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巨响,一个精美的铜炉撞破窗棱,落在黄溥脚边,发出叮当的脆响。
下一秒,屋内响起了彭时的喝声:“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商翰林直言上过,是国朝之幸,昔日唐时魏征秉公直谏,唐太宗虚心纳谏,君明臣贤,朝中风清气正,方能缔造巍巍盛唐!
如今陛下如此对待谏言忠臣,岂不是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人闻死而愠,则医不敢斥其过;上言亡则怒,则臣不敢争其失。
臣下谏言,陛下觉得不妥,直言指出便是,为何要让臣子因言获罪?
自古以来,唯有桀纣之君,才会行此暴政,以杀止言,最终导致国祚败亡!
陛下,您是要让后人称您为桀纣那样的昏聩之君么?!”
又是一声巨响。
这回飞出来的是个人,撞碎木门之后躺在了黄溥脚边。
前来面圣的众官员都愣住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刘邦已经拎着剑从屋中走出,面色狰狞,举剑指着躺在地上的彭时骂道。
“乃公是桀纣?那你就是赵高!
妄言谤上,你还有理了!
今日乃公就非要砍了你的脑袋,我倒要看看,大明会不会因此败亡!”
“陛下!”商辂从屋中跑出,死死抱着刘邦的大腿,满脸正气道:“杀业易造,人心难聚。
您今日杀了彭翰林容易,但您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么?!”
在商辂和彭时的连番语言刺激下,刘邦的脸已经开始泛红,在短暂的死寂后,突然拔剑砍向商辂的脑袋。
听到长剑挥舞的破风声,黄溥此刻已经惊呆了。
陛下,您真砍啊?
这不是苦肉计么?!
眼看长剑就要落到商辂身上,斜刺里突然飞来一道黑影,将长剑砸到了旁边。
金铁交击声响起,众人终于惊醒,只见彭时正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原本躺在黄溥脚边的铜炉,在商辂旁边滴溜溜的转着圈。
“好啊,敢忤逆朕!反了!反了!”刘邦一剑挥空,越发愤怒,对周边金吾卫喊道:“还愣住做什么,把这两个逆贼给乃公拖下去,枭首!
示众!!”
其他官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睁睁看着金吾卫将商辂和彭时粗暴拽起。
商辂满脸不甘,仍在对刘邦焦急道:“陛下,不该如此啊!
巨鹿侯和拒虏伯巧立名目,巧取豪夺,以致城中怨声载道,陛下为何不闻不问,任由他们施为?
若人人皆效仿他们二人搜刮民脂民膏,与民争利,国将不宁啊陛下!”
“还在胡言!”刘邦扔掉长剑,一脚揣在了商辂的肚子上,怒道:“朕点你为状元,是让你替朕分忧,不是让你给朕添堵的!
国将不宁?莫非你商辂就盼着我大明不安稳么?!”
“陛下!”彭时厉声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今日臣纵死也要直言!
古语有云,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陛下贪恋财货,奢靡无度,若不及时回头,我大明,将会亡在您的手中!”
听到这话,众人皆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已经不是心怀怨怼了,这是指着皇帝的脸骂娘啊!
生怕被牵连的众人默默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一言不发,努力让皇帝忽视自己的存在。
他们是来面圣的,不是来送死的,没必要趟这摊浑水。
“你说朕是亡国之君?”刘邦嘴角抽搐了下,突然抬脚将长剑勾起,握住长剑便冲了过去。
就在长剑将要刺穿彭时的胸膛时,黄谏突然冲了出来,跪挡在刘邦面前,大声结巴道:“陛下,臣...臣有本奏!”
“滚一边去!”刘邦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跨过他继续向前冲去。
“陛下!”黄谏急忙爬起身,死死拽着刘邦的衣角不肯松手,大声道:“如今叛军势大,大战在即。
您要是现在杀了他们二人,于军不祥啊!”
黄溥诧异的看了黄谏一眼,最开始还在疑惑黄谏胆子为何如此之大,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老小子赌了把大的啊!
商辂和彭时,一位是三元及第的天之骄子,一位是去年的状元。
陛下就算此刻想杀了他们,但等到怒火消去,未必就还想杀他们。
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但...黄谏这厮什么时候这么有胆识魄力了?
刘邦听到黄谏的话,也停下脚步,扭头冷声道:“你也要忤逆朕?”
“不敢不敢!”黄谏慌忙磕头,结巴道:“臣...臣一心为国,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不敢不敢!”
“那就给朕滚开!”刘邦将剑放在了黄谏脖子上,怒道:“再多嘴,乃公不介意多砍一个脑袋!”
“陛下饶命啊陛下!”黄谏哭丧着脸,哀声道:“微臣....微臣就是觉得,商...商辂和彭时二人是一时冲动,才会直言惹陛下恼怒。
臣...臣以为,当下正是用人之际,等...等陛下击败叛军,再治二人的罪也不迟啊。”
“直言?”刘邦眯起眼睛冷声
道:“你也觉得乃公是昏君?!”
“臣绝无那个意思!”黄谏纳头便拜,惶恐道:“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万民供养圣上,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合乎情理,何来昏聩一说?”
说话间,他偷偷朝商辂和彭时不断使眼色,极尽卑微,恨不得跪下来求二人不要再开口。
商辂面露难色,无奈的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彭时却面色坚决,张嘴刚想痛斥黄谏的谄媚行为,就见刘邦收回了长剑,冷声道:“传朕旨意。
商辂、彭时目无尊上,口出妄言,革去翰林一职。”
说罢,他盯着瑟瑟发抖的黄谏,一字一顿道:“人是你要保下来的。
那就统统给朕带走,别在这碍眼。”
刘邦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回了屋子。
众人如蒙大赦,齐齐长出了口气。
黄谏连滚带爬的冲到想要起身进屋的彭时面前,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腿,低声道:“我说状元郎,咱们能不能不和陛下置气了。
命要紧,命要紧啊!”
“松手!”彭时不满道:“君子可为大义死,岂能失节苟活?
你松开我,我不用你替我求情,今日我定要和陛下说个分明!”
“算了吧。”商辂爬起身,有些意兴阑珊的拍了拍彭时的肩膀,“黄藩台也是好心,你就不要朝他撒气了。”
他说着抬起头,冷冷看着想要凑上来假意嘘寒问暖的官员,轻声道:“咱们还是先走吧,不要在这被人看了好戏。”
商辂没有再给彭时说话的机会,拉着彭时就离开了官衙。
黄谏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刚想跟上去,突然听见黄溥好奇道:“黄藩台,你这脸是怎么了?”
黄谏一惊,赶忙抬手捂住脸上的血道子,快速道:“家里的花架倒了,被划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等黄溥追问,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官衙。
此时,庭院中的官员们稍稍回过神,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黄溥。
黄溥在饱含压力的目光中,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他僵硬的看向损坏的的木门,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进去,突然听见数个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连忙回头,只见井源带着数名魁梧的军士,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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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的走了进来,看见黄溥笑容瞬间消失,警惕问道:“黄按台来此,有何贵干?”
“面圣。”黄溥同样有些紧张,只因井源身后的军士,正用凶狠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为何要面圣?”
“我做什么,好像与井将军并无关系吧?”
“哼,最好是。”井源冷哼一声,旋即压低嗓门道:“我可没动你家的钱。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莫要挡了兄弟们的财路。”
“井将军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莫非你......”
黄溥话未说完,屋内突然响起喝骂:“都在院子中吵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
井源和黄溥同时一凛,快速整理下自己,一前一后走进了屋中。
屋内,刘邦正坐在床当中,身周被布袋子堆得满满当当,脸色阴沉,手中还轻轻摩挲着一块硕大的银锭。
进了屋子,井源先开口道:“陛下,臣来送今日份的钱粮。”
“知道了,放边上的吧。”刘邦随意的点点头,接着对黄溥道:“你来是做什么?”
黄溥看看堆成小山的钱粮,又看看目光阴狠的井源,感受到背上家乡同僚的灼热目光,想到临行前黄正如的叮嘱和刚刚皇帝的怒火......在片刻的沉默后,黄溥想到了一个最能保住小命的理由。
他拍了拍衣服,轰然跪下,朗声道:“陛下,臣要弹劾您身边有人贪赃枉法,蒙蔽圣听!
臣以为,当将那误国奸人革职下狱,以儆效尤!”
“奸人?”刘邦将银锭子扔到一边,冷漠道;“我看弹劾是假,进谏是真。
你不会也想和商辂彭时一样,说朕是昏君吧?”
“臣不敢!”听到刘邦话语中淡淡的杀意,黄溥急忙辩解道:“陛下仁厚,岂能做出如此行径,全是有小人在旁作乱!
陛下,臣弹劾井源目无王法,横征暴敛!
陛下您现在看到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都是罪证!”
刘邦猛地跳下床,严肃的盯着黄溥看了许久,才缓缓道:“井源,给乃公一个解释。”
井源轰然跪地,不假思索道:“回陛下,这都是臣捡来的!”
黄溥懵了。
自己已经做好了皇帝和井源找借口敷衍他的准备。
只要理由差不多,能让自己给众人有个交代,这事也就过去了。
毕竟正如井源所说,自己家的钱也没有损失多少。
但...井源你有点不把我当人看了吧?
糊弄傻子呢啊?!
“捡来的?”刘邦勃然大怒,斥道:“你把乃公当成什么人了?
捡来的,乃公怎么捡不到?!”
“回陛下。”井源认真道:“微臣所言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虚言!
您若是不信,明日和微臣
出城,一捡便知!”
“荒谬!”刘邦一巴掌拍在井源肩膀上,怒道:“如今城外尽是叛军!
你是想让乃公去送死么?!”
“臣考虑欠妥,还望陛下恕罪!”井源慌忙道:“那...那等叛军退了,再出城也不迟。”
“哼,你要是敢骗朕,朕摘了你的脑袋!”刘邦说着拎起布袋,掂量了一番后对呆若木鸡的黄溥道:“等叛军退了,黄爱卿也一同去,乃公绝不会姑息任何贪赃枉法之人!”
黄溥看着布袋上明晃晃的“赵”字,面色越发僵硬,抬起手结巴道:“陛下,字...字......”
刘邦闻言看向布袋,先是一愣,旋即怒喝道:“井源!”
“臣在!”
“下次捡钱的时候仔细点。”刘邦极其不满道:“乃公的钱上,不要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