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我师父本道心坚定,不染凡尘。

    他地位尊贵,亦无人敢亵渎分毫。

    他第一次破禁是因为我,那是成婚前的事了,也并非什么愉快的记忆。

    那时,我二人仍是世间最和睦的一对师徒。

    我虽已经对他暗生情愫,但却从未想过跨出那一步。

    在我心中,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牵绊。他先是师父,是亲人,而后才是其他。

    我从未想过要因一点私欲便毁了我和他之间干干净净的情份。

    我师父为修万劫不化之金身,守着清规戒律数十年如一日,他从来一丝不苟,律己甚严。

    人间情爱于他实是劫难。

    我知道,五相之术他四相已成,只差最后的金色身相,待他金身大成的一日,他便能得证大道,飞升上界。

    或许我对旁人从来卑鄙,但是对他,我总是希望将世间一切美好的事都放在他面前,献给他。

    我又怎会害他。

    那次,实是一场意外。

    彼时恰逢朔月,又有二星连珠异相,正是魔气涌动,妖异怪诞频发的时候。

    我曾在拜入仙门时,照过仙山门前的探妖镜,但那都未曾照出我的妖魔本体。

    只独在那一日,因天时不佳,我体内魔气这才悄然泄露出了一缕。

    我本在外面听令守着师父闭关的洞府,但无意间听到师父闭关的洞府内有香炉被打翻的声响,闻得此声我唯恐有意外发生。

    当下我未能忍住便闯进了师父闭关的洞府。

    于是,异相顿生。

    当我体内魔气感受到神仙灵气的一瞬间,魔气暴涨冲破了尘封的印记。

    我师父闭关时之所以要严守洞府,便是因他圣体仙魄,灵气精纯,常有妖魔觊觎。

    那一刻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宛如被迎头锤了一棒子。

    黑暗中,我感受到了体内无尽上涌的力量,那恰是我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我被深深引诱。

    而在现实中,被魔气控制的我失去理智,妖魔天性让我急切地想要毁掉撕碎面前的一切,但对着面前的师父,便是仅存的本能也知道这当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即使失去了理智,我也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宝物当小心翼翼对待。

    体内澎湃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交织翻涌叫我万分痛苦,妖魔天性让我想毁灭却又想深刻占有。

    于是索性,我将人压在了榻上。

    我深深地占有了他,神魂交融。

    占有欲和欲灭欲被同时满足。

    那一觉,我睡得甜美。

    我在梦中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还得到了一件我梦寐以求的宝贝。

    它比月亮更纯澈,万斛珍珠不及它光辉灿烂,美玉温莹却不及它洁白无暇。

    从前,我只敢远看,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唯恐弄脏了分毫。

    但这次,我却不管不顾将挂在天边月亮摘了下来,也不在意它是否情愿,我偏要在那上面按下几个属于自己的手印。

    这月亮只能是我的。我心底这样肯定地对自己说。

    这一梦,我只觉快活。

    但梦醒过后,我却如遭雷击。

    此事过后,师父一时心境倾灭,他修成过半的金身被毁,金色身相再难修成。

    原本他距飞升不过一步之遥,如今他却修为大跌,甚至很可能再也无法得证大道、渡劫飞升。

    我师门训言说——不要怜悯妖魔。

    妖魔生性残忍,天生为恶,便是如今凡间流传了许多浪漫故事的青鸾,曾经也是以人为食的。

    我后来常会想,若我师父当日戳穿了我的谎言,不动那一丝恻隐之心,或许他也不会遭此一劫。

    这都是我的错。

    那是我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悔意。

    我背负着荆条跪在了师父门前,我祈求师父的原谅,我请他将我放逐到最荒芜的黄沙荒漠之中,那是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凶犯的地方,我愿受此百年行役之苦。

    我内心深处其实仍是茫然,我失去了当日被魔气控制后的记忆,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些零碎的记忆在提醒我确实犯下大错。

    我惶恐不已,又忐忑难安。

    仿若回到了我最初寻到仙门的时候。

    那时眼前的一切都新奇又陌生,我却并不十分开怀,因我不知这一切能否能属于我。

    我始终漂泊。

    唯有在拜入师父门下之后我才觉得自己仿佛寻到了归处。

    因此,我一度觉得师父和师门是我的全部。

    我师父听闻我如此言语后,略显苍白的脸上却并无什么愤怒之色。

    他垂眸看着恭敬跪在台阶上的我,眸色沉沉,那时候我却看不懂他眼中的复杂。

    他没有斥责我,也没有将我驱逐到黄沙荒漠之中。

    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命我在昆仑池内静思三月。

    此地能祛除心神浊念,静心驱魔,只有十分优秀的弟子才能来此淬炼心境。

    而我的境界从未到需要来此淬炼的地步。

    虽然淬炼途中必然有些疼痛,三月也实在漫长,但这等惩罚于我也几乎约等于无。

    我每日无事可做,便一朵朵去数山谷上开着的金色小花,这种小花几乎生满了整个山谷,将小小的池水围了起来。我不知是什么,但瞧着很漂亮。

    三月后我被放出来。

    师父问我:“身体可有不适?”

    我以为师父是在关心我,我颇为感动之余又有些复杂,师父竟如此轻易就原谅了我么?

    “没有!师父,我挺好的。”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里有种金色的小花开的很漂亮,我还为您编了一个手环。”

    那些小花竟还颇为金贵。

    为此,我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玉佩抵给了门口的看守人才换得了一小束。

    我师父看了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让我替他将手环戴上。

    我欣喜地觉得他是已经原谅了我。

    我当即拿着花环上前,他却又在我靠近他的最后一刻后退了一步。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没接我那用金色小花编成的手环。

    他望向我的眼眸中似月光般的温和不再,那眼神如寒冰一般将我刺痛。

    我有些茫然无措。

    他紧抿薄唇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最终只让我回屋思过。

    再然后,过了两个月,我妖魔真身败露。

    过了很久之后我方才知晓,原来,那种金色小花叫赤阳花,作驱魔镇妖用的。

    能只手触碰它的妖魔世间寥寥无几。

    他成婚后同我亲密也并非情愿,不过是以身饲魔,为安抚我体内魔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