖利的大喊。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利刃,眼前的少年渐渐模糊,最后变作山水画般模样,被这把利刃生生划破撕裂,惊得她猛然坐起身来。
“姜妈妈,大事不好了,牡丹她……”悲凄的声音又添上了两分哽咽,“牡丹她死了。”
温以瞬间如同被三月里的井水泼了一身,无比的清醒。
她看清推开她房门说话的是楼里一向和牡丹要好的龟公,边披外衫,边冷脸问。
“说清楚了,谁死了,怎么死的。”
“牡丹,是牡丹!她和王大人都死了,一道死在她房里。”
那龟公见她神色,也冷静了些,低着头语气急促地说着详细情况。
“王大人死在床榻上,胸口插着一把宝石匕首,血流了大半个床榻。牡丹…牡丹悬了梁,死的不太好看。”
“更要紧的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已经亲自带人围了咱们楼,正要带人闯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