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仇家见面
    王刚最终还是没有跑路成功,被沈坠逮了个正着,然后被揪着领子摁在了墙上。

    眼见着对方的拳头就要招呼在自己脸上了,他赶紧求饶。

    沈坠把合同甩他脸上,怒问:“你什么意思?”

    王刚梗得脸红脖子粗,狡辩道:“合同是你自己签的,我又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沈坠面色阴沉沉地磨牙:“老子之前那是信任你才把合同全权托给你代理。还有,刚才在楼上,是谁说的eog拍了三千五百万的最高价?”

    “我、我还没说完嘛……”王刚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再说了,去wwg有什么不好的?人家给你开价近半个亿,这么多钱,不比去eog香吗?”

    沈坠的脸色却越来越黑,看着他的目光似要杀了他才能解气。

    王刚的身体抖筛子一般颤了颤,慌乱地继续找补:“你先别急,我、我还给你争取到了一份附加合同,那待遇,我只能说你过去了就是当祖宗啊。”

    王刚从沈坠的胳膊下逃窜出去,急忙忙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那份合同,讨好地递给沈坠。

    谁知沈坠接过那份附加合同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动作漫不经心地联同转会合同一起点燃并烧了个面目全非。

    盯着合同灰飞烟灭,王刚僵如石化,表情难以置信。

    沈坠拍了拍手,眼神倨傲又冰冷:“谢谢你的好意了,别说当祖宗,就是过去当天王老子,我也不去。”

    说罢,他双手插兜,转身离去。

    王刚看着沈坠拽上天的背影,也恼了。

    “合同早就签了,撕了也没用,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负这个法律责任。你要真有种,违约啊。”他突然不屑地冷笑,“违约金也不多,十倍而已。”

    沈坠脚步顿了顿。

    刚洗完澡,发梢还沾着水珠,滴落到浓长的睫毛上,扑簌簌的立马弄湿了少年的眼底。

    ***

    合同是第一天签的,消息是第二天被wwg官宣的。

    沈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它已经上了热搜,他和老爸的电话也还没挂断。

    “借多少钱?”

    老沈身为财阀大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儿子打个破游戏却突然给他整出九位数的违约金,这事儿放眼整个父子圈那都是相当炸裂和罕见的。

    人体恒温37度,父爱高温137度,老沈面对他那败家儿子的巨额借款,吐出了零下37度的冷漠宣言:“你爸爸我啊,是人贩子,你报警抓我吧。”

    沈坠:“……”

    他信了。

    但凡没有一点人贩子的成分,当年老沈也干不出为了娶新老婆而把他这个还未成年的原配儿子赶出门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如果当年老沈没把他赶出家门,他也不会被林申折捡回家。

    再然后,也就不会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了。

    沈坠没借着钱,本来就烦,一看微博高位热搜:

    #wwg官宣#

    #fall转会wwg#

    #fall林申折#

    他表情一垮,把官宣@他的wwg官微拉黑。

    而后继续去借钱。

    但违约金高达九位数,沈坠就算临时得个病去水滴筹众筹也筹不来。

    所以,他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乖乖扛着行李箱去wwg报道。

    要么,主动去人民路二号监狱自首。据说那里条件还挺好,六人间,三菜一汤,天气好去田里插秧,天气不好就在屋里踩缝纫机。

    沈坠对自己做了一番深度的自我剖析,发觉自己插秧还行,缝纫机他是真踩不来啊。

    在他能拖就拖,最后拖到box实在没辙,领导和教练们亲自上楼,趁他睡着,像偷狗一样鬼鬼祟祟地把他四捆八绑弄上车,然后快速运到一千公里外的南洲城以后,他终究还是入了wwg的门。

    ***

    夏末秋初,南洲城天气凉爽下来了。

    联盟还在休赛期,wwg的四个首发选手刚从家里赶回基地。

    为了抓住假期的尾巴,他们一起在客厅搞了顿广式火锅。

    这是wwg首发团在今年的第一顿火锅,一不小心就和沈坠相遇了。

    沈坠摁着行李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们也举着筷子怔怔地望着他。

    显然,这场相遇,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四个选手里年纪最大、性格也最亲和的辅助an,他盯着沈坠,怔怔道:“嗨~来得正好,一起吃点儿?”

    沈坠的视线缓缓落在桌上那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锅上,抿着唇,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an悄悄拍了拍队友的手背,暗示小次——队里的法师,去厨房多拿副碗筷出来。

    小次赶忙蹬蹬蹬跑去厨房,不一会儿,又蹬蹬蹬跑了回来。

    “哥,碗筷我……”

    谁知小次话还说完,an突然大吼一句:“关门!!别让他跑了!!!”

    下一秒,小次就被撞了一下,碗筷当啷砸在地上。

    他转头看去,便见队友们蹿火车似的飞速冲向大门,把门口那位企图转身跑路的少爷给团团箍住。

    沈坠被五花大捆得脸都红了,奋力挣脱开他们的束缚,拎起行李箱就往外跑。

    他在刚才面对火锅的那30秒里想好了,他还是去人民路二号监狱踩缝纫机吧。

    岂料眼见着他就要逃出这wwg的基地大门了,大门砰的一声被轰然关上。

    希望被断绝。

    小次是wwg刚引进一个赛季的新人法师,刚满19岁,身材偏瘦小,胆子也小。

    但此刻,为了阻止沈坠跑路,他壮着胆子,勇敢地踹上了大门,还从角落里捡起一根棒球棒,挡着大门,在空中嚯嚯嚯地挥了挥。

    沈坠阴沉沉地盯着这个瘦弱的小鸡仔,好笑地问:“怎么?想和我动手?”

    “……不、不是。”沈坠身上那股骇人的戾气立刻把小次吓得软了两条腿,他表情都快哭了,弱弱地说,“坠哥,我哪里敢打你,我是要、要打我自己。”

    说着,小次突然把棒子横在脖子上,英勇就义的表情像是在说:坠哥你要是敢走,今天我就抹脖子死给你看。

    沈坠:“……”

    沈坠还没搞清他这是几个意思,这时,一条粗壮的胳膊就从身后圈住了他的脖子。

    “不是吧哥们儿,进了我wwg的大门也想跑?”an在他身后阴险地说道,“不然我林教这几千万不是白花了?”

    沈坠转了下头顶上的鸭舌帽,面无表情道:“呸,司马昭之心。”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你知吗?”

    “老子当然知道。”沈坠冷嗤,“不就是想把我弄回来继续耍我吗?”

    高价把他留再wwg,林申折也不是第一次了。

    两年前沈坠要转会,这个男人为了不让他去为别的队效力,故意用阴阳合同把他封锁在wwg的替补席上。

    当时他就恨透了这个男人,发誓这辈子都要离wwg、离林申折这个狗男人远远的。

    谁晓得两年后,林申折故技重施,又把他弄回来了。

    听沈坠这么恨,队友们却欲言又止,神情微妙。

    小次放下棒球棍,弱弱道:“坠哥,你误会教练了……”

    沈坠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反正他和林申折除了合约工作,他也不会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房间在哪儿?”

    an惊喜:“我的宝,你不走了?”

    “磨磨唧唧的,带路。”沈坠就很烦躁。

    an单手把他的行李箱扛了起来:“带啥路啊?就睡原来那屋,教练一直把那个房间给你留着呢。”

    “切!”

    “……”

    an扛着行李箱带沈坠上楼去宿舍,剩下的队友们则在客厅老泪纵横。

    除了小次,因为他是新来不久的。

    “艹,可把这祖宗给留下了。”上单zoo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柳传,“所以,以后咱们这日子总算能好过一些了吧?”

    柳传往嘴里叼了根烟,捧火点燃,吞云吐雾间摇头:“悬。关键还得看林教怎么哄。”

    小次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脸上不禁露出了八卦之色。

    他小心翼翼地求教道:“传哥,安爷,咱坠哥和教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里除了他是新来的,其他人都是曾经和沈坠共过事的老队友。

    他听他们聊的这天,心里激动不已,心想当年坠哥和林教之间肯定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传和zoo同时看向小次。

    柳传:“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冲浪了吗?”

    小次腼腆一笑:“网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我也分不清嘛。”

    “想知道啊?”

    “嗯嗯。”

    “故事长着呢,不急,以后慢慢和你唠。”

    “哦对了,教练呢?”上单zoo突然反应过来。

    小次连忙说:“在办公室和zz哥谈话。”

    “哦,也对,坠宝都回来了,zz是该……”

    zoo和柳传对视了一眼,同时默契地叹了口气。

    ***

    电竞豪门俱乐部里,wwg的别墅算装修得最有品位的,整体格调以旧现在文艺风格为主。

    主教办公室坐落在一个比较私人的方位,内部装饰和外部稍有不同,装饰以黑白色调为主,简约又性冷淡。

    窗外紧挨着一棵翠绿葱葱的橄榄树,往外延伸的则是一片桔梗花海,风景灿烈到连风都是温柔的。

    此刻明媚的阳光落了一地,室内的气氛却不太好。

    zz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垂着,嘴唇紧抿,神态拘谨又沉闷。

    他是愤怒的,为沈坠回来取代他而感到不甘心。

    但他又深知自己的技术不如沈坠,战队选择沈坠而放弃他再正常不过,这换做其他战队,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可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丝翻身的机会。

    zz抬起眼睛,紧张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林申折今年不过二十九,年龄比他们这一批选手并没有大很,但他身上那股矜贵强大的气场却是他们活个二百年也养不来的。

    这个男人的本事高就高在,他虽然年岁不大,但名下已有九支竞技战队,其商业版图囊括了电子竞技和传统体育两大块。

    别家的电竞战队是背靠豪门,林申折的俱乐部自己就是豪门。

    林申折那么多战队,wwg并不是他最赚钱的一支,但它却是林申折创办的第一支战队,这也是他为什么亲自下海来这儿当教练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点原因并不是最深刻的,毕竟这个男人平时事务繁忙,日理万机。

    真正让他留下来的,是因为这儿有比情怀更让他留恋和难以割舍的东西。

    和林申折的地位和气场与之相配的,是他长了张贵族脸。

    并非真贵族。

    这男人的五官英俊冷峻,眉眼浓深,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抬眼看人时总是眸色薄凉,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疏离。

    zz想开口说话的,但一撞上林申折那双狭长冷漠的眼眸,顿时被震慑得发不出声。

    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眼神,然后便看到林申折的办公桌上,在一片冰冷的办公用品里,竟立着一幅色彩鲜艳的小插画。

    插画只有一张a4纸那么大,用框裱着。

    其画作技术并不成熟,像是随手涂鸦。

    内容也奇奇怪怪的,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

    但以整体的视角去欣赏那些线条,又似有家、有狗、有情侣,还有怪物。

    zz不懂这到底算不算艺术,但他肯定这绝不是一幅能配得上林申折身份和品位的插画。

    然而这幅类似涂鸦的画又的的确确在他的办公桌上立了整整两年之久,哪怕它在这高雅清冷的格调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zz盯着那幅插画分神许久,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了。

    “现在到了挂牌公示期,按照规定,你再想找下家已经错过了时间,但战队这边已经帮你提前处理好了,如果你愿意,现在转会也来得及,并且有火烈鸟和sun两家战队可以供你选择。”

    林申折修养好,耐心足,慵懒地坐在对面,修长干净的手指随意地玩转着钢笔,说话时声线偏冷偏低沉,语调不急不缓,沉稳里带着几分优雅。

    zz沉默。

    林申折以为是转会费的问题,他又淡淡道:“转会费已经帮你沟通到了想要的价,并且战队只抽两成,其他全部给你。”

    按照行业惯例,职业选手的转会费的大头是要给东家的,选手只能拿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甚至有可能一分都得不到。

    可现在很显然,wwg为了脱手zz,几乎到了免费转让的地步。

    zz的心里顿时蹿出了一股怒火。

    在过去两年,他虽然没有为wwg打出特别耀眼的成绩,但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然而wwg却要像丢垃圾一样迫不及待地把他丢出去,这要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冷笑了一声,道:“教练,我要是坚持不走呢?”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林申折终于皱了皱眉,但很快松开,语调依旧平淡。

    “尊重你的意志,但只能青训或者下二队。”

    这个男人甚至没有给他做沈坠替补的可能。

    zz的脸色一片灰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捏成拳头。

    换别人,早在林申折说转会费二八分的时候就感恩戴德地扛着行李箱走了。

    可zz执念颇深,因为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他抿了抿唇,沉默和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好,知道了。”

    无条件接受这个结果。

    林申折终于抬眼多打量了zz一眼,觉得这孩子多少有些转不开脑筋。

    wwg虽然大,可如果没有给选手上场的机会,那对选手而言,这个地方就只是座蹉跎岁月的监狱。

    竞技行业吃的就是青春饭,电竞选手的黄金期更是没有几年,但凡耗一天都是损失。

    与其留在这里消磨时光,去其他战队做首发无疑是最正确和最对得起自己的选择。

    不过zz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林申折便尊重他。

    林申折把笔丢进笔筒里,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收拾一下东西,搬去二号楼吧。”

    二号楼就是基地里的二号别墅,和一号别墅住着首发队伍不一样,那里主要住着二队选手和青训生。

    zz没有回答,默默起身跟着一起走出办公室。

    ***

    沈坠被辅助an带到三楼宿舍。

    推开那扇门之前,他原以为会面对的是一个空荡荡和灰尘漫天的房间,谁曾想,里面竟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两年前他住在这里时的样子。

    an伸出彪悍的小胖手到处指了指:“看,你当初收藏的漫画、海淘的手办,还有通宵抢的签名球衣,都给你留着呢。”

    沈坠拉开衣柜翻了翻,赫然发现自己曾经穿过的内裤和小背心也还在,并且叠得整整齐齐的。

    “……不是吧,这些就大可不必了吧?”他嘀咕道。

    an耸了耸肩:“都是林教要留的,和我们无关。”

    “……”

    沈坠没问为什么,他假装没听见地关上柜门,转去浴室洗脸。

    an拍了拍手,说:“那什么,饿了没?我去厨房让人给你弄点东西吃。”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哦对了,知道你胃口叼,基地已经为你请了好多位厨师,西餐中餐八大菜应有尽有,往后你尽管造,咱天天过年都行。”

    沈坠满脸水的抬起头,碎刘海和睫毛湿哒哒的:“……?”

    哥们儿,有点夸张了吧。

    an挤眉弄眼贱兮兮地笑了起来:“谁让你是林教的心头宝,怕你回来过得不舒坦,又大半夜扛火车跑路呗。”

    沈坠脸一黑,伸腿把洗手间的门给狠狠踹上。

    去你妈的心头宝。

    an走了。

    沈坠洗完脸出来,弯腰把行李箱的东西拿出来归置好。

    其实也没带什么,三两下就摆好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衣柜夹层里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裤和小背心。

    “……”

    沈坠左手拎起内裤,右手拎起小背心,心说自己平时也不爱穿旧衣服。

    内裤还是三角的,可现在他只穿平角的。

    算了,扔了吧。

    结果发现屋里根本没有垃圾桶。

    这时,沈坠注意到房门还敞开着,就起身走去关门。

    脚勾住门的下面,沈坠把它踹上。

    倏地,一只劲瘦有力的大手把即将合上的门板给撑住了。

    沈坠:?

    门被推回来了。

    下一秒,沈坠对上了一张冷峻斯文又性冷淡的脸,以及那双一惯漆黑深湛的眼眸。

    沈坠:……

    艹,他早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讨厌的人终究会以一个更讨厌的姿势出现在他面前。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沈坠的气场没有输。

    沈少爷向来如此,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在他面前摆谱儿。

    如果林申折的目光没落到他的手上,没看到他左手拎内裤,右手拎小背心的话。

    沈坠:“……”

    男人固有一死,但不能是社死。

    林申折见少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尴尬,轻轻地挑了下眉头,嘴角也浅浅地弯了弯。

    “要换衣服?”他问。

    “……”沈坠硬邦邦道:“想多了。在丢垃圾。”

    “嗯,也是。”林申折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坠左手拎着的三角内裤上,目光和语气都意味深长,“两年了,肯定长大了一些,穿不下以前的很正常。”

    “……?”

    这男人他妈在说什么?

    沈坠正在裂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