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千年不灭之国
    话分两头。

    王直和陈循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沿着大道缓步向皇宫走去。

    皇帝乘坐的马车,就行驶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循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向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王直,小声道:“王公,陛下究竟是何意?”

    王直看了陈循一眼,没有说话。

    陈循碰了个软钉子,只能闭上嘴巴。

    可皇宫离正阳门有近十里远,他自从当了户部侍郎,哪里受过这等苦,很快便累的气喘吁吁,心神也跟着烦躁起来。

    他也不敢朝王直撒气,只能将这股无名火全部扔到锦衣卫头上。

    “陛下召我和王公面圣,何时说过让我二人步行,分明是你们故意刁难!

    等下面圣,我...我定要参你们一本!”

    赵山河步履稳健,脸上看不到丁点疲惫。

    听见陈循的不满,他扭头淡淡道:“陈侍郎,王尚书年纪比你大的多了,也没见他叫屈啊。

    你就再忍忍吧,没看我们兄弟也陪你走着呢么?”

    “你?!”陈循正想怒斥,突然听见身侧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噤声。”

    陈循一怔,扭头不满道:“王公,您可要说句公道话,他们欺人太甚!

    下官倒也不是受不住,只是担心您老的身子......”

    “老夫让你住嘴!”王直一声怒喝,突然站在原地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身体摇晃不止。

    “王公?王公!”陈循忙上前,扶着王直对锦衣卫怒道:“都瞎了眼么!

    王公要有什么闪失,尔等都脱不了干系!”

    赵山河招呼众人停下,抱着双臂,无动于衷的看着二人,眼中满是讥讽,任凭陈循骂的口干舌燥,都没有任何行动。

    见此情景,陈循终于察觉到不对,默默闭上了嘴,俯身对王直低声道:“王公可还能撑住?”

    王直虚弱的摆摆手,抬头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有气无力道:“少说话,继续走。”

    “王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可是......”

    王直一把甩开陈循的手,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陈循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时,便听见的赵山河冷漠道:“陈大人,请吧。”

    ......

    漫长的步行后,陈循王直二人终于看见了乾清门。

    马车停下,刘邦牵着朱见深走下车,回头看了眼二人,便缓步走进宫中。

    此时,二人已经面色煞白,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年逾古稀的王直,感觉肺里和火烧一般,汗如泉涌,眼前时不时的泛黑,总感觉下一刻便要昏死过去。

    陈循搀扶着王直,弓腰扶腿,喘得像个破烂的风箱。

    见皇帝已经进了宫门,陈循刚想搀扶王直走进去,忽然被赵山河拦下。

    陈循此时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赵山河恍若未觉,沉声道:“二位这副模样,面圣有碍观瞻。请二位先随我来,换身衣服,洗漱休息片刻,再面圣也不迟。”

    陈循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用目光活剜了赵山河。

    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赵山河哪里会管陈循做何想,一个眼神递出,便有四名郞卫架起两人,将他们从侧面扶进了宫中。

    等两人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赵山河忽然解开扣子,脱下罩在外面的飞鱼服,露出里面的黑红袍服。

    “去告诉朱指挥,陈循王直已进宫,我现在就去二人的宅子盯着。”

    说罢,将飞鱼服扔给旁人,带着两名心腹快步向宫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缓过劲的王直二人,被带到了乾清宫。

    可二人身上的官服已经不见踪影,一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坐在太监搬来的绣墩上,相对无言。

    当被告知不用着官服时,陈循彻底慌了,此刻坐立难安,不时看向王直,想要求上几句安心的话。

    可王直闭着眼睛,腰板挺得笔直,气定神闲的样子,让陈循又有些拿不准自己的猜测。

    就在他忐忑不安时,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刘邦从屏风后走出。

    令陈循惊讶的是,不过是一次奏对,皇帝竟然穿了祭祀大典才会穿的冕服!

    青黑色的上衣象征天,黄赤色的下裳象征地,上衣下裳各有六道不同纹样,合称十二章纹,将帝王的威严和华贵展现的淋漓尽致。

    五色丝线穿起的玉珠自然垂下,在皇帝眼前微微摇晃,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

    陈循只是愣了一瞬,忙站起来躬身行礼,目送着袍服下若隐若现的红鞋子,停在了龙椅之前。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循扛不住殿中莫名的压力,马上跪地问安。

    等了许久,却等到一句让他亡魂大冒的话。

    “陈循,王直。

    欲代朕乎?”

    “臣冤枉啊!”陈循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半点谋逆之心!

    臣...臣...王公,您也说两句啊,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陈循彻底乱了方寸,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表忠心,直接将王直也拉下了水。

    王直轻叹了口气,起身行礼道;“罪臣王直,见过陛下。”

    “罪臣?!”陈循一怔,眼睛瞪得溜圆,颤声道:“王公,您莫不是累糊涂了?

    您...您这说的是什么啊?

    陛下,我......”

    “噤声,朕不想听你吠叫。”

    陈循忙闭上嘴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在巨大的恐惧下,因疲惫而迟钝的思绪,强行动了起来。

    陛下怎么突然这么说?

    莫非发现什么了?

    是周廷文,还是晋王?

    还是...全知道了?!

    刘邦扫了眼如丧考妣的的陈循,嫌恶的挪开视线,朝王直招手道:“上前来。”

    如此失礼的举动,换作是以前,王直早就据理力争,宁死不受。

    但今日,他却乖乖走到龙椅前,眼神晦暗不定。

    刘邦指向陈循,“王直,他说他是冤枉的,你呢?”

    王直轻叹了口气,躬身道:“老臣罪该万死,望陛下赐罪。”

    “有趣。”刘邦收回手,轻轻弹动珠帘,随意道:“一个你,一个吴宁,倒还算痛快。”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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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直缓缓抬头,问道:“敢问陛下,吴宁如今身在何处?”

    “死了。”

    王直眼中的光芒一暗,沉默片刻,才行礼道:“陛下圣明。”

    “吴宁是自裁,与朕无关,朕也没有问罪吴宁的家小。”

    “陛下...圣明。”

    同样一句话,王直的语气却截然不同。

    “吴宁死前,和朕说了许多有意思的话。”刘邦好奇的盯着王直,轻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么?”

    “吴宁说的,便是老臣想说的,再无可说之事。”

    “你就这么看不上朕?”

    刘邦突然一句话,让王直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珠帘后那张年轻的面庞,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正统十四年前王振嚣张的嘴脸,沉默片刻,忽然跪在地上,叩头道:“老臣已犯死罪,不能再妄言触怒天颜。”

    “朕让你说。”刘邦轻轻敲了敲桌案,“何时有这种想法的。

    三杨?王振?还是更早?”

    王直一言不发,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刘邦见状,敲打桌案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咚咚的声响回荡在殿中,敲得陈循头皮发麻。

    过了不知多久,声音骤停,刘邦冷漠的声音同时响起。

    “既然你不愿说,朕也不勉强。

    问于谦也是一样的。

    你们二人,去三司领罪吧。”

    说罢,他起身准备离开。

    “请陛下三思。”王直终于开口,“此事与于侍...于巡抚无关。”

    “你说无关便无关,凭什么?!”刘邦突然暴怒道:“朕为大明殚精竭虑,朝夕不敢放松。

    如今内忧外患,朕生怕出些岔子,愧对......列祖列宗。

    没想到敌在内不在外,最想让朕死的,是朕的臣子,是我大明的好臣子!

    是三朝老臣,朕一直信任的吏部尚书!

    你可以一死了之,让朕如何自处!

    你莫要忘了,若不是朕擢升你,你现在还只是礼部侍郎!”

    刘邦说着用力一挥袖,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扫到王直身上。

    桌上的印信正好砸在王直脑袋上,砸得他身子一晃,鲜血顺着额角滑落。

    “老臣有负圣恩,也无颜去见先帝。”王直虚弱道:“但...但老臣真的无话可说。

    陛下想问的,老臣心里清楚,无非是同党几何,谁人指使。

    但老臣所作所为,皆我一人所愿。”

    “缘何?”

    王直又沉默了,直到刘邦面露不虞,想要离去时,才沙哑道:“臣自中进士,得修撰之职,在翰林院待了二十余年,稽古代言论编纂纪注事。

    也曾奉太宗之命,修撰永乐大典。

    二十年埋头故纸堆,阅尽古今事,看王朝兴替,此消彼长,臣夜半难眠时,曾有过奇想。”

    他抬起头,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不可明说的气质,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老儒,正在给求教的学童解惑。

    刘邦见状默默坐回龙椅上,也不再做戏,一脸严肃,示意王直继续。

    王直轻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臣想的是,可有治国良法。

    换一个千秋万代、不亡之国。”