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五十五。
曲澜抱着专业课的书走进上课教室时,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空位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激情谈论着这两天频频上热搜的那个人。
“诶那个曲澜的事儿你们看到没?”
“看到了啊,要我说他还是死得太安详了,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
“我以前还买过有他内页的杂志夸过他好看呢,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曲澜听着这些旁若无人的讨论声,没有任何感情变化——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消化并且接受了“真相大白之前总会有难听的话传入耳中”的这个事实。
今天听到的这些话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还不知道要听见多少次,会衍变得多么难听,他毫无必要为此伤心愤恨。
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眼,走到了讲台正下方第一排没有人的位置上,旁若无人地翻下来椅子坐了下去。
他坐得很直,这是他在模特行业从业这么多年留下来的习惯,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走路,他的姿态永远是端庄的,是赏心悦目的。
“他怎么坐这儿了?”侧后方有人开口,“消失了两天,人都神志不清了吧?”
“管他呢,反正丢丑的也不是我们,当消遣了呗。”
“说这屁话,他什么时候不是消遣了?”
声音毫不掩饰地钻进了曲澜的耳中,他眯了一下眼睛,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对这两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曲澜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了说这话的两个人身上。
声音很熟悉,这两张面孔就更是熟悉了。
陈嘉裕、郭浩。
在这大学时光里,这两个人可算得上是欺凌他的主力军,曲澜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固然是因为廖进给他带来的心理打击,但这些人也逃不了干系。
看着他们张扬又高傲的表情,曲澜的眼底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不是为了曲澜的遭遇感到悲哀。
而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上俯视蝼蚁般,瞧看着可怜人的讥讽神色。
这种人啊,要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寻存在感、优越感去印证自己虚伪的成功,多可怜啊。
曲澜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他们,不紧不慢地翻开了书。
放在桌面上的书都被原主细致地包了一层书皮,翻开书,扉页上有着很清秀漂亮的“曲澜”的名字,在页脚的位置上,还有一朵很小的,红笔勾勒出来的最简易的那种大红花。
上课铃响,带着厚重眼镜的老师夹着公文包走进了教室。
抬眼看向这个老师时,曲澜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刚刚陈嘉裕和郭浩会说这样的一番话。
这堂课的老师十分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点人起身念知识点,但他又从来都不带花名册来上课,所以基本上每一堂课都是谁坐在第一排他点谁。
而曲澜是大山里考出来的学生,他的普通话发音都尚且不标准,更遑论那些英文的专业词汇。在经历过不止一次课堂上因为口音问题被全班嘲笑,甚至他还没开口笑声就先响起来的事情后,他愈来愈不爱说话。
纵使他在私下里已经花了无数的时间去练习,普通话已经和他人无异,英文也念得流畅自然,但他依旧不敢在人群里大声说话。
那些讥讽声和嘲笑声会在他每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缠绕着他,如同梦魇。
“这位同学。”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来读一下这一节课的内容:‘国际收支失衡原因及其调整的必要性’。”
曲澜抬起头,老师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紧不慢地翻开这一章节的内容,挺直了背脊站起了身。
尚未开口,身后就已经传来了憋不住笑的“噗嗤”声。
曲澜斜眼望过去。
还大学生呢?
这不傻逼吗?
他收回视线,丝毫不在意地念着书上的内容。
他不再低着头声如蚊蚋,也不再紧张地手脚发凉,更不会突然停下来不敢往下念。
每一个字都从他的口中标准又清晰地吐出,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如谷中清冷的山泉水,即使只是专业书上的概念从他的口中念出来也十分悦耳。
大段的概念读完,在老师挥手示意他坐下时,曲澜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没忍住发出笑声,现在正有些发愣的男同学。
“请问,有什么好笑的?”
他随手绑起来的低马尾在空中划出浅浅的弧度,露出来了纤瘦又白皙的脖颈,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正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传入了在座所有人的耳中,没有人想过那个一向唯唯诺诺的曲澜会在这种好几个班混着上课的大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提出这样的质问。
“额……”那个男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却没有人支援他,“我没……”
曲澜睨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平视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兴许是曲澜的目光太过直白,又或者是那一声笑实在是满怀了恶意,老师推了推眼镜,开口道:“你坐下吧,刚刚那位同学扰乱课堂纪律,扣平时分。”
整堂课上,不少人低着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谈论着曲澜的反常。
一直到老师喊了下课都还有人在望着他。
“色厉内荏的草包触底反弹罢了。”是陈嘉裕的声音,“还真能让他唬住啊?”
“靠啊,他刚刚那一下还真让我吓一跳。”郭浩伸了个懒腰,“不过——”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和陈嘉裕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下午没有课,从教学楼走出去后曲澜买了一份午饭,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阵芳香传入鼻腔,曲澜的脚步停住,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家花店上。
花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当响,曲澜推开门走了进去,给自己买了一束黄色郁金香和一个花瓶。
回到家中,他细致地给郁金香剪了枝插进花瓶里,将它摆在了书桌上。
毫无生趣的书桌在这一盆花的点缀下,倒显出几分的明艳。
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在他吃饭的时候响了起来,曲澜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见了联系人的名字——
“阿进”
廖进根本不知道曲澜知晓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也根本不在意曲澜的情绪变化,这会儿这个电话打过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不安好心。
不过……
就这么闹掰然后分崩离析有什么意思。
他要的可不是什么所谓的老死不相往来,他要的是这帮人的万劫不复。
既然廖进是在感情上玩弄残害的曲澜,那当然要在感情上报复回来才行。
曲澜盯着屏幕上的“阿进”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起了电话。
“阿澜。”廖进的声音中带着指责,“怎么这么久才接?”
阿澜。
这么几年里,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哥哥的男朋友是同一个名字,廖进难道叫起来不会觉得怪异吗?
曲澜抬起头望向窗外,眼神是不带掩饰的嘲弄,声音却好似带着一丝缱绻和低声细语:“抱歉,我刚刚在吃饭。”
“哦这样啊。”廖进没做他想,“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过来拿吧。”
曲澜扬了一下眉:“好啊。”
电话挂断后,廖进发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和门牌号。
廖进和他一样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居住。
但廖进没有来过曲澜的家里,也没有让曲澜踏足过他的家里。
他看不上曲澜住的这一亩三分地,也觉得曲澜这样的人配不上进他的家门。
曲澜收拾完没吃多少的饭盒,拿过手机和钥匙,打车去往了廖进定位的那家酒店。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他和廖进见面经常是在酒店里,但是廖进和他并没有做过。
一开始的时候,原主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对自己的男朋友没有吸引力,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在自责中度过的。
直到他知晓了事实,廖进根本就不是喜欢他。
曲澜没有想到,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亲昵地喊了他近十年哥哥的人在背地里居然能有这么令人作呕的一面。
出租车缓缓停下,曲澜下车,跟着酒店的旋转门走了进去。
敲响房间门的时候,廖进正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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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和电话那端的人交谈。
“知道了知道了,我过几天会回家的。”
“没在外面,我同学来我家找我玩,我给他开的门。”
“挂了啊。”
电话挂断后,廖进对着曲澜扬了一下手机:“我哥,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我哥很不能接受同性恋,所以我没有办法跟他说实话。”
听着这番说辞,曲澜几乎要笑出声。
廖思宇不能接受同性恋?
真是好笑,他和廖思宇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廖进全都知晓,这会儿却变成了廖思宇不接受同性恋。
家人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啊。
曲澜骤然想起——
曾几何时,他和廖思宇谈论过要不要公开恋情这件事,廖思宇给他的回答和现在廖进的回答如出一辙:
“阿澜,你知道的,我妈很不能接受同性恋,所以我真的没有办法公开我们的关系。”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廖思宇在他身上用的这个借口,被廖进原封不动地学了过去。
该说到底是兄弟吗?
还真的是如出一辙呢。
“阿澜。”廖进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合着说话声的是纸袋摩擦的声音,“生日快乐。”
曲澜如他期盼的一般惊喜却含怯地看着他。
“来,穿给我看看?”廖进将纸袋里的礼品盒拿了出来,“之前一直没想到送你什么东西,直到我看见了这个,它真的很适合你。”
曲澜在他的指引下慢慢地拉开了礼品盒上香槟色的蝴蝶结丝带,掀开盒子,安安静静躺在礼品盒里的东西,曲澜再眼熟不过——
一套露肤度极高且十分贴身的礼服。
而这套礼服正巧是他十月份时在时装周秀场上压轴穿的那一套。
“这套衣服……”曲澜适时迟疑。
“是秀款,为了替你买到这件衣服,我可废了不少力气。”廖进抬起手撩起一缕他的头发,“穿这套衣服走秀的模特当时也是长头发,它会适合你的,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抬起眼,曲澜看见廖进深藏在眼底的快意与欲望,这个眼神仿若在很多很多时候他都见到过,却从从没有留意过。
在什么时候呢……
在无数个他曾留宿廖思宇家的夜晚。
在很多次他洗完澡只披着浴袍的时候。
在那个或在沙发上躺着,或在餐厅里坐着,或在阳台里站着的,廖进的眼睛里。
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塞满了曲澜的大脑。
曾经的曲澜从没有将廖进的情绪放在眼底,也从没有往那方面设想过。
在他的眼中,廖进是廖思宇的弟弟,自然而然也只是他的亲弟弟。
但是现如今……
那一声声阿澜,那一个个赤..裸的眼神,那件他近几年来唯一一次长发造型走秀的秀款礼服。
曲澜只感觉到无比恶心。
那种被觊觎、被窥探的,从心底蔓延的恶心。
曲澜直直地看着廖进,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边怯懦温顺。
“我不喜欢。”
一个廖进从没想过的回答传进了他的耳中。
在他的意识里,曲澜就该喜极而泣地收下这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而后言听计从地换上衣服,任由那漆黑的摄像头对准他,让他拍下足以“留念”的照片,变成他的笑柄或纪念。
但曲澜说他不喜欢?
这个从来没反驳过他,从来没违逆过他的曲澜,凭什么对他说不喜欢?
廖进看着他,不悦地皱起了眉:“为什么?”
曲澜没有说话,他扯过礼盒里的礼服,面料昂贵的礼服在他手中被攥得犹如咸菜,而后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里。
“廖进,我说我不喜欢。”
廖进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有种熟稔的感觉。
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贵气,即使只是丢垃圾这样的一个动作也十足优雅。
现在的曲澜,很像很像和廖思宇吵架时,那个他只可远观的曲澜。
廖进看着他,眼底的痴迷却再也藏不住,他喃喃道:
“阿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