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头上，一场大雪轰然落下，天这才开始放了晴。
布耶尔也终于肯从屋里出来了，她倒也不怕冷，就着院里的积雪堆起了个半人高的雪人。
长庚从没见过她兴致这么高过。
“我的故乡只有夏季，到是听说大陆北边有终年不化的冰雪，可惜从来没见过。”布耶尔将手缩回广袖里。
“原来如此……那这个是什么，成了精的萝卜？”长庚蹲下身，认真瞅了瞅她堆的那雪人。
大脑袋，五官简约，头上盖的似乎是叶子，肚子圆圆的，手短腿也短。
“是我曾经的眷属，叫兰那罗。”布耶尔目露怀念，“是群很可爱的小家伙呢，走起路来还会发出啵噗啵噗的声响，它们也是守护须弥的战士。”
虽然无法想象这兰那罗战斗的场面，但长庚还是肃然起敬。
“阿树姑娘！”葛晨在院门口喊了布耶尔一声。
布耶尔闻声看过去，“是小葛啊，怎么啦？”
葛晨挠挠头，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那什么，这不是都年关了吗，侯爷生辰也快到了，我在库房里找见好多报废的铁傀儡，小曹寻思着可以把它们修好，再带着排个舞，给侯爷祝寿，呃……想请姑娘过去指点指点。”
曹春花和葛晨在南疆的时候就听他们大哥说，顾昀新认了个义妹。
回到京城一认人，葛晨还没表现出什么，颜控的曹春花立刻为布耶尔所俘获，三天两头找借口来她这儿，还叫上他一起。
每次过来，布耶尔都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跟他们说话，无论聊什么都能搭上几句。
曹春花如今遇见的俊男美女虽不少，但从没见过这款温柔似水的，感觉幸福得快要冒泡，寿命都多加了几年。
葛晨则意外发现她还懂些火机钢甲，有的思路他连想都没想过，跟她聊过之后受益匪浅。
于是没几天，布耶尔成功收获两个迷弟。
“好啊。”布耶尔答应了，一边的长庚表示他也跟着去看看。
就这样没过初十，这四个趁着顾昀外出的时候断断续续把铁傀儡修好，舞也排好了，就等着正月十六拉出来“惊艳”顾寿星。
到了正月十六当天，沈老爷子拉了两大车礼上侯府祝寿，感谢顾昀提携沈易当了西南提督。
长庚听说是沈老爷子送来的，很是好奇，特地跟着老管家去迎，结果看着两车酒哭笑不得，看完热闹转身进厨房给顾昀做长寿面去了。
沈易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到侯府门口没多久，遇上傍晚时分才终于从宫里回来的顾昀。
顾昀神色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沈易抬抬下巴示意那两车还在往下卸货的酒：“我家老爷子拿来贿赂你的，感谢你提携我升迁。”
顾昀伸手拿下一坛，就地喝了一口，感慨这酒确实不错，又邀沈易留下进去喝一场，毕竟出了正月两人就要各奔东西，沈易痛快答应了。
顾昀走了两步又问：“长庚呢？”
“厨房。”
看着顾昀脚步一顿，沈易笑着调侃长庚这郡王殿下真是了不得，敌前能压阵，下场会针灸，闲来无事自己能缝荷包，连厨房重地都如履平地，倘若是个姑娘，这会把玄铁营拉来也挡不住堵在侯府门口来求亲的。
顾昀听了却皱起眉，“君子远庖厨，尽是胡闹。”
沈易看他脸色不对，问皇帝叫他进宫说什么了。
顾昀沉默会儿，说奉函公上折子反对《掌令法》，刚好撞李丰炮口上了，气得李丰要处置奉函公。
李丰又在顾昀临走时问他：“朕自问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夙夜难安，为何江山无宁日。”
他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借一坛酒解了会儿愁，沈易拍拍顾昀后背，“都准备给你过生日呢，一会进去别板着脸。”
顾昀点头，把这些糟心的事往旁边一放，跟沈易进了内院。
顾昀：“……”
只见他面前一群大黑脸个个行动如常，往来如飞，手里各自拿了两把绸缎扇子，支楞八叉地在院子里扭秧歌——正是那些被葛晨和布耶尔他们修整好的铁傀儡。
而曹娘子作为其中唯一一个血肉之躯，穿红戴绿地在前面领舞。
长庚给顾昀端来一碗寿面，顾昀当着他的面再没扫兴地提什么“君子远庖厨”，看那动作快把碗都吃了，可见味道是真好。
布耶尔则将一个盒子递给顾昀，顾昀打开，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金色果子。看着个头小巧，上面却布满繁杂的花纹，像是拿金子雕出的一件艺术品。
“随身带上，保佑你寒暑不侵，刀枪不入。”
顾昀以为她是在说些吉祥话，面上笑眯眯地表示自己一定收好。
布耶尔看出他没信，却也没再多解释。
这是她种的那棵树结的第一枚果实，众所周知，带上“第一”两字的事物总是特殊点的。
这枚果子确实有隔绝寒暑气，维持携带者周身恒温的作用，在遇到危险时，可以形成一层草元素护盾，阻挡刀枪之类的物理伤害。
当然，既然是草元素，那遇上火就不太妙了。不至于引火上身，但是果子蕴含的能量会损耗很快。
那树后面结的果实，则只有护盾这一个作用。
顾昀这家伙毒除干净了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多穿点衣服，估摸着很快又要离京了，布耶尔就将有额外功能的头颗果子给了他，正好作为生辰礼物。
内院里，顾昀抱着坛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沈易和葛晨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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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聊火机去了，曹春花跟一院子铁傀儡滚成一团，长庚照顾完这个照顾那个，忙得左支右绌。
后来果然都喝多了。
布耶尔看着这场面，心里感叹，她也有好久没和朋友们一起聚一场了。
就着这氛围也倒了碗酒，她靠在椅背上，微微扬头望着天上的星光点点，小口小口抿着，没多久就见了底。
长庚见她放下酒碗就开始发呆，问道：“阿树，你也醉了吗？”
布耶尔没应声，仍然看着天边，她眼中映着汽灯的光，瞳孔缩了一瞬，忽然想起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关注过的一个事实。
她的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这里的天空……是真实的。”
“阿树？阿树！”
长庚的声音让布耶尔回了神。
“……我没醉，就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她眨了下眼睛，面上仍然平和。
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提瓦特有着一片虚假之天，是原初之人法涅斯为了保护那片如孤岛般的大陆而造出的“蛋壳”，每个人的命之座映在天上，谱写着不可更改的命运。
这里的天空是真实的，意味着天上的那些星星都是确实存在的天体，它们的光亮从遥远的地方传到人们眼前。
那么星星就只是星星，所谓的命运并不被什么高层次的存在来规定，只要施加一个外力，就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看眼前的汽灯、铁傀儡，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摆脱这片大地的束缚，探索更广阔的新天地。
魔神的生命是漫长的，她可以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同样可以在背后作为那个外力进行加速。
而这，正是她那两位挚友，付出了一切甚至生命在做的事。
要达到这一切的关键，是开民智，让尽量多的人学习到更高层次的知识，集中更多人的智慧。
可亲历挚友的离去，又见证那个古国的覆灭，她被之前在提瓦特的惯性思维误导，下意识采用隐蔽温和的手段一点点地推进。
蜀中来京城的路上，她了解到这个国家数量最多的低层人并没有去学习的机会。
如此一来，想迅速更改现状，要么自上而下改革，要么自下而上更朝。
后者必定会搭进去许多人的性命，而前者……她的面前有一个人非常合适，他的眼里看得见最底下的百姓，她与他会是志同道合的队友，而不是傀儡师与提线木偶。
这个国家的郡王殿下，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她可以为他保驾护航，然后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只是，长庚这孩子好像没有要那个位置的意思？
布耶尔觉得自己应该再多观察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