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怕血
    这话很快消散在了山风中,孟留春却还是木若呆鸡,仿佛归雪间简单的一句话,比被揭穿三年前比试真相带来的打击还要大。

    好一会儿,孟留春才算是回过神,小声嘀嘀咕咕:“什么自愿?”

    声音越来越大,对归雪间说:“白公子,你常年深居简出,怕是不知道状况!”

    看来,孟留春的兴趣从于怀鹤那里转移了,一定要归雪间了解实情,迷途知返,方法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归雪间觉得正好,不能再叫眼前这只乌眼鸡打搅于怀鹤了。

    他问:“什么状况?”

    孟留春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三个月前,于怀鹤测试出是筑基初期的事凑巧被白家的人看到,他不求上进,家世又不好,白家对于怀鹤颇为不满。”

    三个月前,于怀鹤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吗?不太像。

    他盖棺定论:“所以于怀鹤是心怀怨恨,居心叵测,故意拐带你,为了报复白家。”

    归雪间并不打断孟留春的话,安静地听他说完,很轻地叹了口气。

    孟留春翘首以盼,以为自己刚刚说的种种奏了效,揭穿了于怀鹤的可憎面目,足以让眼前这位白公子对于怀鹤弃之如敝履。

    归雪间嗓音轻,慢条斯理道:“这桩婚约是母亲定下的,我从小就一直在等自己的未婚夫。至于他的修为如何,我并不在意,只觉得他很好。”

    说话间,又回头看了眼于怀鹤,语气很是真挚动人。

    于怀鹤一言不发,似乎只是听着。

    孟留春看起来真的是要气死了,气急败坏道:“你们这是私奔!”

    三年前的惨败,令孟留春耿耿于怀。三个月前,他还没来得及向于怀鹤炫耀自己快要到金丹。三年后的今日,他本来是想讨回来的,现在好像莫名其妙被羞辱了一番。

    “不对。”孟留春若有所思,“我听师弟说,方才祠堂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像是有谁被……”

    归雪间察觉到一丝危险:“……”

    这人不会想起来祠堂中才发生了一场悔婚,再联系到现在发生的事,要当面戳破这桩已经不存在的婚约吧!

    一定要打断他的话。

    归雪间还未来得及开口,于怀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声音很是冰冷:“闭嘴。”

    同时,一道法诀向孟留春飞去。

    孟留春原地蹦跶了几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方才只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现在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让人闭嘴的法诀很简单,譬如当了师父的仙长门经常会对聒噪的小徒弟门用。但这类法诀,须得两人修为差距很大时才能奏效。

    看来孟留春口中的筑基初期之说是无稽之谈。

    孟留春脸都憋红了,想说话发不出声音,手舞足蹈的看起来像是在发疯。

    归雪间辨认了一下他的口型,大概是说自己是被偷袭了,于怀鹤胜之不武。

    他心中松了口气,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转移话题,问:“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于怀鹤的视线穿过茂密的树林,看向山下:“暂时无法。护山大阵集全族之力,强行打开很难。”

    语气并不焦急,归雪间蹙眉,总觉得他已经想好了,只是不告诉自己。

    孟留春愤怒了,眼前这两人简直不把自己当人,还敢正大光明讨论怎么逃出去。他先是撕了传信符,又拔出刀,是要和于怀鹤拼命的架势。

    但没拼成命,传信符很快叫来了周围人。

    这一次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归雪间抬起头,直视着太阳,微微眯眼,那人乘着灵云而来,雾气翻涌间,他隐约看到袍子上的纹路。

    是白家的长老。

    不过须臾,灵云已至,他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的几人。

    那人鹤发童颜,那么悬在半空中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而后开口:“老夫白存海,乃刑戒堂长老,今日白家大乱,你们两个今日在白家闹得鸡犬不灵,我现将你们捉回去,押在牢中,严加惩戒。”

    “到时候少不得剥皮抽筋,反正都是修仙之人,这点皮肉苦也死不了。”

    白家就是这样,从上至下每个人都高傲至极,自以为超脱凡人之上,连普通的修仙之人都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归雪间默默地向于怀鹤身边靠了靠,想问对方还有没有火行云箓。

    他不懂修仙,不知道炸了人逃跑可不可行。

    在白存海的预料之中,既然找到了两只在白家捣乱的老鼠,就该立刻磕头求饶,竟然还要他亲手去抓吗!

    他厉声道:“白十七,白家养你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白家的?这么重要的日子让白家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忘恩负义,恬不知耻!”

    搭在手臂上的拂尘一甩,直指归雪间:“还不滚到我身边来,去向列祖列宗认错!”

    又对于怀鹤不屑一顾道:“小畜生,你现在束手就擒,我还能饶你一命。”

    归雪间皱了下眉。

    眼前这人方才所言,说明他虽为族中长老,但权柄不够,不足以知晓自己的事。

    但能当上长老,最起码也要有元婴修为。对于现在的于怀鹤而言,应当很难对付。

    ……再加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忽然间,归雪间听到一点很轻微的声响。

    回过头,循声望去,剑光在眼前一闪。

    于怀鹤拔剑了。

    他的身形如离弦的箭,以千钧之势向半空跃去,快到归雪间难以看清,绯色发带绷的极紧,上面挂着的玉坠像一场急雨里的水珠。

    猝不及防下,剑锋直至命门,才被拂尘挡住,玄铁的尘柄摇摇欲坠。

    白存海咬牙切齿,没料到自己竟被一个小辈近身。

    他的手腕一斜,顶部八卦钟罩顺势而下,无数根坚韧的细绳紧紧纠缠住了剑身。

    归雪间一惊,因为于怀鹤松开了手,放弃了自己的剑。

    剑身灌注了灵力,亮如晴雪,锋利无比,不受拂尘的束缚,笔直下落。

    于怀鹤反手握住了剑,提身而上,将白存海从灵云上打落。

    归雪间从未修仙,也不懂剑法,只觉得于怀鹤的灵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上这位白家长老也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拂尘上的马尾绳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手中所剩无几。

    白存海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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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手中的拂尘一扔,竟是笑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竟不知你有这般本事。只是可惜了,少年英雄大多早死。”

    归雪间敏锐地察觉到,忽然有什么变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很熟悉。

    扔了武器后,白存海抬起了手,掌心中涌出一团灵力,灵力的颜色逐渐加深,深到不正常的程度,似乎很粘稠,弥漫着一股铁锈的腥气。

    是魔气。

    哑巴孟留春也是目瞪口呆,吓得不清,哪知道正道魁首的白家长老竟然在暗地里投靠了魔族。

    状况更加不妙。

    魔族的手段狠辣,人族修士堕魔,若论杀人,本就比同等修为的修士强上一截,更何况于怀鹤的修为本就不及白存海。

    于怀鹤没有退却。

    他右手持剑,剑身嗡鸣,不是怯战,而是像遇到强敌时抑制不住的兴奋。

    白存海死于于怀鹤的剑下。

    收剑归鞘,于怀鹤看着白存海的尸体,转身对归雪间说:“过来。”

    归雪间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听他说:“找找看。”

    于怀鹤才经过一场恶战,呼吸却很平静,对他解释:“他身上应该有通过护山大阵的信物。”

    归雪间走了过去,一剑穿喉,白存海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想了想,问:“你说护山大阵很难找到出口时,就打算用白家的通行护符出去了吗?”

    于怀鹤点了点头:“白家压阵的几个不会巡山找人,若是别人,一两个并不碍事。”

    如果是别的十八岁少年夸下海口,这么不知天高地,可能会惹人嘲笑。

    然而现在,“并不碍事”的白家长老正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于怀鹤这么说,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较为准确的认知。

    护山大阵以同族血脉为本,通行护符上可能有禁制,外人一碰就直接自毁,归雪间是白家人,叫他找最安全。

    归雪间蹲了下来,看着白存海的尸体,心情很复杂,他想起从前的事。

    那时他还不懂事,曾经尝试过逃跑,不出意外,立刻就被抓了回来。

    那些人环绕在他身边,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囚笼一般困住他。明明他还活着,他们的眼中却没有自己。

    一只蜉蝣,一个器皿不值得被人看到。

    有人问:“他能长成吗?”

    回答是很模糊不清的:“应该可以。不是已经测试过了,按照书中所记,他的灵府的确可以承受……”

    归雪间一边走神,一边认真地在白存海的尸体上寻找护符。

    忽然,于怀鹤的声音响起:“你是怕血吗?”

    归雪间的手一顿。

    他自认为将害怕的情绪克制得很好,于怀鹤的观察力……着实有点吓人了。

    于怀鹤的语气掺杂了些许情绪,好像有点无奈,明明杀了白家长老后还很平稳: “怕血还在玉佩上连续滴了一个半时辰?”

    归雪间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有些可以克服,有些不能。

    害怕属于前一类。

    “算了。”归雪间眼前一暗,听这个人说,“闭眼,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