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月下截陈平
    “不错,是叫陈平。”陈立肯定道,“事已至此,我想请韩先生拿个主意。

    如何能让陈家在此局中,逃过一劫?”

    “你不已经有办法了么?”韩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笑道:“陈家根本,还是在江西。

    南直隶那些风风雨雨,与你而言,并无太大干系。

    联结群豪,让他们顶在前面,试探下皇帝的态度。

    如果他们能喂饱皇帝,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果不能,当断则断,表忠心千万不能落于人后。”

    陈立眼角抽搐了下,南直隶的祖产,可不是个小数目。

    一想到之后会面对的族中闲言碎语,陈立就感到头疼,忙躬身道:“韩先生,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良策?”

    韩兆闻言眼中鄙夷之色更浓,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倭寇。”

    陈立一惊,想要解释,可看着韩兆深沉的目光,谎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他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韩先生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话音刚落,他先自嘲般一笑,说道:“也对,这点事又怎么能瞒过您的眼睛。”

    韩兆神色如常,给陈立的空杯子续了些热茶,微笑道:“人走茶凉,那就续上一些。

    皇帝命亲信总领南直隶不假,但他任命的亲信,就算不喜财色,也不会不喜名利。

    那些倭寇,就当做陈家的见面礼。

    有这笔功劳在,南直隶的祖产算是保住了。”

    陈立有些意动,思考片刻后又小心问道:“敢问韩先生,可还有更...两全的谋划。”

    “陈公!”韩兆低喝一声,冷漠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好自为之吧。”

    陈立一惊,忙躬身告罪。

    再想问时,发现韩兆已经起身离开。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韩兆离去的方向,静坐片刻后,才起身行了一礼,无声退出了房间。

    屋后。

    听到陈立等人离去的声音,韩兆忍不住嗤笑道;“目光短浅之辈,也想要富贵绵延。

    这陈家,三代必衰。”

    “丞相您、您骗了他们。”葫芦缓缓开口,或许是许久不曾说话,声音异常干枯,像是一根腐朽的木棒,轻轻敲击着厚实的木桩。

    “你终于开口了。”萧何诧异笑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和陈平那厮交情这么好呢?”

    葫芦没有理会他的调笑,缓慢轻声道:“如、如果真像他说、说的一样,那陈、陈平应该是咱们知道的那、那个陈平。”

    “不会错的。”萧何笑道:“除了陈平,也没人会用这种阴毒的绝户计了。

    没想到他也来了。

    这大明,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说罢,萧何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含糊道:“此地现在是待不下去了。

    等陈立回过味来,势必要找咱们算账。

    咱们走吧。”

    “去哪?”

    “扬州府,见一见老朋友。”萧何笑道:“我倒想看看,得了富贵的陈平,还能不能记得咱们这帮老友。”

    他走出两步,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便回头无奈道:“你不愿去?”

    葫芦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握紧了双拳。

    “你不会连他也记恨上了吧?”萧何捂着脸,心有余悸道:“当初给我那一拳,还没消气吗?”

    葫芦缓缓抬头,盯着萧何,闪烁不定的眼神,让萧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苦笑道:“我告诉你,莫要乱来啊。

    我知晓你心里堵,但你不能把火都撒到我身上啊。

    当年我都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去帮别人?”

    “他、他是大王的子嗣!”葫芦忽然暴怒,握紧双拳,重重锤在面前桌案上。

    只听喀拉一声,桌案应声断为两截。

    萧何咽了下口水,悄悄挪到安全的位置,才苦笑道:“我知道,但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若是怨陈平,当面找他便是。

    只要你不打死他,我绝不拦着你。”

    “打、打死他有什么、什么用!”葫芦站起身,双目通红道:“赵王已经死了!

    我现在不、不想见他!

    你也不、不能去!

    你、你说过要陪我找、找赵王的!”

    被陈平之名勾起心中往事,周昌再难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显得异常激动。

    萧何见状摇摇头,上前按下他的手臂,沉声道:“大明疆域辽阔,你我二人想要找到当年的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咱俩算是运气好,生在同一个村里了。

    赵地咱们找过了,沛郡走遍了,如今这江南也摸得差不多了。

    只是粗略的寻找,便花费了咱们数年光阴。

    要细细找上一遍,你想象要花费多久?

    三十年?四十年?”

    周昌眼神瞬间变得挣扎起来,脸上愧疚之色更浓,沉默片刻,突然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接着认真道。

    “做官吧。”

    萧何一愣,摇头笑道:“如今这官场上都讲官身体面,纵然进了殿试,单口吃这一项,你就要被刷下去。

    不能入那一甲,

    不还是要在家中苦熬,等着补缺。

    而且你我都是无根浮萍,不能入了如今朝堂上那些人的法眼,想为政一方,无异于痴人说梦。”

    “有、有人!”周昌激动道;“陈循。”

    “他?还是算了吧。”萧何失笑道:“竖子不足与谋。

    上了他的贼船,你我不日就要倒大霉,哪还有机会去找人。”

    周昌一听双眸又变得黯淡,颓然坐了回去。

    萧何轻声劝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找陈平。

    他现在可是天子近臣,有他在,能省咱们不少功夫。”

    “不不不不见!”周昌烦躁的摆摆手,将身子扭向一边。

    “那只能我去了。”萧何轻叹道;“也不知那陈平,现在还会不会认我。”

    “他、他若不念旧情,我、我帮你揍他!”周昌忽然道。

    “算了算了,都是故人,这么久没见,见面就动手像什么样子。”萧何笑了笑,将话题轻轻揭过。

    两人沉默了一会,周昌忽然道:“丞相您、您是大才,其实不用陪我在这虚、虚度光阴,您、您可以去做官的。

    找人一事,我自己也、也可以。”

    “瞧你说得那叫什么话。”萧何温和笑道:“都是故人,岂有不帮之理。

    何况大明已经没有丞相了,不能为丞相,还做什么官?

    像上辈子一样去做主吏...不,现在好像是叫主簿,权力比当年小了不少。

    看蠢人的脸色行事,我可没那份好气度。”

    说罢,他走到周昌身边,认真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你可以不见他,我先去探探口风。

    实在不行...我在中间联络,总可以了吧?

    昔日大汉丞相,给你做个传话的小吏,不会太委屈你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昌也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语。

    他看向笑眯眯的萧何,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萧何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鼓励般拍了拍的周昌的臂膀,“收拾东西吧。

    咱们去扬州......”

    深夜。

    陈平醉醺醺从一家大宅中走出,对满脸恭敬的家主笑道:“您放心,田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证都是丰产的好地。

    但丑话说在前头,您也不要让我难做。

    该补的银钱,一分都不能少。”

    “您放心,您放心,我明日便去办。”家主紧紧握住陈平手,十分热情。

    当察觉到袖中传来坠物感,陈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重重拍了拍家主的肩膀,转身摇摇晃晃的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远,陈平才挑开车窗朝后面看了一眼,发现那伙人还站在门前不肯离去,这才满意的跌坐在马车上,将东西从袖中取出。

    一对玉璧,白嫩无暇,哪怕是在黑暗中,都隐隐泛着温润的宝光。

    摸着那比小娘子皮肤还细腻的玉璧,陈平突然笑出了声。

    他还是高估这帮大家族了。

    本以为是什么同舟共济的生死联盟,没想到一个个全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

    田,早晚都是要买的。

    与其落在后面,捡一些别人挑剩下的坏田,不如尽早出手,买些好田填补损失。

    这帮人的小算盘,倒让他省了不少功夫。

    半醉半醒间,陈平正思考着如何从那帮大族身上割肉,忽然传来剧烈的晃动,他一个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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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在了马车车门上。

    不等他发问,郞卫紧张的声音先响起。

    “大人,前面好像有些不太对。”

    “不对?”

    陈平捂着脑袋,骂骂咧咧的探出头去,发现必经之路上,竟多了道人影。

    月光下,一名壮硕的男子黑巾覆面,手中拎着一根长木棍,木棍上的铁枪头,随着男子转动手腕,反射出锋锐的寒光。

    陈平愣了下,喃喃道:“他娘的,这时候了,还有游侠么?”

    说罢,他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重重拍了拍马车,焦急道:“愣着干嘛,跑啊!”

    可刚刚还在说话的郞卫,却没有回应。

    陈平呆了下,再次探出脑袋,发现那名壮汉已经不见了,只剩几具尸体躺在路中间。

    陈平面色瞬间煞白。

    他清楚的看见,其中一人,正是往常给他赶车的郞卫!

    那现在赶车的...是谁?

    电光火石间,陈平没有再犹豫,直接从车窗撞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接着翻身而且,玩命的向来路狂奔。

    他娘的,大意了!

    没想到这帮大族狗急跳墙了,竟然敢请人杀朝廷命官!

    要死了要死了!

    我陈平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会折在这吧?

    “大人,您去哪啊大人?”

    萧何跳下马车,拢着双袖大笑道:“您还是回来吧,这晚上夜黑路远,当心摔跟头。”

    陈平头也不回的骂了一句,双腿倒腾的越发快了,口中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来人啊,救......砰!”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陈平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他眼冒金星,脑中浑浑噩噩。

    他艰难想要爬起来继续,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恍惚间,他听见身后那人道:“你下手也太重了,万一摔傻了怎么办?”

    “我有分寸。”

    陈平闻言艰难向身侧看去,只见那名壮汉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枪杆,“只打了腿,不碍事的。”

    “好汉,两位好汉,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了?”陈平努力翻过身,喘着粗气道:“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在下不知哪里得罪了二位。

    二位尽管开口,在下愿意加倍偿还二位。”

    “无仇无怨?”萧何故意轻笑道:“莫非你不是陈平。”

    陈平猛点头,差点将肚子里的酒都晃出来。

    “奇怪了,那这扬州府中,还有哪位大人,出门能有禁军护卫啊?”萧何轻笑道。

    “诸位确实认错人了。”陈平深吸了两口气,将恶心感压了下去,正色道:“在下于谦,两位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

    于某有要事在身,事关这南直隶的生民百姓,还望两位网开一面,容在下先了了要事,他日待于某功成身退,再来与二位说个分明。”

    说话间,陈平语气无比诚恳,满脸正气凛然。

    萧何闻言一怔,看向周昌。

    周昌冷哼一声,嫌弃的收回了枪杆。

    就在陈平紧张不安时,萧何一句话给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线希望。

    “陈平啊陈平,这么多年了,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巧言令色这活计,还得是你来啊。”

    陈平醉意尚未散去,捂着腿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诧异道道:“你认识我?”

    “岂止是认识,我......”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紧接着无数火把如长龙一般,从黑暗中接连浮现。

    “带上他先走吧。”萧何面无惧色,轻松一笑,转身向马车走去。

    “不,等一下,我有话说,你们是不是......”

    咚!

    萧何回过头,发现陈平眼睛一翻,已经晕倒在地。

    周昌一手拎着枪杆,一手拎着陈平的大腿,边走边对萧何解释道:“太、太吵了。”

    “无妨,先把他关起来再说吧。”萧何笑道:“只要人无事就行。”

    “不、不会变成傻子。”周昌肯定道。

    两人说话间闲庭信步,缓缓走向马车。

    身后昏迷的陈平被拖得滋滋作响,在地上画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