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愿望
    归雪间思考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没有参考对象,毕竟像自己这样的倒霉鬼,世上仅此一例,死后也没听人提起过魔尊身体的由来。如果有人知道魔尊是用了人类的身体在人间行走,一定会想挖掘出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斩草除根。但白家根本没被任何人提起过,消失在了历史中。

    根据于怀鹤的反应来推断,归雪间认为自己和普通人应该没什么差别——也不对,他可能比普通人更弱小,于怀鹤的眼神表达了这样的想法。

    总之,于怀鹤并未发现自己与魔族之间有关联。

    小的时候,他好像还能跑能跳,试图逃跑,随着年纪增长,身体越发虚弱,直至最后起不了身。

    归雪间觉得,虽然自己常年被困在楼中,没有修炼,也没有活动,但除了气力不足,好像很容易生病,没有别的病症,严重到十八岁就要死了的地步。

    如果他身体坏到这种地步,魔族又怎么能用他的身体行走人间,杀戮无数呢?

    白家的做法从未改变,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让魔尊进入归雪间的身体。

    归雪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虚弱,可能是魂魄与身体之间的联系越微弱,已经摇摇欲坠,他无法再使用自己的身体,所以被魔尊占据。

    而在积年累月的改造中,他的身体也就有了一些魔族的特性。

    人类和魔尊的修行方式正相反。一个人,无论他的父母是有多么高深的修为,生下来也只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只有长大了,明白事理后,通过自己的修行,才可入道,走上修仙之路。而作为魔族,生而为魔,自出生起就拥有人类无法匹及的力量,他们在没有理智的时期就可以修炼——杀戮,掠夺,吞食其他人或魔,便可获得力量。

    但一般来说,魔族吃掉的都是血肉,没听说过谁会吃掉制备完成的魔器。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刚刚那个魔器真的是被他的身体“吃掉”了,那他为什么没有沾染上魔族的气息呢?

    归雪间深深叹气,以上全是猜的,他也只能寄希望自己的身体还是个人。他没有当魔的打算,毕竟身体被魔尊使用后,经历实在很差,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他也不能求助别人,不能被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一个可能会成为魔尊的人,无论将来会不会成为,只要存在这种可能,都会被认定为极度危险。归雪间想活着,不受约束、自由地活着,不能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归雪间等了一会儿,身体隐约得到某种满足,但他还抓不住这种感觉。

    可能需要时间消化。

    虽然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归雪间努力乐观地想,至少现在,他觉得自己不是魔族,还是个人。

    归雪间暂时退出了白存海的戒指,他怕又碰到什么魔器,到时候积少成多,真的出现异样。

    最后,归雪间犹豫了几息,还是把灵石带了出来。它们很干净,纯粹的灵力会净化魔气,不受沾染。

    归雪间将灵石数了数,数量实在不多,白存海一个白家长老,竟然这么穷。

    或许正是长老身份,才无需携带过多灵石,出门在外,长老的名头已经很够用了,由别人付账,戒指里的这些灵石大概就是用来随手打赏的。

    于怀鹤离开后,归雪间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

    与他之前住的地方相比,这里的装饰较为朴实。一张床,帐纱顶端是一个阵法,床沿四周贴了几张符箓。因为离得很近,他能看得清书写的痕迹,所以认出阵法的种类,于怀鹤布置严密,阵法以隐蔽而著称,引而不发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于怀鹤很快回来了。

    归雪间想,这个人估计是担心他一个人待着,即使有阵法的保护,却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到时候还是很容易被白家抓获。

    归雪间撩开帐纱,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欣喜,好像真的是意外发现,对于怀鹤说:“我收拾了一下匣子,发现里面有几块灵石。”

    他没有解释灵石具体的来路,比如是母亲留下的,或是白家给的。两种说法都很合理,但解释的越多,越容易出现纰漏。

    归雪间不能把戒指的事告诉于怀鹤,防止他发现问题。

    秘密是有点多,但这不是自己的错,他完全是受害者,怀着这样心虚的心情,归雪间把堆在枕边的灵石往于怀鹤的方向推了推。

    他说:“你先拿去用。”

    于怀鹤站在离床几步开外的地方,拎着几捆药,简单地瞥了归雪间一眼,看都没看灵石:“不用。”

    看来,一个有自尊的龙傲天不食嗟来之食,不会接受别人无端赠与的灵石。

    但归雪间觉得自己可以说服对方。

    他晓之以情:“我不出门,你出门在外,有用得着的地方。”

    于怀鹤淡淡道:“现在花的是银子。”

    归雪间:“?”

    忘了,他们现在在普通城镇。

    归雪间问:“哪来的银子?”

    于怀鹤说:“城门口有通缉告示,山贼一个三两银子。”

    如果有龙傲天这样的修为,无论何时何地人生都会无比顺利的。

    归雪间并不死心:“那以后还是能用上的。”

    主要是于怀鹤真的有点穷。传记上的记载除了修为有误,别的好像都是真的,师门落魄,母亲去世,十八岁也很时一贫如洗。而自己并不存在与于怀鹤原来的人生中,完全是个意外。

    这个意外还花了于怀鹤一大笔灵石。

    于怀鹤放下药,拒绝的很干脆:“我自己会赚。”

    归雪间微微蹙眉,眼前这个人实在过于固执。

    前世死后,归雪间听很多人说过于怀鹤性情孤高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很难攀谈。归雪间觉得是诋毁。在他眼中,于怀鹤除了话少了点,看起来冷了点,偶尔会对别人下手狠了点,并没有冷酷无情的样子,十分负责,待自己也算得上温和。

    现在看来,还是有不近人情的一面的。

    归雪间抬头仰望于怀鹤,含混道:“你不是我的未婚夫么?”

    对于未婚夫的身份,归雪间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如果他真的睡着了,没听到大夫的那句话。

    现在提起那三个字,他就开始不自在,甚至靠在床头的身体也稍加蜷缩。

    ……有点尴尬。

    归雪间的脸颊泛着很淡的粉:“既然如此,我的也是你的,不用客气。”

    斜照的日光下,于怀鹤很轻地笑了,目光终于落在了灵石上。

    归雪间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于怀鹤露出这样的神情。

    怎么说,看起来是很英俊,但让归雪间的心脏颤了颤。

    大事不妙的感觉。

    于怀鹤弯下.身。

    因为常年练剑,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凸起的形状很明显,青筋的脉络顺着手臂蔓延而上,看起来有力又好看。

    他拾起一枚灵石,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又挑起另一枚,灵石磕碰间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灵石很好玩吗?

    归雪间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搬来搬去,那是一种玩弄,于怀鹤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谎言,企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坦白。

    最后,灵石被分成平等的两份。

    于怀鹤收下了其中一份:“谢谢未婚夫。”

    这句话倒是能听出是认真的。

    归雪间“哦”了一声,闷闷地说:“不用谢。”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总觉得于怀鹤又抓住了点蛛丝马迹。

    但这个人……如果于怀鹤自己不想说,没人能逼他开口。而自己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弱鸡。

    而于怀鹤连路过的比试都要去参加,这次分给他的都不止十块灵石,总比特意跑去输一场的比试要值。

    被怀疑一下怎么了,他又不能打自己。

    归雪间又重新安心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归雪间安心养病,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养病。

    他这个身体,透支一次,躺平三天都不够,被风一吹,又要复咳。

    至于白家的追捕,归雪间不是很担心。

    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于怀鹤在,不止是房间里,院子里都有阵法。归雪间怀疑,但凡这个城镇附近出现了有灵力的东西,他都会收到提醒。

    还有一个就是他猜白家不敢大张旗鼓找人。

    这件事发生在祭典上,根本瞒不住。别人也不是傻子,大庭广众之下非要强迫于怀鹤退婚已经有人起疑,再因为一个压根没听说过的十七公子和人私奔了倾城而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出其中有鬼。

    一旦有人有所觉察,顺藤摸瓜,发现白家这么多年所做之事,白家一定会被群起而攻。即便他们在东洲颇有声望,但企图让千年前被封印的第一魔尊重回人间之事太过可怕,人人得而诛之。

    白家不敢冒这么大险。归雪间知道,自己的身体真正与魔尊适配,最起码还要半年,就算现在不顾一切把自己抓回去,也不可能强行让自己成为魔尊容器,与天下人为敌。

    他们现在卡在这步,进不了退不得。

    白家应该要感谢自己,归雪间想,因为魔尊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天行山上上下下几千口人全数屠戮殆尽,用这些人的血祭刀。

    一个在千年前就将天下搅得一团大乱的魔头怎么可能会受他们的控制?

    归雪间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他支着手肘,推开窗,外面一片安静,于怀鹤正在院子中练剑。

    看着地面的落叶,于怀鹤应当早就起床修行了。

    难怪十八岁就有如此修为,剑法之道,只有苦练。

    他看不懂剑术,也不知道后世人口中的《千秋岁》有何等开山劈海之势,只觉得不灌入灵力,单凭自身身法,于怀鹤的剑同样快到不可思议。

    早晨的风有点凉,归雪间看着看着,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于怀鹤停下剑,朝他看了过来。

    归雪间缩回了脑袋,轻轻合上了窗。

    床本来靠得不是这边。他嫌闷,想要透风,所以就变成靠窗了。

    但也不是随时随地能开窗,身体太差,于怀鹤又看的太严。

    见归雪间醒了,于怀鹤将药端了过来,

    归雪间喝了苦药,被塞了一颗山楂糖,又重新睡回笼觉。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房间里留着一盏昏暗的灯。

    归雪间睁开眼,眨了几下,看到于怀鹤坐在地上,在床头的矮柜上写着什么。

    这本该是很局促的姿势,但于怀鹤身形挺拔,玉坠不偏不倚地垂在肩头两侧,单膝支起,显得落拓潇洒。

    归雪间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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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枕头上,失神地看了一小会儿。

    烛火跳了一下。

    归雪间尝试着开口,费了点功夫,说出来的声音还是哑的:“等我的病好了,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于怀鹤抬起眼睑,看着归雪间。

    他停下笔,端起一旁的水,用灵力热了,端给他,点了下头。

    喝了热水,喉咙就好多了。

    归雪间有些恍惚,离开这里,就真的改变命运,过上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他前世死的太早,死了后也没有未来可以期盼,比起偶尔醒过来听得两三句闲言碎语和无止境的爱好,更多时候他想永远沉睡下来。重生后的的唯一念头是活下去,他以为要为之努力很久,克服诸多困难,没料到现在已经成真。

    想到这里,归雪间抬起上半身,被子从他的肩膀滑落,露出只穿着单衣的脊背,很瘦,中间微微下凹,有一道很美的弧线。

    他支着额头,与于怀鹤对视,慢慢地说出从小埋藏于心底的愿望:“我想修仙。”

    于怀鹤:“嗯。”

    他的语调很平静,好像归雪间说的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愿望,没有任何前提条件,尝试就会实现。即使归雪间已经十七岁,过了一般人修行的年纪。

    归雪间似乎也从中得到鼓励,他想了想,说了个有点幼稚的愿望:“我想飞起来。”

    于怀鹤说:“不难。有了灵力,就可以操控灵器飞行。”

    归雪间觉得也是。

    他的余光瞥到于怀鹤身边的剑,又说:“我之前看书,觉得用刀的人很厉害,旁人都不敢招惹。现在看你用剑,觉得也好。你说可以都练吗?”

    于怀鹤注意到他的视线,摘下了自己的剑,递在归雪间的面前。

    归雪间不明所以,接了过来。

    入手的感觉很冰,然后,他的手腕一沉,差点被压垮,幸好于怀鹤根本就没松手,一直握着剑的另一端。

    这把剑看起来这么薄,于怀鹤使的那么快,实际上重的要命。

    归雪间不怎么高兴地说:“怎么,你觉得我用不了剑?”

    于怀鹤收回了剑,发带垂在归雪间的眼前,他偏过头,缭绫上折射着几缕光芒,对归雪间说:“你现在恐怕提不动武器。等修行后再挑选合适的。”

    归雪间歪着脑袋笑了,眉眼间有些天真:“好沉,我喜欢轻松的。”

    他顿了一下,没再看于怀鹤,很小声说:“也想和你在一起修行。”

    于怀鹤不是一般人,归雪间听过再多与他有关的事,也比不过相处的几日。他是日后会成为天下第一的人,观察力强的吓人,归雪间总是担心,于怀鹤或许会看出自己的异样,或许会有危险。

    但……归雪间还是觉得他身边最安全。

    这是一种很强烈,无法压抑的感觉。

    于怀鹤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蔓延开来。

    归雪间体力不支,支着额头的手掌慢慢下滑,他托着脸,脑袋往下点,视线也落在了于怀鹤写着的东西上。

    灯光不亮,又是反着的,归雪间也只大略看清了几行字。

    上面写的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事。

    看来于怀鹤的记性果然很好,过耳不忘,还有那日大夫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好像要把他托付给谁一样。

    归雪间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于怀鹤早已松开了笔,他凝视着眼前的归雪间。

    灯火下,归雪间的脸只照亮了半边,他的皮肤莹白,睫毛半搭着,遮住了眼眸。

    好像有点伤心了,所以显得更加脆弱。

    一句很简单的话也会令他受伤,令他凋谢。于怀鹤想。

    在救下归雪间后,他考虑过很多,应该如何安置这个人。

    归雪间太过娇弱,身体很差,很容易生病,脸色总是苍白。

    他打算为归雪间找一个适合修养身体,稳定的地方。

    白家的人不会找到归雪间,他会过得很安全,不是被困在一个小院子里,端坐在窗户内,等待有人救出自己,归雪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怀鹤是这样想的,他也这么着手做了。

    他的意志很坚定,在他之前的人生中,没有因为别的人活或事改变过自己的计划。

    可是在看到归雪间的眼睛时,听到他的愿望,一瞬间,于怀鹤好像改变了想法。

    于怀鹤想起大夫说的话,归雪间是很脆弱的,不好好养是很容易死的。

    的确如此。

    就像含苞待放的花,一点冷风就足够他死在开花之前了。

    于怀鹤应该对归雪间负责,是他把归雪间从那个园子里带出来的,再放入一个陌生的地方,似乎不够负责任。

    他应该保护他。

    在这个世界,除了他的身边,于怀鹤不能百分百确保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于怀鹤忽然开口:“东洲太危险了,应该离开这里。”

    归雪间没有说话,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在听。

    于怀鹤的身边不够稳定,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归雪间:“过一个月是紫微书院开学。我原来打算去那里上学。”

    “归雪间,”于怀鹤叫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如一阵风,偏冷,但春天的风,再吹也不会令人感到到冷,他问:“你要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