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卧底的第十二天
    有的人散伙饭喝得酩酊大醉,将此生不复相见的苦涩灌入喉头。

    有的人上岗第一天食堂排队抢不到饭,脸皮超厚蹭隔壁部门同事的菜呼呼大吃。

    有的人——“说的就是你,松田阵平!”

    浅早由衣拼命夺回她的餐盘:“和女孩子抢饭吃,这是一个有人性的男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是,以及再让我吃口。”松田阵平埋头扒饭,“饿死了,一大早出外勤。”

    浅早由衣气得牙齿发痒,萩原研二只知道在旁边笑:“哎呀,真没想到小由衣来了搜查一课,降谷瞒我们瞒得好苦。”

    “我是说他那天怎么来来回回重复强调了那么多遍让我们看着你点。”松田阵平咀嚼浅早由衣排队才买到的鸡肉丸子,感慨道,“责任重大啊。”

    浅早由衣:你看着我的方式就是吃光我的饭吗?

    好饿,她要告状,她要上达天听!

    浅早由衣生了会儿气,又实在好奇:“爆破组有那么忙吗?第一天报到的新人不该忙前忙后给前辈买咖啡打印文件被使唤得团团转么?”

    “你以为这里是哪儿?”松田阵平给了浅早由衣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这里可是东京。”

    街上没有食尸鬼满地跑你就偷着乐吧。

    东京平均每三个下水道生长一枚炸弹,地面上的东京居民宠辱不惊,依旧我行我素穿着爆炸就是艺术的文化衫走来走去。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刚做完自我介绍就被前辈带着跑外勤,一大早穿着防护服钻下水道,饿到腹部空鸣。

    “小由衣呢?”萩原研二问,“搜查一课可不清闲。”

    炸弹起码是有本事有门路的罪犯才能玩到手的稀罕物,杀人案的门槛低多了,一根鱼线闯天下。

    凶手:是鱼线!我加了鱼线!

    “目暮警官好忙。”浅早由衣说,“我怀疑全东京的侦探都存了目暮警官的号码,一会儿这里发现一具尸体,一会儿那里有珠宝失窃,目暮警官像颗陀螺到处打转。”

    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三十多年,想想就眼前一黑又一黑。

    目暮警官着实是个憨厚的好人,他体谅浅早由衣第一天来,让她留在办公室看卷宗。

    “全是陈年疑案。”浅早由衣终于夺回她的餐盘,珍惜地咀嚼每粒米,“目暮警官让我先看着,有线索就告诉他。”

    陈年疑案哪里是新人警察能侦破的,目暮警官只是想让浅早由衣逐渐适应搜查一课的工作罢了。

    “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松田阵平很感兴趣地问。

    浅早由衣扒饭的动作不停,表情自然地说:“正在努力中。”

    假的,许多案件她看一眼就知道凶手是谁。

    卷宗十二卷,卷卷有琴名。

    大哥,她唯一的哥,真是哪哪都有你啊。

    浅早由衣看了一上午卷宗,她看的不是陈年疑案,是琴酒工作日志。

    薄荷酒:家人们谁懂啊,琴酒从我的全世界路过。

    “说起来,我还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案子。”浅早由衣用勺子舀味增汤里的豆腐吃,“警校生上野友江被害案。”

    豆腐软嫩,抿在舌尖化开,浅早由衣喜欢今天味增汤的调味,端起来吹了吹碗沿,小口小口地喝。

    倾斜的汤碗挡住她小半张脸,也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是疑案,凶手还没被抓到。”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警校里的内鬼也不知道是谁。”

    “目暮警官他们查到了什么?”萩原研二关心地问,“比如说凶手的动机。”

    “这个嘛,查到一点点。”浅早由衣歪了歪头,“好像是上野友江私下里参与某些黑色地带的生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灭了口。”

    “他或许以为躲在警察学校能逃过一劫。”

    “居然是这样。”萩原研二摇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松田阵平跟着摇头:“这就叫人面兽心。”

    “心口不一。”

    “衣冠禽兽。”

    “虚情假意。”

    “惺惺作态。”

    “停!”浅早由衣紧急叫停,“别骂了别骂了。”

    她汗流浃背。

    萩原研二从口袋里翻出手帕递过去,挺纳闷:“今天不热啊。”

    十月的风凉飕飕的,孩子怎么出汗了呢?

    浅早由衣:不敢吱声.jpg

    好惊心动魄的一顿午饭,这才是她在警视厅上班第一天而已。

    卧底真是好折寿一工作,难怪任务经费比其他人高一截,敢情是给她买保健品护发素和速效救心丸的。

    浅早由衣连夜下单,快递加急次日达。

    第二天她左手夹着好太太静心口服液,右手抱着琦玉老师代言护发素,大包小包踏入搜查一课办公室。

    目暮警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不好意思地收下浅早由衣分给他的护发素。

    “我还没到担心地中海的年龄呢。不过先防范起来总不会出错,谢了浅早。”

    浅早由衣:不客气,你的专属死神正在匹配中。

    听她一句劝,别喝冰美式,好太太静心口服液比什么都强。

    除开保健品消耗过多的问题,浅早由衣在搜查一课的日子十分充实。

    早上一人一本卷宗一瓶静心口服液奋斗一上午,卷宗写作陈年疑案读作琴酒工作日志。

    中午在食堂拼搏抢饭,不止要抢自己的饭,还要投喂两个嗷嗷待哺的男生,当他们伟大的衣食父母。

    下午跟着目暮警官出外勤,在案发现场聆听侦探的推理,作为烘托名侦探智慧的气氛组海豹鼓掌,为下跪忏悔的犯人吹一曲荡气回肠的萨克斯。

    晚上回家写呈大哥日志,刷伏特加的朋友圈给他点赞,刷宾加的朋友圈给他点踩,给琴酒发送社畜发疯文学直到被拉黑,满意入睡。

    第二天重复以上情节。

    浅早由衣的职业规划是熬资历等升职,在酒厂的帮助下将警察身份做大做强,直至拿下警视厅警视总监之位,获取足量情报后华丽地掀开马甲,给予红方公信度重重一击,潇洒退场。

    这便是世界级二五仔薄荷酒被全球通缉的传奇一生,她的名字将刻入组织发展史的里程碑,留下无数真假难辨的传说,被后来者敬仰。

    多么酷炫,正是她该拥有的人生!

    “为了实现我的职业规划,我要更加更加地努力。”

    浅早由衣燃起来了,她冲到目暮警官面前,振声拍桌,“目暮警官,交出你联系人里的侦探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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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暮警官被她拍得肚子肉一颤,他擦了擦汗:“浅早,侦探也不是每天都会遭遇命案……”

    浅早由衣:这话你自己信吗?

    据不完全统计,毛利小五郎当侦探时遭遇的案件是他当警察时的十倍有余,要说没有职业buff,谁信啊。

    目暮警官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今天好不容易没接到出警电话,休息一天不好吗?”

    “此言差矣。”浅早由衣大手一挥,“东京怎么可能有一天安宁?搜查一课没接到出警电话,kpi肯定被别的部门抢去了。”

    她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众警察鱼贯而过,萩原研二被夹在中间,偏头时正好和浅早由衣目光交汇。

    他笑了一下,比划一个出外勤的手势,又双手合十晃了晃。

    ‘拜托啦小由衣,中午帮我打一份饭,你最好了。’

    爆破组匆匆离开,浅早由衣到他们办公室探头张望,只看见一个留守办公室的实习生。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不知所踪。

    实习生认识浅早由衣,她常来爆破组串门,爆破组那两个人也天天到搜查一课晃悠,于是告诉她:“发现了两枚炸弹,情况紧急,萩原和松田一人负责一枚。”

    原来如此,浅早由衣能理解:“爆破组先要从警视厅赶过去,再穿上防护服才能开始拆弹,时间确实很紧。”

    她在警校学过防护服的穿法,很笨重的一套衣服,穿着特别热,把人变成一只笨拙的帝企鹅。

    萩原研二特别不喜欢穿防护服,嫌热,妨碍了他潇洒的风度。

    “风度和命之间还是选命比较划算。”浅早由衣安下心来,准备回搜查一课继续看卷宗,“他现在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实习生:“呃,你是说萩原吗?”

    实习生:“他不明白,他超不爱穿。”

    浅早由衣一个回头的大动作,十指用力像贞子一样扒在门框边缘,恐怖地看向实习生:“……你说什么?”

    实习生:噫!有鬼!

    “我、我说,萩原拆弹一直是裸拆。”实习生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我还说,他这会儿人在吉冈三丁目附近的浅井别墅区。”

    匆匆路过搜查一课办公室的青年有一双含笑的紫罗兰色眼眸,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浅早由衣四目相对,故作可怜地双手合十朝她拜一拜。

    就好像他很快能解决远处的炸弹,饿着肚子回到食堂,等好心的女孩子投喂午饭。

    他会边吃边吐槽讨厌的炸弹犯,用小得意的语气说防护服太热影响他发挥,轻松又愉快地邀请浅早由衣下班后一起去新开的蛋糕店,他请客。

    一切如常。

    然而明天和意外,人们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只是很巧,非常凑巧的,搜查一课今天没有外勤任务,某个励志要坐上警视总监位置的二五仔决定自发加班。

    选择加班即可获得一份抓住危险炸弹犯的功劳和一次把朋友骂得狗血淋头的机会,想想就很划算,不干错亿。

    黑发少女风一样的影子刮过警视厅走廊,值班警察面前的日历被吹得纸页翻飞。

    直到人走风停,纸页垂落,最外面一页日期显露鲜红的字样。

    今天是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