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你的意思呢?”邝文伦似笑非笑道。
刘正安没有接话,而是指了指门口。
邝文伦顺着看去,发现彭时正被两人搀扶着,如一滩烂泥一般,脑袋东倒西歪,已是酩酊大醉。
“真佛就在眼前,小子说句失礼的话,去了京城,不比在南直隶蹉跎光阴强?”刘正安眼中满是羡慕,轻声道:“那彭家长辈是个好说话的人。
若真能到京城为官,未来前途无量啊。”
邝文伦只是扫了彭时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叹气道:“你以为我不想么?
但我那位族兄,为人实在太过死板。
要是让他知道,我走了别的门路将邝侗(tong)送进京城,肯定会将人赶回来的。
唉,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一家人,邝侗可是他亲侄子,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早在邝埜高中之前,他便和邝埜那一家走得近,逢年过节都会走动走动两。
等到邝埜远离家乡入京做官,他也如之前那般,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假意疏远,从不要求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是唯一在邝埜做官之后,仍能登门拜访的邝家族人。
而邝埜的哥哥弟弟先后去世,他还出手接济了独身一人的邝侗多年。
时日益久,他膝下无子,渐渐的开始把邝侗当亲儿子看待。
事实上,他此次前来,根本不是为了田亩一事。
邝家家风甚严,远亲他不敢说,近的这几支都恪遵纪守法,绝无争占田亩的事。
他就是不死心,想为邝侗谋一个好前程。
他觉得邝侗学问够,人也老实,就是运气不好,一直没有考取功名。
但没想到,邝埜竟然拒绝的那么干脆。
邝文伦借着酒劲,多发了几句牢骚。
刘正安只是微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等到邝文伦心中畅快了,才拱手道:“邝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您放心,既然我叔父已经做了许诺,此事定然能成。”
“多谢了。”
心中的阴郁消解,邝文伦也感觉酒意上涌,随意抱了抱拳,便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刘正安府上。
等到众人都离开后,刘正安才回到卧房,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精神稍稍振奋,便坐在桌前,从一本书中拿出信封。
看着上面的落款,刘正安摇了摇头,将信封放在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接着将所有灰烬揉碎,全部拂进水盆中,亲手将脏水倒进了池塘中,才彻底放下心来。
刘正安随手洒下一把鱼食,看着躁动翻涌的池塘,喃喃道:“都想为官啊。”
......
深夜。
彭时居住的官邸中。
一道黑影翻墙而入,躲开了所有下人,无声的摸到了彭时的卧房,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才轻轻敲响木门。
片刻后,门被打开一条缝,借着月光,只见彭时的双眸闪闪发亮,没有半点醉意。
黑影钻进门中,熟门熟路的走到桌旁,摸黑给自己倒了碗水,才小声没好气道“我说彭御史,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咱俩好歹是陛下特使,身负钦命,现在搞得像是老光棍偷寡妇,算怎么回事啊?”
“巨鹿侯稍安勿躁,再忍些时日。”彭时关上门,走到桌旁坐下,昏暗的环境,竟不能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我也不是催你。”井源挠挠头,无奈道:“清查田亩我虽然不了解,但也知道那是个细致活。
可是咱们一直这么耗着,不太合适吧?
陛下宽厚不假,但咱们若是久久不能给出个结果,我担心......”
井源没有把话说完,轻叹了口气。
“放心,就在这些日子,不会太久的。”彭时平静道:“你那边如何了?”
“不顺利。”井源把玩着杯子,语气凝重道:“他们的防备心非常重,只要有人靠近,便会出来驱赶。
要是敢多说两句,直接就动手了。
这段时间,下面的儿郎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我怕再继续下去,容易生变。”
彭时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不假思索道:“那就先停一停。
这些日子,有劳巨鹿侯了。”
“都是为陛下做事,什么劳不劳的。”井源摇摇头,看着被黑暗半遮半掩的彭时,想了想还是问道:“其实我不明白,陛下既然命我带兵来此,临行之前还嘱咐咱们便宜行事,那不就是让咱们受阻时直接清查么?
你又何必在这和他们虚与委蛇?”
“巨鹿侯是觉得我用心不纯?”彭时直接道。
被戳破了小心思,井源忙用喝水掩饰尴尬,“彭御史误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彭时却不生气,淡淡道:“巨鹿侯可曾查办过类似的事情?”
井源摇摇头。
“在广东查办黄家时,我和商翰林发现,那些地主豪强,有些时候不会将所有田地都挂靠在自己名下,而是挂靠在一些农户的头上。”
“农户?”井源懵了,“还有人这么好心?”
“好心么?”彭时冷笑道:“那我要说农户完全不知情呢?
”
井源一怔,片刻后才好奇道:“那赋税怎么办?
朝廷每年的税可不会少。”
“这方法就多了。”彭时淡淡道:“冒户,隐田,挪移,这些都是最普通的手段。
至于更高明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也叫飞洒。
上下勾结,将土地分到不知情的农户头上。
然后,从他们头上征税。”
“等等。”井源感觉脑子有些乱,又喝了一口水后才道:“你的意思是,农户种了一亩田,名下却有三亩田,然后他还要交多出来的两亩田的税?”
彭时点点头。
“特娘的。”
井源咽了下口水。
京外之人,胆子确实够大,竟敢这么盘剥农户。
“除此之外,还有寄庄,就是将自己名下土地挂靠到外地主户名下。”彭时冷声道:“到时你带着大军清查,就算你丈量出无数田亩,他们也能拿出无数证据,证明他名下只有名册上记录的土地。
除非你能拿到他们相互勾结,飞洒隐田的证据,不然想让他们亲口承认,那是难如登天。”
井源想了想,轻声道:“那我要是......”他以手做刀,在空中重重一剁,“我就不信他们都是硬骨头。”
彭时没有说话,井源却从他的眼神中看了股奇怪的情绪。
好像是...怜悯?
他讪笑着放下手,沉默片刻后苦笑道:“要杀的人好像多了点,确实不合适啊。”
“如果那么简单,陛下命锦衣卫来就好了,何必让咱俩来?”彭时摇头道:“江南一地看似不起波澜,实则暗流涌动,关系盘根错节。
快刀斩不了乱麻,只会斩出一堆乱子。”
“行吧。”井源将喝完最后一口水,起身道:“那就听你的,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我。
但先说好,他们要是敢用些不上台面的手段,我可就要动手了。”
“多谢。”彭时起身拱手行礼。
“不用送了。”
井源将门拉开一条缝,无声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彭时却毫无就寝的意思,走上前将门彻底拉开,任由月光泼洒在身上,驱散所有黑暗。
“不过是作戏而已,我也行。”
彭时嘟囔了一句,缓步走出屋子。
做戏要做圆满。
这些日子的铺垫,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
“当当!”
“进来。”
邝文伦从床上坐起,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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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使劲按着脑袋。
“叔父,是我”邝侗握着一只杯子,走到了床前,“这碗蜜水您先喝了,能好受些。”
邝文伦接过一饮而尽,总算感觉脑中疼痛有所缓解。
他将碗放在旁边,看着那张年近四十的憨厚笑脸,开玩笑道:“你倒是会拍马屁。”
邝侗一怔,赶忙起身告罪,动作异常慌乱。
“行了,坐下吧。”邝文伦摇头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听不懂玩笑话,和你爹一样,都是个无趣的人。”
邝侗这才放下心,伸手扶起邝文伦,将枕头塞在他腰后,确认他坐得舒服后,才转身到桌前,重新倒了杯水,双手递到他手中。
从始至终,邝文伦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断过,毫不掩饰他的满意。
又是一杯水下肚,嗓间的灼烧感稍稍褪去,他才继续道:“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开心?”
邝侗再次站起身,一板一眼道:“回叔父的话,侄儿这些日子,与本地士子聊了许多。
他们才学出众,让侄儿收获颇丰。
侄儿觉得,做学问果然要游历四方,不能闭门造车,等回去以后,侄儿一定要......”
邝文伦嘴角带笑,没有出言打断,等到邝侗说完,才摆摆手道:“坐下吧,我不是想问你这个。
我是想问,日后你在此做官,你觉得如何?”
“做官?”邝侗一愣,连忙摇头道:“不能再麻烦二叔了。
上次一事,已经是我冒昧了。
二叔临别赠言,让我读书明义、谦和礼让,我铭记在心。
若是再去,岂不是愧对二叔期望。
叔父,此事侄儿万万不能苟同,还望叔父见谅。”
“你啊你!”邝文伦指着邝侗,又心疼又气愤,“让你求个官,又不是让你去违法,看你左右为难的样子!
他邝埜身为兵部尚书,本就有察举之权。
举贤不避亲,你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
何必要拿自家人做娃样子?
我就不信了,你还能贪赃枉法不成?”
“叔父,其实...其实侄儿并不是很想做官。”邝侗小声道。
邝文伦闻言眼睛一瞪,怒道:“你也四十了,仍未成家,让我百年之后如何向你爹交代?
咱们又不是求个多大的官职,就是为了有个保证,让你去提亲时能体面一些。
你不做官,就凭你屋头那些书,哪家好姑娘能看上你?”
邝文伦越说越气,端起杯子想要喝水,却喝了个空。
邝侗见状赶忙接过杯子,重新去倒了一杯。
邝文
伦接过,也不喝,怒气冲冲道:“还有你也是。
让你去求官,你在他家住了几个月,怎么就不说正事,非要等到临走之时才开口?
他不答应,你不知道多求求么?
他是你二叔,又不是外人,你怕什么?他还能将你下狱不成?”
“侄儿学问不够,二叔不答应也是应有之理。”邝侗愧疚道:“侄儿岂能强人所难。”
“你们一支,都是死脑筋!”邝文伦将杯子往身旁重重一顿,“看看人家,要么父子同朝为官,要么叔侄一人在京,一人在家相互照应。
我就问他要个七八品的小官,跟割他的肉一样。”
“叔父您消消气,二叔也有难处。”见邝文伦脸色通红,邝侗忙上前为顺气。
“难处?”邝文伦不满的哼了一声,“那让他难去吧。
这回咱们不求他,你也能在应天府做官。
过几日你直接去找刘府丞,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样好么?”邝侗为难道。
“这件事我做主了!”邝文伦坚决道:“做了官我找人给你安排一桩婚事。
这么大人了,轻重还分不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