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实录记:正统十五年五月初五,夜。
南直隶京城四处火起,府库、官邸、民宅皆燃。
是夜,城亮如白昼,数十里外仍清晰可见。
时大风,火势甚猛,延至半城,烟焰蔽天,救者不能措手。
六日壬午,火始熄,死于煨烬中者甚众,犹有手足能动者......】
乾清宫中。
刘邦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继续道:“这些话六部已经和乃公说过了,说点乃公不知道的。”
朱廉轻声告罪,接着道:“回主子,于巡抚请奏,调山东、河南两地卫所,入南直隶平叛。”
“平叛。”刘邦的声音很轻,但其中暗含的威严让朱廉下意识将头伏得越发低了。
“叛从何来?”
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朱廉犹豫了下,才沉声道:“于巡抚说,名册虽已被焚毁,但名册上的内容他还记得大半。
有朝廷大军在侧,只需按图索骥,定能找出叛逆。”
刘邦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才轻声道:“不对。”
朱廉没有询问,静静等待着刘邦的命令。
“裁撤卫所一事虽大,也大不过公然造反。”刘邦缓缓道:“他们心里应该很清楚,就算杀了一个于谦,乃公也不会放弃裁撤卫所,反而会派更多的人前去,跟他们算总账。
那他们为何,要做这个无用功呢?”
他看向朱廉,见朱廉跪地不起,便无奈摇了摇头,吩咐道:“先下去吧。”
“遵命。”
就在朱廉将要离开时,刘邦又吩咐道:“彭时那边如何了?”
朱廉脚步一停,转身恭敬道:“一如往常。”
刘邦闻言脸上总算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点头道:“总算知道动脑子了。
那就先不管他,只是这南直隶......”
刘邦坐回到椅子上,闭着眼睛,用手指轻轻敲着紧皱的眉头。
朱廉见刘邦一副言犹未尽的样子,便安静伺立在一旁。
片刻后,刘才缓缓道:“团营训练,有没有异动?”
“回主子,一切顺利。”朱廉轻声道:“靖远伯主事,商翰林和拒虏伯在查漏补缺,已经定下了十营,正在拟定奏折,准备报与主子。”
“不用那么麻烦,让他们当面来和乃公说。”刘邦用力捏了下椅子扶手,沉声道:“传旨,商辂、王骥、张辅三人进宫议事。
命......”
刘邦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深邃,顿了下,才轻声道;“命沈荣佩平南将军印,充总兵官,领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三卫人马;
杨洪佩征南将军印,领河南承宣布政使司三卫人马;
二军一应粮草用度,一半从户部拨,一半由当地负责。
令他们即刻出发,二十日内,乃公要看到两支整装待发的军伍。”
朱廉愣了下,抬头的瞬间看见刘邦的表情,又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还有,派两队得力郞卫前往南直隶,无需露面,保护好于谦等人。
别再让乃公当聋子了。”
朱廉神色一凛,连忙磕头请罪,却被刘邦不耐烦的赶出了乾清宫。
人走后,刘邦便转回到屏风后,抱着双臂,默默盯着上面的堪舆图。
不知过了多久,刘邦大腿旁突然多了个圆滚滚的小脑袋。
他瞪大眼睛,竭力踮起脚尖,顺着刘邦的视线看去,直到眼睛瞪得酸疼,才揉着眼睛好奇道:“您在看什么啊?”
刘邦猛地惊醒,没好气的在朱见深脑袋上轻轻敲了下,复又盯着堪舆图出神道:“大人的事,少打听。”
“哦。”朱见深揉着脑袋,满脸不服气,又看了眼地图,突然道:父皇,这都是我大明的疆土么?”
“嗯。”刘邦敷衍的点了点头。
朱见深不满的撇了撇嘴。
说好今天陪自己玩,结果又泡汤了。
想到这,他眼珠转了转,突然转身颠颠的跑进了卧房,再出来,手中多了根柔软细长的嫩绿枝条。
他跑到堪舆图前,踮起脚尖,用枝条挡在图上,笑嘻嘻道:“父皇,你看这是什么?”
“竖子,自己玩去!”刘邦嫌弃的连连摆手,“别给乃公捣乱。”
“您...您说好要陪我的!”朱见深不知哪来的勇气,将枝条往地上重重一摔,鼓着脸气愤道:“这么久了,您一次都没有兑现过!
您还说让我陪您晨练,结果您一次都没有早起过!
您要是再这样,我...我就再也不和您好了!”
刘邦身形不动,缓缓低下头,皮笑肉不笑道:“朱见深,皮又痒了是吧?”
朱见深身子一僵,立马蹲下身子,将枝条捡到手中背到身后,仰头天真道:“父皇我......”
啪!
朱见深呲牙咧嘴,揉着屁股艰难继续道:“......开玩笑的。”
“乃公不爱笑。”
刘邦冷哼一声,正准备继续思考,可看着朱见深拖着枝条、孤单寂寥的小身影,忍不住心头一软,没好气道:“滚回
来。”
朱见深脚步一停,立马转身冲了过来,兴奋的抱着刘邦的大腿,脸上没有半点失落。
“我就知道,父皇对我最好了。”朱见深笑嘻嘻道。
“竖子。”刘邦笑骂了一句,单手拎起朱见深想放在怀中,说道:“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想问什么赶紧问。”
“两炷香好不好?”朱见深可怜巴巴的伸出两根小肉指头。
“半炷香。”
“一炷香够了。”朱见深翻脸如翻书,举起那根嫩绿枝条,在空中挥的啪啪作响,随意在图上一点,好奇问道。
“这是哪里啊,父皇?”
“岭南。”刘邦脱口而出,想了想又找补道:“也叫云南承宣布政使司。”
“那这里呢?”
“巴蜀,四川承宣布政使司。”
“上面好多道道啊。”朱见深搂着刘邦的脖子没话找话,“那里好玩么?”
刘邦一怔,旋即摸着胡子道:“不清楚,不过汉中还可以,皮肤都......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皮肤怎么了?”朱见深看刘邦一副吃瘪的表情,咯咯笑着追问。
“大人的事,娃娃少打听。”刘邦拍了下他的脑袋。
朱见深不以为意,又看向地图继续问道:“父皇,它被好多地方都围住了啊。”
“是啊。”刘邦有些感叹道:“这块地守成可以,要是争霸天下,就有些难了。
山路险阻,倘若再四面皆敌,那就被活生生困死在里面了。
若真想用此地作为晋身的资本,那必须要把控汉中。
汉中有,则......”
刘邦愣了下,眼神骤然凌厉,猛地看向南京。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南直隶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这是想让自己无暇他顾。
如果按照他们的想法,主事之人,应该不会离南直隶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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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了,无法掌控局势。
近了,容易被牵连其中。
刘邦在堪舆图上快速看了一圈,很快便将大部分承宣布政使司都排除出去,只剩三地。
四川,云南,贵州!
只有这三地,远离京师,距离南直隶近,还不容易被波及到。
刘邦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两下,长出了一口气。
差点就灯下黑了。
要不是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还真就遂了他们的心意了。
不过,做事还真是够狠辣的。
用半座南直隶掩盖自己的目的。
刘邦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论罪,当夷三族!
“父皇,父皇。”
朱见深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刘邦这才想起怀中还抱着个人。
他连忙挤出一副笑脸,扭头道:“怎么了?”
“您...您刚刚好吓人。”朱见深委屈道:“我以后不打扰您了。
我...我现在就走。”
“竖子,乃公不是对你。”刘邦用胡须轻轻蹭了蹭朱见深小脸,温和道:“今天算你立了一功,说吧,想要什么?
银锭子?
要不乃公这回给你几个金元宝如何?”
朱见深一停哈喇子都流下来了,也顾不上擦,猛猛点头。
“出息!走,陪乃公出去转转。
等商辂他们来了,你和乃公一起议事。”
解开了心中疑惑,刘邦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看朱见深答应的痛快,便大笑一声,将他放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终于注意到那根嫩绿枝条。
刚才在想事情,没有仔细看,现在却越看越熟悉。
“等等!”刘邦沉声问道:“这根枝子哪来的?”
刚刚还满面笑容的朱见深微微打了个颤,眼珠子一转,拔腿就想往外跑。
刘邦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衣服瞬间被拉成了笔直,朱见深原地跑了两步,脚下一划趴在了地上,却没有丝毫犹豫,仍四肢并用,竭力向前爬行。
刘邦一脚踩在朱见深的衣服上,俯身捡起那根枝条,转动着端详了一会,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面色逐渐泛红,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竖子,你不要告诉乃公,这是乃公屋里那盆芍药。”
刘邦手都开始颤抖,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朵和前世看起来相像的花,就这么变成干枝子了?
朱见深一个激灵,迅速翻身四脚朝天,将屁股死死护在身下,努力装作可怜道:“父皇,我不要金元宝了,好不好?”
“不要金元宝了?”刘邦一边卷袖子,一边冷声道:“乃公赏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金元宝,你不要也得要。
这顿打,你不挨也要挨!”
“父皇!先说好,您只能打我屁股!”朱见深急道,心中还在得意洋洋。
自己这回把屁股护住了,看父皇打......
想到一半,朱见深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
再恢复视线时,眼前已经变成了光滑的石砖。
“金元宝?”因为没时间找凉水,刘邦便往枝条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
“小小年纪,喜欢采花?
乃公今天就治治你的臭毛病!”
“父皇我错......啊!”
一道道糊糊的残影落下。
乾清宫中,惨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