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明本意只是想保护江流柒,却不想掉进了周敬昌一个两难的选择里,推荐别人去和亲,那自然是任凭谁家的小姐都是不愿意的,无论说了谁的名字都是得罪了,可是若不说,那便只有江流柒了,一时间,江见明也不知如何开口,而且他自知,周敬昌如此说,想必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了,话一出口,等同圣旨,如何撤回?
丞相古居年拔直身子,颐指气使的说道:“陛下思量,自是万全,江侍郎难道有异议吗?况且,我朝百姓,不论老幼,不论男女,皆应为国效力,你身为朝廷命官,拿着俸禄,难道这点儿小事都要阻拦吗?今天,和亲之事势在必行,谁若阻拦,便是对陛下的不敬,对大宁子民的不忠!”
江见明抬眸,眼里尽是愤怒,他无法容许他的妹妹受到如此待遇,哪怕对方是皇帝,是丞相,他也要拼力反驳,正欲开口,周行抢先一步打断道:“丞相大人此话有理,周行赞同。”
江见明惊愕的看了一眼周行,后者轻轻冲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朝百姓,不论老幼,不论男女,皆应为国效力,这话说得非常好。既然每个人都有责任为国效力,那我身为皇家太子,更是应该身先士卒,冲在前面。父皇,儿臣认为,南戎不归之心早已显露,只靠和亲,怕是不够长远,况且,我大宁泱泱大国,今后数十年的和平要靠牺牲一个女子去维护,儿臣认为,传出去怕是有损我大宁的颜面,亦会让南戎更加猖狂。若父皇准许,儿臣愿带兵亲去南戎,在战场上战胜他们,从此以后让他们不敢再觊觎我朝,安心归顺。”
周敬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露出邪魅:“太子殿下心怀大宁,是我之幸,可眼下我们还不至于冰火不相容,南戎也有意修好,太子若想领兵,又会有多少无辜的战士身死异乡,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太子考虑过吗?”
不愧是只老狐狸,几句话就把家国大义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把战士们的家人都抬了出来,打仗本就是要有伤亡的,如此一说,反倒把太子置于大宁的对立面上了。
周行继续说道:“父皇,儿臣自然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战场之上,伤亡乃是常事,可若是一味的胆怯懦弱,只会让南戎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况且南戎各方面都远远不及大宁,兵力自然无法相比,若儿臣打的他们一个胜仗,换了大宁长久的太平,也是值得的。”
周敬昌气势里已有了怒色,声音冷冽威严:“你是在说寡人胆怯懦弱吗?”
听到这话,周行立即跪下,拱手说到:“父皇明鉴,儿臣从未如此想过,父皇打下大宁江山,勇毅双全,儿臣望尘莫及,儿臣只是不想让我大宁被他南戎牵着鼻子走,欺负我大宁朝中无人。”
古居年寻着机会,眼里的傲慢显而易见:“太子还是太年轻,热血冲动可不是就能打得了胜仗,太子方知,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动不动就兵戎相见,一场和亲便能解决的事情,不损一兵一刃,我大宁何乐而不为呢?”几句话又把话题拉回到了和亲上。
江见明无法认同,内心一阵鄙夷,虽身份悬殊,但也慷慨陈词:“古丞相此言差矣,一场和亲固然是最快的解决方式,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扬汤止沸,南戎狼子野心满朝皆知,这一次要和亲,我们若允了,下一次呢?下一次还会要什么?我们都给吗?”
古居年眼里狠狠瞪着,眉宇中间一股怒气在慢慢升腾,“江见明,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朝堂之上如此大放厥词,你眼里还有陛下吗?还有大宁朝吗?我看你只是舍不得令妹出去和亲,完全不顾及陛下的用心良苦,如此臣子,不配与我同朝。”
江流柒看着哥哥在朝堂之上如此境地,心里一阵酸楚,哥哥为了自己敢于直面权贵,开罪了陛下和丞相,以后的前程可想而知,可是他依旧要护着自己,她脸上惆怅忧思,内心一阵翻腾,她不想去南戎,更不想嫁给一个自己全然未知的人,她不想自己的一生就被别人如此操控,少女迎上眸子,似是想赌上自己的性命对抗皇权,“陛下,臣女力单微薄,见识粗野,和亲涉及两国交好,臣女自小长于乡野,不识大体,怕是无法起到胶合两国的作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沉默中,江流柒感受到似乎即将到来一场血雨腥风,势必要掀起波涛海浪,将她重重拍下,她无力反驳,只能随着海浪鱼肉般的漂着,靠不到岸,望不到头,可在这之前,她仍要攒着所有的力量,为自己做最后的抗争。
周敬昌似乎是不想直接面对江流柒,反而转向江见明说道,“江侍郎在芦州患情中,疏于体察,防范不严,让众多百姓中了毒,太子殿下也险些丧命,这关乎着大宁的未来,寡人是信任你,才让太子与你同行,可你呢?若太子殿下出了任何问题,江侍郎担当得起吗?”
江见明惊愕,他知道,龙椅上的人即将要向他发难了,他无法解释,毕竟他作为臣子,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可若是现在扯下这些,有些故意,有些挑拨,幸而周行明辨是非,立即说道:“父皇,江侍郎在芦州之时,对我百般照顾,中毒之事实属意外,且江侍郎也中毒在身,父皇不必担心,儿臣现在完全康复,随时可以为大宁出战!”
周行之前和范千湖已经对芦州下毒之人有所怀疑,奈何后来再也没有找到当日下毒的人,想来或许是被灭口了,没有证据,便不能随意指控别人,既不能把对手彻底击溃,有可能还会让对手抓了自己的把柄。
周敬昌说道:“太子莫要说情,江侍郎殿前失仪,芦州失力,理应责罚,如若不乏,满朝文武如何安抚?就摘了这侍郎帽子,回乡好好学学礼仪吧!且江家规矩不严,教育出的子女皆不能顾及大体,江家父母连同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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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他们年纪大了,也受不了牢狱之苦,不妨就北上去修缮戍边城墙吧!”
江流柒瞳孔放大,震惊的后退一步,她不敢相信灾难如此便来了,竟然要她全家都受这苦难,少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眸楚楚可怜,“陛下饶命!还请陛下开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冲动其实抵抗不了这堂堂皇权,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她如一只蝼蚁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只不过是替自己争辩了一次,就换来全家的灾难,她该怎么办?
周敬昌笑道:“我又没有要你的命,何来饶命一说?况且,你是寡人刚刚封下的郡主,自然可以继续回府过你的安稳日子,江侍郎御前顶撞,江家教子不严,那也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多可笑的理由,多可怖的安慰,她一人岂能安稳度日,她的父母兄长都受了难,因她受难,她怎能置身事外,不过是没有从了周敬昌的和亲计划,就要遭受如此对待,皇权,果真让人敬畏。
周行求情:“父皇,还请三思!”
江见明没有说话,没有求情,也没有安慰,只是冷冷的接受着这一切,这些年,他早已经摸透了这门道,他不愿意搅进这波谲云诡之中,可今天,是他妹妹,他不能不管,同时,他也深深知道,以卵击石,破碎至终。
周敬昌直了直身子欲起身,“寡人乏了,众卿无事便退朝吧!”
见周敬昌要走,江流柒忽地抬头,神情凄冷,似是做下决定,冷冷说道:“陛下,臣女愿去南戎,护我大宁无恙!”若是不说,江见明和江家恐怕就要因她而受牵累,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方蔚白,或许不久前,他也曾面对过这样咄咄逼人的皇权,面对身后的方家,所以,他选择了退步,该理解吗?但这一次,她与他不同,她没有辜负任何人,唯独,只她自己。
“小柒!”江见明着急喊道。
周行也担忧的看着。
可江流柒淡淡说道:“小柒身为大宁长乐郡主,承蒙陛下厚爱,自当为大宁尽些心力,哥哥只管护好江家,莫要因小失大。”
听到江流柒如此说,周敬昌狡黠的眼睛里露出光来,面上却依旧威严的说道:“好,江家果然能以大局为重,那一切便作罢,明日,寡人会派人护送你,代大宁前去南戎,今日,你就好好准备吧!”
江流柒双手交叠,声音冰冷:“遵旨。”
满朝文武散后,江流柒瘫坐在地上,江见明上前扶起她,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江流柒转过脸,眼泪便贴着脸颊淌了下来,方才的坚韧和无畏此刻在哥哥面前终于绷不住了。
江见明看着江流柒无声的掉眼泪,心里更是难受到极点,心疼的说道:“小柒,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我们想想办法,不去南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